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 (1)

肖樂右手拿着根雜草, 左手提着一壺水,人白兮兮的,也沒拿農具, 一看就不是去幹活兒, 像是去遛彎。

“嫂子。”

見張麗娟出來,肖樂面色如常地招呼着, 并沒有過多地去看對方發紅的眼睛。

“欸,你這是去?”

張麗娟努力讓自己看着自然些, 到底是自家鬧了矛盾, 家醜不外揚嘛。

“我去接我爸媽。”

肖樂咧嘴笑道。

“哦哦,”飯桌上時,張麗娟便聽李老三他們問起兄弟二人的家人了, 肖莫丞當時說父母要晚一天過來。

“那我先走了。”

肖樂沖張麗娟揮了揮手,張麗娟點頭, 看着他離開後,又看了眼丈夫在的地兒, 咬了咬牙,轉身往家走。

路過肖家時, 見肖莫丞正在院子裏編竹席,那竹子一看就是從肖家後屋那小竹林裏砍來的。

莫丞看見張麗娟, 也叫了聲嫂子。

張麗娟應着,只覺得新搬來的這家性子實在是好,待人接物都很有禮貌,再想自家的小叔子和小姑子,她只覺得頭疼得厲害。

肖樂他們的“父母”是系統根據任務世界需要所衍生出來的人物, 肖父是高中老師, 剛退休不久, 肖母是某醫院的護士長,也是今年剛退休的。

“爸,媽!這呢!”

遠遠瞧見二老的肖樂一邊往那邊跑,一邊沖他們大聲喊着。

肖父正指着對面那片山林跟肖母說風水呢,一點都沒将肖樂的聲音聽進耳裏,倒是肖母聽見了小兒子的聲音,轉頭沖他招手。

“我跟你說這....”

“這什麽這啊,樂樂過來了你沒看見呢?”

被肖母這麽一說,肖父才看見越來越近的小年輕,“哎喲,我還真沒注意!來,樂樂你過來看看這片山,像不像風水書裏說的金鈎格?”

見他一臉激動地指着對面那片山,肖樂也興致勃勃地随着他的手指看了過去,“怎麽說呢,我覺得還差點。”

“差在哪兒?”

肖父趕緊追問。

“這山不夠彎,”肖樂比劃了一下,又看了看頭頂的太陽,“爸,咱們先回家,這麽大的日頭曬着小心中暑,還是等天涼快些的時候遛彎比較好。”

“樂樂說得對,趕緊走。”

肖母熱得不行,肖樂帶過來的水她喝了一大半。

剛過小溪不久,肖母差點摔了一跤,聽着三人的說話聲,李紅兵一陣羞愧。

不是羞愧剛才和自己媳婦兒吵架,而是羞愧自己沒有讓父母過上這麽悠哉的日子。

聽聽,沒走過泥巴路的城裏老太太,居然差點被野草絆倒。

李紅兵的心情十分複雜,幹活兒也更賣力了。

“爸、媽,”莫丞聽見他們的聲音,從院子出來接人。

“丞丞好像黑了一點啊。”

肖母這個稱呼讓肖樂噗嗤一笑,莫丞轉過頭看向他,肖樂捂住嘴便跑進了堂屋。

“沒有,我才出來幾天,沒這麽快曬黑的。”

莫丞對一直念叨自己黑了的肖母無奈道。

“我瞧着也黑了,還是樂樂好,白白淨淨的,”肖父拍了拍莫丞的肩膀。

肖樂是他們的親生兒子,而莫丞是他們在孤兒院領養的,兄弟二人出櫃後,父母糾結了許久,還是承認了這份感情。

他們家的背景大概就是這麽一回事。

肖父嫌棄的話并沒有讓莫丞難受,反而笑道,“我像爹,不經曬,一曬就黑。”

“是啊是啊,可不就是像極了他,”肖母掩嘴直笑,拉着挫敗的肖父圍着院子轉了轉,“看照片的時候,我就覺得這院子好,後面有一片竹林,前面有一片菜園子,這東廂房外再做個秋千,那就更好了。”

“我們這兩天就把秋千做出來,”肖樂拿出兩罐冰水,肖父和肖母紛紛接過手後,他才說道。

“那可得挑選好木料,我還想在這邊種蘭草話,栀子花也不錯。”

“現在可不是種這些的時候。”

“山上的野蘭草很多的,我們科室一小姑娘一回老家就喜歡上山找蘭草,那可是随時随地都可以種,不分季節.....”

