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大悲咒

賀苗苗在心裏給自己唱大悲咒, 掰開眼影盤,給楚煥枝的眼下補一些顏色。

小刷子在他臉上噌噌地掃着,路鳴舟很敬業, 舉着手機紋絲不動, 宛如一個人形燈光架。而且苗苗還能聲控他, “路教練, 低一點。”

“那不刺眼嗎。”路鳴舟說。

苗苗噗嗤一笑, “這才哪跟哪,媒體的閃光燈都是照着臉來的。”

路鳴舟蹙眉, 評價道:“跟半夜開車迎面一輛遠光有什麽區別。”

“區別是不違法。”楚煥枝說。

裝睡慘遭逮捕的路鳴舟, 這天在訓練房裏從中午呆到深夜。

阿海的表現讓路鳴舟愁的晚飯吃不下, 晚餐時間也沒有下樓,自己在訓練房裏開着自定義房間掃牆。

路鳴舟的AK掃牆是公認的可怕, 視頻網站裏有他掃牆的慢鏡頭回放, 他幾乎是能夠預判到槍口将會向哪裏偏, 在槍偏之前把槍拉回來。那些“一幀拉槍”、Repeek,游戲社區的“請神”梗。

還有線下賽, 解說一句“路鳴舟起狙了”,必然換來觀衆席震天的歡呼。

“教練……”

訓練已經結束了, 阿海最後一個離開訓練房,他去路鳴舟機位後面, 可憐兮兮地開口。

路鳴舟摘下耳機, 等着他繼續說。

“教練,我……我覺得, 我還是在二隊繼續磨練磨練吧。”阿海認命地說。

不是他沒有上進心不敢拼,而是WR主隊這種超一線的強隊實在是壓力太大,這個隊伍從前的狙手是路鳴舟, 現在的狙手是梁燦。如果自己在春季賽頂上狙擊手的位置,那可真是如游戲社區裏說的一樣,從蒜香到變态辣。

辣的是水友的眼睛。

他還年輕,他不想一出現在正式比賽上就是這樣的風向。職業電競的梗,是真的會一輩子跟着一個選手。

路鳴舟當然能明白阿海是什麽意思,這個狀态上場了不是狙擊位,而是背鍋位。應該說,梁燦被禁賽後,除非緊急從別的戰隊買來一個久經沙場的狙擊手,否則誰來都是背鍋位。

路鳴舟沉默了片刻,“你是不想上還是不敢上。”

“跟我講實話。”路鳴舟補充了一句。

兩者的性質不同,不想上,那麽這孩子就廢了,不敢上,只能說資歷不足,野心不夠,尚能培養。

訓練房裏沒有其他人,阿海憋了半天,“教練,我不敢,我怕挨罵。”

青訓生是這樣的,他們往往目睹了前人如何以身殉道,一個小小的失誤被水友盯着不放,直到退役那天都會拿出來反複鞭屍。所以他們更小心翼翼,試圖讓自己的履歷漂亮幹淨又完美。

路鳴舟嗯了聲,“明天自己聯系汪晟,把前因後果告訴他,休息去吧。”

這麽說就是放過他了,阿海如釋重負,連說了好幾次抱歉,出了訓練房。

主隊的訓練強度和二隊不同,一如孟晉鷗當初備戰世界賽,什麽BO3、BO5,那叫BO服、BO死。

想到孟晉鷗,路鳴舟在微信上詢問了他一下投資的進度。

然而正打着字,訓練房的門又開了。

楚煥枝沒有進來,他只是扶着門,他也知道現在訓練房裏只有路鳴舟一個人。

“你不睡覺嗎?”楚煥枝問。

“來了。”路鳴舟二話不說退出游戲,關機,抄上手機随便往兜裏一揣,關燈出門一氣呵成。

走進同一個房間的過程還是有些尴尬,兩個人都有點局促。如果說楚煥枝只是肢體僵硬了點,坐在床邊低頭看手機一動不動,那麽路鳴舟就是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楚煥枝垂着眼,手指點着屏幕。今天下午他回公司錄歌,那首《兩斤太陽》被人在背後奚落不倫不類,什麽年代了還搞這種精怪小鬼。

這時候潘頌正在微信上安慰他,說這首歌或許可以投一下三月末的一部奇幻電影。

那部電影楚煥枝知道,資方之一是裘峰錦,雖然不是主投,但也未必說不上話。回複了一個“好的,随緣吧”。

然後嘆了口氣。

那邊路鳴舟在地鋪上一個打坐的姿勢也在看手機,聽見嘆氣聲,問,“怎麽了?”

