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很熟練

時間是淩晨一點過五分,派出所裏還抓了幾個未成年上網的,其中一個中年人看上去是網吧老板的樣子,一個勁兒試圖給民警塞煙。

“你是房主?”民警問路鳴舟。

路鳴舟說是,接着把身份證和一應資料遞上去。民警登上內部系統查詢核對後,轉而看向另外四個人,“證件出示一下。”

這是楚煥枝頭一回進局子,有點緊張,“我……沒帶。”

然而路鳴舟搶在民警前頭先開口了,說:“口罩摘了,報身份證號。”

民警一愣,“你很熟練啊?”

“……不好意思,”路鳴舟賠了個笑,“他是我租客,膽子小。”

楚煥枝報完一串數字,輪到蘇今翊那三個人。民警自然閱人無數,有沒有前科的,基本在報姓名身份證號碼這個環節就能看出一二。

果然,一個行過竊,另一個傷過人。

蘇今翊頓時吓的臉煞白,他都還沒畢業,哪見過這種世面,當即便腿軟了,扶着別人辦公桌的一個角兒。

民警不管這些,只是輕描淡寫地食指敲敲桌面,對路鳴舟說:“你這個甩棍哪來的?”

“網上買的。”路鳴舟坦言,“防身,我還拿了把裁紙刀。”

說完,他直接從衛衣口袋裏摸出了裁紙刀放在桌上,并且接着說:“他們也帶刀了。”

說這話的時候楚煥枝總覺得這人是勾着嘴角在笑的。

果然,民警擡了擡眼,“放上來吧,別一會兒進審訊室再搜,就不是一回事了。”

黑衣男交換了一個眼神,認倒黴似的,交上了彈.簧.刀。

這玩意和路鳴舟的裁紙刀不一樣,裁紙刀是生活用品,彈.簧.刀是管制刀具。前者随便進個文具店都能買到,後者違法。

民警見着這玩意就知道實情簡單了。

兩個有前科的人,深夜攜管制刀具私闖民宅,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然而這時候蘇今翊忽然抱住楚煥枝的胳膊哭了起來,“楚老師!我真的不知道基地是民宅啊!我真的不知道是民宅,我以為就只是個基地是上班的地方啊!!”

楚煥枝被抱了個猝不及防,一時間竟還抽不出來,他掙了兩下,沒掙開,“就算你半夜回公司也是要報備的。”

言下之意,你有點離譜。

“你給我撒開他。”路鳴舟驟然沉下嗓子。

這人似乎天生一副不好惹的樣子,眼神像豺狼,給蘇今翊一種就算這兒是派出所我也可以揍完你去主動蹲拘留的感覺,并且他不介意。

蘇今翊緩緩松開楚煥枝,兩行淚痕挂在臉上,連帶着他臉上浮粉的妝面,顯得格外凄慘。民警司空見慣,毫不動容,沉默地在電腦裏錄入這幾個人的信息,“行了,你們三個分開做筆錄去吧。”

蘇今翊整個人恍惚了一下,半晌才問,“警官,我真的不知道他們倆帶着刀,我只是一個人晚上回基地我害怕,才叫公司随便給我兩個保镖陪着我……您能不能通融一下,讓我聯系一下家裏人?”

說到這裏,路鳴舟歪了下腦袋,偏頭看過去,“蘇今翊,你現在告訴我,誰讓你來我家的,我可以考慮原諒你。”

民警忽然覺得其中有蹊跷,也跟着看向蘇今翊,并且強調了這案件在本質上的嚴重性,“小夥子,私闖民宅可大可小,往大了可不止拘留,可以是刑事案件。”

“就算,家裏還有孩子呢。”楚煥枝跟腔,同時朝路鳴舟身邊挨了挨,“才三個月。”

這讓民警大半夜的打了個機靈,眼神頗有些意外,但又不太好說什麽,而且這年頭一對Gay領養個孩子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于是看看路鳴舟,又看看楚煥枝,清了清嗓子。

“你趕緊交代了,不然你就是幫別人當冤大頭。”

蘇今翊現在是咬死了自己不知道那棟別墅是民宅,不過他也确實不知道,誰知道房主會是路鳴舟本人,大家都以為他只是給WR打工的教練。

聞言,蘇今翊跌坐在凳子上,他知道他不能賣出裘峰錦。今天在這裏可能是拘留,但供出裘峰錦是主使的話,他可能會死得更慘。

他愣了愣神,幹巴巴地說:“不是、不是別人指使,我就只是回基地拿個包而已……我不知道那是路教練的家。”

“小夥子,你帶的人身上有管制刀具啊。”民警提醒他,“這又是什麽行為?”