聽着父母在那聊怎麽将院子收拾得更好看,肖樂和莫丞也開始湊在一起說後院該怎麽收拾,結果便聽見李紅兵家方向,傳來李老太太罵人的聲音。

“哎喲,吓我一跳!”

肖母輕撫着心口,看向那邊的小路,“這是在...罵人?”

“好像是,”肖父摘下眼鏡,側着耳朵細細聽了一番後,總結道,“好像在罵自己的兒媳婦,罵得有些....”

太過分了。

什麽懶貨,沒人要的只能進自己家門的話。

“我去看看。”

肖母是他們小區裏的家庭調解員,雖然到了鄉下,但遇見了這事兒,她下意識地就要去調節。

肖樂和莫丞也沒攔着,畢竟他們都是男子,要插手目标人物的家庭,确實多有不便。

“當年你說哥哥殘疾,要我們家紅兵做上門的事兒我可記得清清楚楚!我當時就跟媒人說這門親事不要了,可你呢?偷摸着和我們紅兵來往,硬是嫁進我們家門....”

李老太太戳心窩子的話讓護着女兒的張麗娟難受極了,她家裏的負擔确實重。

爹是個生來體弱的,家裏全靠着母親支撐“!山!與!冫!ク!”着,有一個大哥生來手就是殘疾,幹活兒總比正常人弱一些。

長輩們的意思讓她招一個上門,好照顧父母兄長,可願意上門的都不是什麽好貨色。

李紅兵一眼就相中她,請媒人上門說親,卻不想他們家有招婿的意思,李老太太他們當然是不同意的,李紅兵向來是個孝順的。

本來兩人就此應該沒有交集了。

不想後來李紅兵救了張麗娟三次,一次是落水,一次是差點被混混欺負,一次是她被蛇咬了,李紅兵背着她去鎮上衛生所。

前兩次都沒人知道,最後一次被人瞧見了,這麽大的陣仗沒人瞧見也不可能。

許是覺得兩人有緣,張家爹媽商量後,決定不招女婿,就讓張麗娟出嫁。

嫁到李家這麽多年,丈夫是愛着她,可卻更愛父母。

孝字永遠排在張麗娟三人之上,每回氣不過回娘家,不管是父母,還是哥哥,都勸她大度些。

在他們看來,孝順的男人好啊,孝順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張麗娟看着滿口污言穢語的老太太,雙手死死捂住李小妹的耳朵,老太太被她的眼神吓到。

居然拿起椅子邊的棍子就要沖張麗娟打去!

“哎喲老嬸子,這是怎麽了?老遠就聽見你們家的動靜了,”肖母快步而來,後面跟着肖樂。

她走過去就擋在張麗娟母女面前,笑眯眯地伸出手奪過了李老太太手裏的棍子。

“你誰啊?”

李老太太氣得不行,被人阻攔心裏自然是不暢快的。

肖母将棍子放在李老太太夠不着的地方,先對張麗娟說了聲,“妹子,我有些口渴,麻煩你幫我倒碗水。”

放在身側的手還沖張麗娟打了個手勢。

張麗娟瞧見後,只覺得心裏比方才被罵的時候還難受,肖母和肖樂瞧着有幾分相似,張麗娟自然猜出對方的身份。

她應了一聲,拉着李小妹進了竈房。

只聽見對方溫柔地和婆婆說道,“老嬸子,我是剛搬來過來的,聽說我們買下的房子,還是嬸子大伯哥家的呢,還真是有緣分。”

肖樂忍着笑,瞧着李老太太那有氣發不出來的樣子,幫腔着:“婆婆,您坐下說話啊,我媽沒退休前是省醫院內科的護士長,又是我們小區家委會的調解員,這不,聽見動靜就趕緊過來了。”

李老太天只聽進去肖母是大醫院的護士長,  頓時臉色好得不行,還叫着李小妹端兩根凳子出來,請他們坐下。

“謝謝,”肖樂接過凳子,對李小妹笑了笑,李小妹微微點頭便又進了竈房。

“和她媽一個德性,”李老太太有些嫌棄,接着又滿臉堆笑地看着肖母,好似剛才橫眉豎眼的不是自己一般。

“我二兒媳婦也是醫院的護士,哎喲,做護士好啊,工作穩定,還非常細心體貼,你還是護士長啊?那不就是管小護士的?”

