6 初試
王卉凝纖細手指上長長的指甲深深地摳入了半舊錦被當中,緩緩地擡起頭來,墨黑的眸子裏警惕之色已全然藏起,剩下的只有淡漠。不待她張嘴,粉荷卻道:“白芍,飄雪姐姐說帶來的那個裝藥罐的箱子裏還有兩小罐蜜餞,你記得取些來。”
“嗯,我省的。”白芍點了點頭,轉身往屋外走去。
“姨娘,您先躺着,奴婢去換件衣服立馬就過來。”粉荷又幫王卉凝理了理覆在身上的被子,輕聲說着,見她點了頭便轉身往外走,臨出門前卻又朝床的方向看了一眼。
會是她嗎?剛才是她喂的藥,此時她又提出讓自己喝藥,真的是她想置王姨娘于死地嗎?睜開眼睛凝着眸子盯着白芍離去的方向,王卉凝心裏開始思量。
若如自己猜測的那般,會是什麽驅使一個服侍在側的小丫環毒害自己的主子?
報複?王卉凝覺得可能性不大。王姨娘是府裏心善出了名的,不光是對身邊的丫環好,就是對自己這個阻了她受夫君寵愛的女人尚且能真誠善良。她才來候府不過半年時間,平時也沒聽說出過什麽大事,能有什麽深仇大恨。
想到妹妹秦含霜,王卉凝瞳孔一縮眸光一緊。她連自己的親姐姐都不放過,本就打着一箭雙雕的主意,如今箭在弦上,污蔑之言終有澄清的一日,難保她不會行此狠辣手段,斬草除根。
何況此時時機正佳,侯爺出征在外,王姨娘最大的靠山皇後娘娘聽說也因畏寒到南邊去了。趁着他們回來之前先把人悄悄害了,造成心情不郁服毒自盡的假象,倒不失為一招妙棋。
而且,老夫人本就不喜自己和王姨娘,到時為了候府為了能向皇後娘娘有個交代,自然也會幫着藏掖。
眯着眼睛,王卉凝的唇角扯起一抹冷笑。秦含霜,我果然是小看你了。你一個尚未出閣的姑娘,不但敢在候府裏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還能把手伸到候府外面的莊子上來,當真是好本事啊。只是,縱然你謀算周慮,卻斷然料想不到,我又回來了吧。
不過,想到現在的處境,王卉凝的內心也升不起多少慶幸之意了。
突然來到莊子上,自然不是什麽散心的好事。不過,且不論什麽原因,在真相沒有揭露之前,頂着一個謀害候爺夫人的罪名能到莊子上來,想必這已是孫家看在皇後的面子上對王姨娘的最大讓步了。她自是不懼呆在莊子上吃苦頭,雖為秦家嫡女,卻因生母早喪,從小到大,她吃過的苦頭,早已數之不清了。此時對她來說,說不定反而是一件好事。
她只是擔心,秦含霜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若一意置她于死地,想必未達目的還會再找人伺機下手,她卻連是誰下的手也不知道。
最關鍵的是,她的熙兒,小小年紀,卻要認賊作母。而她,卻連見一面怕也是很難,更別說回到他身邊。就是能順利回到候府,以現在的身份,卻連個正當守在他身邊的理由也沒有。
要想保護好熙兒,還得先讓自己強大起來,有足夠的能力慢慢接近才行。而這一切,還得好好謀劃才好。
正在擦洗地面的藍月,一擡頭間對上王卉凝晶亮的眼眸中閃過的時而幽深時而銳利的光芒,只覺得一股寒意襲來,身子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慌忙垂下頭去,胡亂地擦拭了幾下地面,便逃也似地端着木盆跑出了房間。
以前的王姨娘,總是笑盈盈的,一雙墨黑的眸子清澈如水,從未有過像此刻這般變幻不定的神情,特別是那一抹銳利的眸光,竟似一把準備脫鞘而出的利刃,随時能把人淩遲一般。
“姨娘,奴婢拿了您最喜歡的蜜棗,這藥奴婢一直放在爐子上溫着,還熱着呢。”白芍一只手端着藥碗,另一只手拿了個小碟子,裏面盛了幾粒紅得晶瑩的蜜棗。
看到粉荷換了衣服人還沒來,白芍略一遲疑,一邊把東西放在床旁的小幾上,一邊上前彎腰去扶王卉凝:“粉荷姐姐還沒來,還讓奴婢喂您喝吧。”
“嗯,咳咳……”王卉凝沒有拒絕,由着白芍扶着坐起來又把背後的軟墊墊高了些,用袖子捂住嘴咳嗽了兩聲,輕輕地點了點頭,見着白芍轉身去端藥碗,雙眼卻微眯了眯。
白芍從小碟中取出一粒無核的蜜棗,轉過身來送到王卉凝的唇邊:“來,姨娘,先嚼一粒棗兒。等蜜餞的甜味溢滿唇齒間,再去喝藥便不會覺得那麽難喝了。”
此時聽來,白芍的聲音有些像喜鵲的叫聲,歡快而悅耳。王卉凝的目光落在白芍纖細雙指間捏着的那粒如紅寶石一般晶瑩剔透的蜜棗,眸光轉了轉,突然道:“直接取幾粒棗兒……咳……放入碗中吧,我覺得喉嚨有些腫痛……咳咳……不耐煩去嚼。”
若王姨娘真是被毒死,也難保不是這下藥的蜜餞有問題。此時處境堪憂,她須得百倍小心才行。
白芍點點頭,綻顏一笑:“這藥苦味不重,姨娘這樣做,倒是省得甜膩。”說着便将手中的蜜餞輕輕放入碗中,又回身取了兩粒,用調羹輕輕地攪拌了兩下,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王卉凝的面前。
王卉凝湊上前,張了張櫻紅色的小唇,白芍正要把藥送入她口中,她卻忽然身子一縮,蹙着眉頭搖了搖頭:“咳咳……你先幫我嘗嘗。”
王卉凝雙眼緊盯着調羹,越看眉頭皺得越緊,臉上現出幾許痛苦之色。她接過白芍的調羹,把裏面的藥倒入碗中,用調羹輕輕地攪拌着藥汁:“剛才吐出來的藥讓我嘴裏一陣陣泛苦,你嘗嘗這棗兒的甜味出來沒?”
“是,姨娘。”白芍沒有任何遲疑的回答令王卉凝眼神閃了閃,看着她接過自己手中的調羹,舀起一調羹藥汁慢慢地移到嘴邊,不禁猶疑起先前的懷疑來。
眼看着調羹中褐色的藥汁就要入白芍的嘴,白芍的手忽然一頓,兩眼緊盯着碗中,慌忙把手中的藥也倒入碗中,微垂着頭對王卉凝道:“奴婢該死,端藥時竟沒有看到這碗裏還漂着一只小蜘蛛,奴婢這就去為姨娘再熬一副湯藥。”
王卉凝臉上的淺笑微微一滞,随即很自然地收斂住,淡淡地往碗裏瞅了一眼,果然看見動蕩的湯藥裏漂着一點極小的東西,也不知是不是蜘蛛:“嗯,沒事,你再去熬吧。”
望着白芍快速離去的背影,王卉凝卻久久沒有收回目光。
“姜媽媽便是這樣忙的?我原以為姜媽媽是個知禮明義極聰明的,卻是我錯了。”屋外突然傳來一道女子冷冷的聲音,令想着心事的王卉凝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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