蘇今翊哇地又開始哭,“我不知道他們帶刀啊——我不知道啊……”

雖然年紀小,但蘇今翊知道他得把自己摘幹淨,無論如何,他今天都死死咬着他不知道那是民宅,他只是回去拿一下忘記的包,而且他知道大門密碼,且是新換的密碼。

這一點路鳴舟和民警确認核實,做完筆錄後拘留了那兩個攜帶管制刀具的人。而蘇今翊,确确實實使用密碼打開了門鎖,也确實在那棟別墅裏工作,通知了親屬後暫時扣在了局裏。

更深露重,離開派出所的時候路鳴舟把羽絨服遞給楚煥枝,“你那個外套頂屁用啊。”

确實,在裏面的時候挺暖和,一出來發現冷得不行。但楚煥枝擺擺手,“你今天還有比賽,你穿吧。”

“我又不上場打。”路鳴舟維持着舉羽絨服的姿勢。

要不是不讓碰,現在他還挺想直接往他身上披的。

“別跟我犟。”路鳴舟補充一句。

楚煥枝身上是件棒球服外套,他猶豫了片刻,不能感冒,會耽誤工作,最終接了過來。他很小心的沒有碰到路鳴舟的手。

因為路鳴舟是別人的,他都睡過路鳴舟了,接下來該償還了。

這就是他“單防”路鳴舟的原因。

三年前意外滾上床,楚煥枝沒有多醉,爛醉的人是路鳴舟。所以每個細節,每個字,每個眼神楚煥枝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想你、我好想你。

後來楚煥枝寫了首《你想念的誰》,有句這樣的歌詞。

“小行星撞地球的那天,他在回憶,你早餐的煎蛋有沒有放鹽。”

他是個偏感性又敏感的人,他清晰地能看出三年前路鳴舟在昏黃的酒店房間燈光下,那雙癡迷的眼睛。

他們做的時候,路鳴舟就那麽癡癡地盯着自己,一雙眼睛滿是情深。他像只被遺棄的,流浪了三輩子的狗,終于和主人重逢。

三年前那晚的每一幀楚煥枝都記得。

好不容易等來一輛空車,司機委婉地表達了生活不易半夜三更,路鳴舟坐進副駕駛說,可以加錢。

楚煥枝在後排,座椅頭枕讓他看不見正前方的路鳴舟,這讓他有些低落。

出租車裏,今天的午夜電臺歌單風格比較輕快,恰好放到了一首《我炖了你浴缸裏的鴨子》。

前奏剛起,是吉他指彈,剛出來幾個音,路鳴舟忽然回頭看他,帶着“哦喲這播的是誰的歌呀”的表情,揚着嘴角笑着。

楚煥枝戴口罩,只露一雙眼睛,蘊着笑意也看着他。

這首歌比較可愛,是他自己的彈唱,編曲裏沒有其他樂器。

我炖了你浴缸裏的鴨子,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不相信的話,今天早點回家,我再炖一只。

這兩句歌詞一度是路鳴舟自我穩定情緒的良藥。

出租車慢慢靠邊停下,現在路鳴舟回去立刻入睡的話還能睡四個小時。他在大門口折騰了幾下密碼鎖,換了個新的密碼,然後讓楚煥枝來錄指紋。

“行了,上樓睡覺去吧。”路鳴舟說,“我明晚還回來。”

楚煥枝擡眸,在別墅門口鵝黃色的廊燈下看他,“我一個人沒事的。”

“意思是我有家不能回?”路鳴舟反問他,見他一怔,笑笑,“睡覺去,狗關籠子裏。”

所以楚煥枝真的覺得能被路鳴舟揣在心裏那麽多年的人運氣很好,路鳴舟也當真是個癡情種。

那麽自己幸運嗎,是因為自己長得和那人有幾分相像就能享受到這樣的待遇嗎,那如果真換了那人來,今夜會是個什麽局面?

……好像現在這個局面已經是極致了,路鳴舟總不能在三樓走廊把人活活打死吧。

見他杵在門口發呆,路鳴舟啧了一聲,“你尋思什麽呢?”

楚煥枝回神,進來關門,“我今天看比賽了。”

“我以為你們拍攝會收手機。”路鳴舟去廚房做咖啡。

楚煥枝嗯了聲。

折騰這麽半夜他也不困了,而且照蘇今翊這個情況,多半白天會通知拍攝暫停。他檢查了一下旺財的狀态後,跟着路鳴舟去廚房。

問,“你不睡覺嗎?”

路鳴舟搖頭,“不睡了,睡三個小時起來更累。”他拿杯子,問,“你也不睡了?”

“不困。”楚煥枝看了眼他的手,“我也想喝。”

沒等路鳴舟動手,他自己拿了個馬克杯,遞過去,“謝謝。”

路鳴舟接過來,放在咖啡機旁邊,捋上袖子,接着取粉壓粉。他的紋身像他的ID一樣,兇殘又中二。

“你是怎麽看比賽的?”路鳴舟問。

“旺財尿你床上了,踩到你電腦了,喚醒屏幕就是比賽直播,我去收拾你床的時候……順便看了會兒。”

一句話提取出的關鍵信息有:你不在家的時候旺財上樓了,上樓還進了你房間,進了你房間還在你床上尿尿。

還踩了你的游戲本。

難怪床單和被子換了一套新的,他還以為是阿姨上樓幫他換的。

噠。

他放下馬克杯,側過身,凝視他。旺財是不被允許上樓的,旺財會上樓肯定是去找楚煥枝玩,會進路鳴舟的房間,是楚煥枝沒看好它。

“楚煥枝,你長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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