肖母在醫院見多了牛鬼蛇神,一眼就看穿老太太是個什麽人,她淺笑着:“我也是從護士熬到護士長的,你二兒媳在哪家醫院啊?”

“就我們縣醫院!她孝順得很呢,上個月還帶着我那兩個孫子回來看我們兩個老的,一人給了我們一百呢!”

李老太太一臉驕傲地伸出手比劃了一下,“這一下二百就沒了,可她一點都不心疼,還勸着我們多吃些好的,哪像那個!”

她抖動着眼皮,指了指竈房,“我也是個和善的婆婆,可這大兒媳婦啧啧....”

“我瞧着她挺好的,”肖母為張麗娟說了一句話,卻得到了李老太太五十句、一百句反駁張麗娟好的話。

肖樂聽得想掄起旁邊的棍子給她一下,幹脆起身站在院子邊上看遠處的山坡。

“....你是不知道我們的苦哦,你還沒兒媳婦吧?瞧着真年輕,”看着肖母沒什麽皺紋的臉,李老太太羨慕道。

“我兩個孩子都小呢,”肖母只是這麽說道。

“哎喲,你有兩個孩子呢?”

李老太太驚訝道,她只看見了肖樂,還以為就一個兒子呢。

李紅兵不愛八卦,昨兒回家也沒提過新搬來的人,她自然不知道。

“有,大兒子和他爸在家呢,”肖母指了指他們家的方向。

李老太太眼珠子一轉,提起自己二兒媳婦家的堂妹,“是個勤快姑娘,要不讓你大兒子和姑娘見見?”

要是成了親家,那不就能攀上這護士長的關系,讓二兒媳婦跟着去大醫院了嗎?

一想到這個,李老太太看肖母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盤紅燒肉。

“紅燒肉”很淡定,“現在年輕人的事兒不好管,我也不樂意管,越管越不親近,還是随着他們自己做事兒好。”

“這怎麽能行!”

李老太太簡直被肖母這話驚呆了,并且把頭搖得快掉了似的拒絕,“我兒子要是不聽我的話,我不氣死,也要打死他這個不孝順的!”

“他一個?嬸子你幾個兒子?聽你方才的意思,你有個二兒媳婦,這是兩個兒子?”

“是,我有兩兒一女,老二和小女兒是最有出息的,老大差多了,天天讓我不順心,好在是個聽話的。”

李老太太又橫了一眼端着茶水出來的張麗娟,張麗娟就當沒聽見她後面那半句話,将茶放在高凳子上,沖肖母笑道,“剛泡的,有些燙,這茶是我們自己炒的,你嘗嘗。”

“是啊這茶是我們自己炒的,沒有半點加工什麽,你們要是覺得好喝,就拿一包去。”

肖樂聞言挑眉過來,“那我們就不客氣了,謝謝婆婆。”

“謝、謝什麽,咱們兩家住得這麽近,應該的,應該的。”

嘴上大方,實則心裏暗覺吃虧的李老太太又瞪向張麗娟,“還不去幹活兒?這麽大的太陽,你讓紅兵一個人幹?”

“是啊,這麽大的太陽,人家李老三都知道從工地回來歇歇,就李紅兵像是長在地上一樣,爸媽不心疼,我心疼什麽,讓他一個人好好幹。”

知道有外人在,婆婆不會太過分的張麗娟說道。

她也是氣狠了,擱在以往,她是不會這麽明目張膽地反駁婆婆的。

果然,李老太太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當着外人的面臊自己的面子,她能高興?

“這麽大的太陽還去幹活兒啊?嬸子,我瞧着你們家條件不錯啊,”肖母擡頭看了看院子和磚房,她來的路上,瞧見的房子還有些是木房呢。

“這地裏的活兒可沒有人的健康重要,以前我們醫院就收了好多冠心病患者,都是累出來的。”

“哎喲大妹子,”李老太太叫着苦,“這房子可不是我大兒子一個人修起來的,這裏面老二和小女兒出了不少錢呢!”

“媽這話說得,好像錢我們兩口子自己管過一樣,這賣糧食的錢,賣茶葉和竹子的錢,李紅兵不是全交給媽了嗎?”

錢還沒看見呢,就已經被老太太拿走了。

張麗娟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麽了,說話沖得很,可這怼了老太太,見對方怒氣沖沖又不好當着別人發火的樣子,她就是覺得心裏舒暢多了。

這次回娘家,一半是被氣的,一半是因為哥哥幹活兒把手傷了,她回去幫忙做做飯,照看一下家人。

“我管錢怎麽了?這村裏哪家不是老太太管錢?你是不是想我死了?我死了就不管你們的錢了是不是!”

李老太太說着居然還哭起來了,肖樂仔細看了看,只是嚎叫得厲害,眼淚沒有。

他笑道,“婆婆,現在的社會變了,不那麽封建,錢都是自己管着的,哪還有當年舊社會的風氣,那是要被人嘲笑的。”

“啊?”

李老太太沒想到自己嚎叫的厲害,卻換來這麽一句話,以往她假哭的時候,兒子可都順着她。

卻忘記眼前的可不是自己的兒子。

“是啊,兒孫自有兒孫福,嬸子,社會在進步,人們的關系也和以往相處得不同,家和萬事興,可不能因為一點小事兒,就鬧騰得厲害.....”

知道李老太太這種人是聽不進去的,但是肖母還是念叨了一番,在李老太天快受不了的時候,她忽然話頭一轉。

“說起來,我們醫院招護士,最看重的就是這家裏和不和睦,要是三天兩頭都在鬧架的,那肯定不能招,因為會影響工作。”

“是這個道理,是這個道理!我二兒媳婦家就和睦得很。”

李老太太連聲回着。

“咿,可你們是一家人啊?這老家這麽鬧騰,她做兒媳婦的能安心工作?”

肖樂一臉質疑。

“這孩子怎麽這麽口直心快呢,”肖母笑眯眯地瞪了他一眼,肖樂也毫無正行地道歉。

“是我說話不好聽了,不過話糙理不糙啊,家庭和睦可是很重要的,外人只會看笑話。”

就是怕外人看笑話,所以李老太太才忍着張麗娟對自己的“無禮。”

原本還想着等他們走後,自己要好好教訓一下張麗娟,這下啥都被截胡了,她自然是難受的。

等肖樂他們走後,李老太太陰森森地看向張麗娟,“看不出來,你還挺有心計。”

“哪裏比得上婆婆,我還有的學呢,”張麗娟扯出一抹笑,“弟妹要是知道婆婆為她的将來拉關系,肯定高興。”

李老太太也顧不得她這話是不是諷刺,反而問起她,“你說那肖樂的媽真是大醫院的?”

“不知道。”

“就知道問了你也是白問!”李老太太癟嘴,又看向李小妹,“小妹去地裏找點南瓜送到肖樂家去。”

李小妹背上背簍出去了。

張麗娟見此也背着背簍跟了出去,李老太太眯起眼看着母女二人的背影,總覺得今天的大兒媳婦膽子不僅大了,嘴巴也厲害起來。

這回了一趟娘家,怎麽就忽然翅膀硬起來了?

而就在她沉思的時候,一直坐在堂屋門後,一句話都沒有說過的李老漢出來了。

“這肖家人不簡單啊。”

“那可不,人家可是大醫院的護士長,”李老太太點頭,“得打好關系,他們買了大哥的房子,一時半會肯定不會走的。”

“老大媳婦也不對勁兒,你得跟紅兵提提,自己的媳婦兒都管不住,那可丢人了。”

李老漢陰沉的臉,配着這段話,顯得陰沉沉的。

“可不,我當然得好好讓紅兵管一管!”

肖家。

肖母正和肖父還有莫丞說起方才見到的人和情況,“典型的封建老太太,還和五六十年代的老人一樣,把肉食和油什麽的,全放在自己屋子裏,吃一點拿出來一點。”

“還做大家長呢?”

肖父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了,在他的印象中,只有祖奶奶是這麽做,到他奶奶那一輩都不會了。

“這個村子太靠山了,也比較落後一些,”肖母嘆氣,和肖父交流起當代婆媳關系。

莫丞接收到肖樂的眼神後,二人回到東廂房關上門。

“怎麽樣?”

莫丞問肖樂。

肖樂搖頭,“剛才我沒怎麽說話,一直在觀察嫂子和那婆婆....”

“等等,”莫丞忽然輕笑一聲,打住肖樂的話,“到底是怎麽稱呼的?”

肖樂捂住臉,無奈聳肩,“媽叫她嬸子,那我不得叫婆婆?”

“可我們又叫張麗娟嫂子。”

莫丞哭笑不得。

“啊這....那李小妹還叫我哥哥呢。”

肖樂大笑。

笑過之後,肖樂覺得還是叫對方嬸子,“那老嬸子簡直偏心至極,就心疼不在眼前的,厭惡跟前的,什麽都是老二好,老二媳婦好,小女兒好,李紅兵這是半點不落好。”

“偏偏李紅兵孝順得很,幹最多的活兒,受最大的罪,還把妻子女兒、兒子都搭進去了。”

莫丞手指輕點桌面,見肖樂也學着自己的動作,便伸過手直接抓住對方,“嫂子的好感度是多少?”

“80。”

肖樂道。

兩人真心相愛的時候,都是100。

現在的情況是張麗娟已經用十幾年的時間掉了20的好感,而李紅兵還一無所知,保持着自己100的好感。

“我這身份不對,”肖樂挫敗了捏了捏莫丞的手指,“還不如聽你的,男扮女裝好和她交朋友。”

他年齡也不小了,又是異性,和張麗娟根本沒辦法太接近,不過....

肖樂眯起眼,“她的兒子今年高二,比我小兩三歲而已....”

“那就好辦了,”莫丞吻了吻他的臉頰,“李紅兵這邊交給我,那邊你看着點。”

“明白!請丞哥務必讓李紅兵自己吃苦,別拖兒帶女再帶妻了!”

肖樂雙手合一給莫丞拜拜,被莫丞掐住白皙的臉蛋。

在和父母商量後,這輩分問題也确定下來了,肖父他們和李老太太他們同輩,肖樂他們和李紅兵夫妻同輩。

畢竟他們也叫李老三他們一聲哥哥呢。

送菜過來的是張麗娟,她的背簍裝滿了菜,有南瓜,黃瓜,還有四季豆,青辣椒等應季菜。

“大伯他們之前種下的都是些青菜,我今年種得多,吃也吃不完。”

她笑道。

“你叫麗娟是吧?”

肖母熱情地招呼着她,硬是把人拉進院子坐下,肖樂送上花茶,叫了一聲嫂子。

這個時候肖母趁着機會道,“我就托大,你叫我一聲嬸子。”

張麗娟連連擺手,接着輕輕喚了一聲嬸子,叔。

肖父笑了笑,他坐在肖母身旁,在客人面前并沒有那麽多話。

“你們家還有個高中生啊?我丈夫退休前正好是高中數學老師,孩子有啥不明白的題,盡管過來。”

“那真是太感謝了!”

張麗娟高興得耳朵都紅了,他們家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兒子下半年就念高三,學習本來就緊張,學校讓盡量給孩子找補習班,可他們手裏沒錢,孩子雖然沒說,但....

想到這,張麗娟更是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嫂子,我和我哥也都是大學畢業的,如果不好意思找爸,就來找我們。”

肖樂的笑顏讓張麗娟更深切地體會到他們不是說笑,是真的願意給兒子女兒說說題。

“那、那要是不麻煩的話,今天晚上晚飯後,我讓小妹過來請教幾道數學題,她和她哥哥一樣,就數學這一科不行。”

張麗娟厚着臉皮道。

“當然可以,到時候你把你家的那位也拉過來,我們說說話。”

肖母拍了拍張麗娟的手。

傍晚李紅兵扛着鋤頭,路過肖家院子的時候,肖樂還沖他招呼道,“大哥,晚飯後過來坐坐啊。”

李紅兵不知情況,站定剛擺出疑惑臉,肖樂已經進堂屋了。

他只得懷着疑惑回家。

剛進院子,李老太太就紅着眼站在堂屋門口,聲音不是那麽大地說起張麗娟下午的“惡行。”

“媽,您別生氣,麗娟她有口無心的,”李紅兵趕緊放下鋤頭安慰着李老太太。

竈房門後,偷偷聽了一耳朵的李小妹癟了癟嘴,重回竈門口坐着往裏面塞柴火。

“媽。”

“嗯?”

“您後悔嗎?”

正在切南瓜片的張麗娟動作一頓,微黃的燈光下,她看向女兒那張欲言又止的臉,“小妹,擱在十年前,你問我這話,我肯定會說不後悔,可現在....”

為了給兒子、女兒一個更好的生活,她确實有些後悔了。

丈夫不聽勸,也不讓她去外面找活兒做,手裏沒有半個錢的日子,讓張麗娟想為孩子們做點事兒都無能為力。

沒多久,李紅兵進來了。

他先幫忙洗菜,接着又看了張麗娟幾眼,張麗娟抿了抿唇,“想說什麽就說。”

“....麗娟,她到底是我媽,年紀又這麽大了....”

“小妹,你來洗菜,”張麗娟直接打斷他的話,“你出去吧,和你爸媽說話去,我們母女自己能幹活兒。”

“我....”

李紅兵一愣。

“爸,看門口。”

李小妹擠開他,順帶低聲說了句。

李紅兵回頭看向竈房門,便見李老太太那張皺巴巴的臉正在門邊,瞧着還真有幾分吓人。

“....媽.....”

“出來!”

李紅兵看了看不理會自己的妻女,嘆了口氣,拖着疲憊的身軀出去了。

李小妹回頭看了眼他越發躬的背脊,忽然說道,“媽,他越來越老了,可我覺得是自作自受。”

“小妹,不準這麽說,”張麗娟輕斥一聲,神情複雜道,“孝順沒有錯......”

“可他那叫愚孝!”

李小妹瞪圓了眼,“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什麽是錯,什麽是對了!”

“小妹....”

晚飯後,張麗娟三人都過來了。

本來李紅兵是不想過來的,他累了一天,想回房休息,但李老太太和李老頭讓他過來和肖家人打好關系。

“人家一個是大醫院的護士長,一個是高中老師,那關系大着呢,你是老大,想想你弟弟妹妹的孩子,你可是親大伯,親舅舅.....”

老母親的聲音此時似乎都還在腦子裏來回響着。

李紅兵看向正在肖樂指導下做題的女兒,又看了看院子裏和肖母說話說得滿臉是笑的媳婦兒,剛要打個哈欠,就對上莫丞的眼睛。

他動作一僵,莫丞卻揚起笑,坐在了他身旁。

“紅兵哥,我可聽李三哥他們說,咱們村孝順你排第一,沒人敢排第二,我實在是佩服。”

說着,莫丞豎起大拇指。

李紅兵連忙擺手,“這有什麽佩服的,自己的爹媽,可不得孝順好。”

“是啊,我就不行,”莫丞嘆了口氣,手指輕輕點了點肖父他們房間,“我和我爸關系不怎麽好,他老對我的事指手畫腳,我非常不舒服,他太□□了,現在不是舊社會,虧他還是個老師,唉.....”

李紅兵從未聽過這麽“忤逆”的話,他的表情十分震驚,嘴巴半張着,不知道說什麽好的樣子。

“而且他偏心,”莫丞瘋狂指責老父親,“他喜歡樂樂,多過我。”

“.....都是他的孩子,不存在偏心的。”

李紅兵這會兒有話說了。

“是嗎?”

莫丞揚眉,笑看着他,“你也是有兒有女的人,為什麽給女兒起一個小名一樣的名字,給兒子卻取名李向康呢?”

不等李紅兵回答,莫丞臉上的笑已經消失了,他忽然靠近質問道,“難道你也是位偏心的父親嗎?和舊社會的人一樣重男輕女嗎?”

李紅兵吓得往後仰,結果凳子一歪,整個人摔倒在地。

這動靜有些大,肖樂背着手像個小老頭走過來,“怎麽了這是?”

“沒坐穩,是吧?”

莫丞伸出手将窘迫的李紅兵一把拉起來,李紅兵看了眼“天真”的肖樂,沒敢說你哥在嫉妒你得到父母疼愛。

而是順着莫丞的話點頭,“是,一個沒注意摔倒了。”

張麗娟自然也聽見堂屋的動靜,她轉過頭看過去,便是丈夫窘迫的紅臉。

“瞧瞧,他們鬧着玩兒呢,”肖母一句話便打散了她的注意力,“說起來,你們的負擔也重,一個明年高考,一個中考,一個念大學要錢,一個念高中也是錢。”

說到這個,張麗娟就嘆氣,“可不是,我想出去找活兒做,可李紅兵就是不同意,不放心我一個人,我說兩個人一起出去,他又不放心老人。”

肖母一臉不理解,“不放心老人也不是個很大的理由,你婆婆三個孩子,你們不在家,不是還有個老二嗎?”

張麗娟輕聲說起他們家的情況,房子一起出錢建的,老家這邊沒有分家,只是老二娶了個城裏媳婦,跟着老丈人住在縣裏,但又不是上門。

“我公婆總的去小叔那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過來,每次就待那麽一兩天,就說城裏什麽都要錢,吃喝拉撒都是錢,舍不得他們費錢。”

要真讓小叔他們暫時接管老人的生活,不說小叔他們願不願意了,老人也是不願意的。

他們心疼小兒子費錢。

“可你們這樣下去,他們的學費,生活費怎麽辦?”

肖樂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她們身後,聞言忽然開口道。

“你這孩子,怎麽走路沒聲?”

肖母吓一跳,擡手給了他一下。

肖樂嘿嘿一笑,順勢坐在了肖母那根長凳子上,看向張麗娟繼續說,“就說我讀的大學吧,一年的生活費加學費,還有些生活開支一共加起來最少也是兩萬,這還是最少的。”

“這大學一讀就是四年,這可不是小開支,就算省吃儉用,拿獎學金,也得幾萬才能行的。”

肖樂又想起李老太太的話,繼續道,“老嬸子管着你們的錢,到時候真舍得讓大侄子,小侄女繼續讀書嗎?”

這話說到張麗娟的心坎上去了,她擔心的可不就是這個!

“不管怎麽樣,不管付出什麽代價,我的孩子必須讀書,只要他們是讀書的料,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讓他們念下去!”

張麗娟堅定的話語,讓肖樂露出微笑。

“你是位偉大的母親,但是在為孩子着想的同時,也要好好對待自己。”

肖樂留下這句話後,便起身去堂屋,看李小妹的題做得如何了。

在經過莫丞和李紅兵面前時,還聽見李紅兵在那小聲解釋着,“我的孩子,我都很喜歡,不存在偏心的!”

“那你怎麽解釋名字?”

“是我媽覺得女孩子起賤名好養活。”

“你可真是孝順。”

莫丞這話讓李紅兵覺得不再是誇獎,他本就是不善言辭的,此時盡管有些生氣,臉色發紅,也說不出什麽氣話來。

“紅兵哥,我原本覺得我可憐,可認識你才短短兩天,我卻覺得你才是我見過最可憐的人。”

回到家直到躺下,李紅兵的腦子裏都在重複着莫丞說的這段話。

與去肖家時腦子裏李老太太那些話不一樣,莫丞的這段話,讓他失眠了。

要知道,他整日幹活,每天覺得睡覺的時間都很少,從未有過失眠的情況的。

同樣失眠的還有張麗娟,她也一直在想肖樂那段話。

又想起下午時,她和丈夫吵架,被肖樂聽見後說的那話,這兩段話的內容不得不讓她多想。

夫妻二人背對着背,眼睛卻都睜着。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各自睡去。

翌日早上,李紅兵難得沒有早早下地幹活兒,而是看着背上書包準備去上學的李小妹。

“幹什麽這麽看着我?”

李小妹一臉奇怪。

“沒有.....小妹啊,你喜歡你的名字嗎?”

李紅兵盯着李小妹臉上的神情問道。

見李小妹一下就冷下來的臉,他忽然感覺心裏很難受。

“喜不喜歡有什麽關系,反正家裏....爺爺奶奶最大。”

說完,李小妹就背着書包快步離開了,她在鎮上讀初中,現在七點,她到學校的時候剛好八點十幾分,八點半上課。

“李紅兵,”這邊想了大半晚上的張麗娟還是做出了決定,她叫住李紅兵,一臉認真道,“我要出去找活兒做,就是跟着李老三他們在工地幹重活兒,我都去!”

“麗娟,咱們不是不說這個了嗎?”

李紅兵頭疼道。

“向康明年下半年就念大學了,學費生活費都是錢,我得為孩子的将來做打算啊。”

張麗娟無奈。

“這些年我們存在媽手裏的錢,也有小幾萬,不用出去的。”

張麗娟盯着他看了半晌,看得李紅兵都有幾分不自在了,才說道,“你真覺得那些錢能拿回來嗎?”

“這是什麽話?”

“不信啊?那我讓你想明白。”

張麗娟快步來到老人房門前,敲了兩下門後大聲道,“媽,我們之前存在你那的幾萬塊錢,能現在給我嗎?我有急事。”

本來沒什麽聲音的房內,忽然有了動靜,先是兩位老人的質問聲,接着房門一開。

李老太太衣衫不整地指着張麗娟怒道,“什麽錢?錢早就被你們用光了!哪裏還有什麽錢?怎麽,我們兩口子的棺材本你們也惦記?有你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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