“沒事,那首歌……他們不喜歡。”楚煥枝的手指在手機背面敲着。

這屬實超出了路鳴舟的知識儲備,他不懂音樂,什麽好聽不好聽的,楚煥枝唱的都好聽。

但他又不好意思這麽宣之于口,搞得好像自己特別輕挑的一個人。他也不懂娛樂圈的規則制度,不知從何問起,最終輕描淡寫一句,“管那麽多幹嘛,你唱你的。”

楚煥枝去床中間躺下,然後挪了挪,挪到床邊。

路鳴舟是盤腿坐姿,旁邊地上的游戲本開着,屏幕上是游戲錄像。

見他湊到床邊,路鳴舟放下手機,合上電腦。

其實楚煥枝在發呆,他看着路鳴舟的臉發呆,導致路鳴舟不敢動,很專注地等着楚煥枝随時開口說話。

良久,地上的游戲本自動休眠,連散熱器的嗡嗡聲都消失了,楚煥枝才說話,“你後來去哪裏了?”

“我?”路鳴舟哦了一下,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麽,“後來我在那個代練網站上了排位,被WR戰隊邀請試訓,就打職業了。”

楚煥枝沒有蓋被子,很薄的一套睡衣,下擺因為挪過來的時候掀開了一點,露出腰間一小塊雪白的皮膚。

路鳴舟有點慌亂,他起身,胳膊越過楚煥枝去夠床上的棉被。目不斜視,甚至屏住了呼吸,嘩啦一聲,棉被扯過來蓋在楚煥枝身上,“沒回溫呢。”路鳴舟說。

“嗯。”楚煥枝應了聲,“謝謝。”

裝得還挺正經,楚煥枝想。

當年可不是這樣的,當年仗着醉酒可說過不少葷話,手也不帶老實,現在把話說通了,倒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

楚煥枝的眼睛跟着他的動作。

他伸手時候剛好小臂的文身朝着他,性感的黑色拴狙,非常大型犬風格的喉結,還有俊逸的下颚線。

白天的時候苗苗怎麽說來着?

是人就怕釣。

楚煥枝想了想,側躺過來,換了個憂愁的眼神,也不說話,就看着他。

而路鳴舟,比較簡單粗暴,“你剛才說誰們不喜歡你的歌?”

這種人講出這種話,保不齊下一句就是:排個單給我,加急挨個噶腰子。

楚煥枝搖搖頭,“一些不重要的人,不影響我發歌。”

“哦,行。”路鳴舟說,“別受委屈,不行就單幹,我給你開工作室。”

該說不說,這種霸總發言聽起來是真的很爽,怪不得圈裏有些同行依附得死心塌地。原本他以為是日久生情,現下想來也有可能是迷糊的。

抛開樣貌不談,人有趨利避害的本能,與其在公司谄媚應付一群人,不如只讨好那一個。

“就當報恩了。”顯然,路鳴舟還記着當初他半開玩笑說自己是金絲雀那件事,于是補充了這句。

楚煥枝假裝思考,然後認真地說:“得算上通貨膨脹,和等比例損失。”

“等比例損失?”路鳴舟轉了個方向,面對着床坐。

楚煥枝枕着胳膊,“比如,我高二的時候只有十塊錢,十塊都買吃的給你了,十塊錢是我的全部。”

“哦,懂了。”路鳴舟知道他故意的,于是從地上爬起來,到門邊挂包的地方,從包裏翻出來幾張銀行卡,折回來一個個介紹,“工資、獎金、信用卡、存款。”

然後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嘩啦全扔進去。

“密碼是我Steam數字ID後六位。”路鳴舟說。

楚煥枝沒想到他來真的,連忙坐起來,坐在床邊拉開抽屜,把銀行卡全掏出來還給他,“我開玩笑的,我不要你的錢。”

兩個人的姿勢有些微妙。

一個坐在床邊,另一個在地上盤膝坐着。

路鳴舟仰視他,沒有接那幾張卡,“不行。給你施點壓,這樣你再想不告而別的時候就會被你的良心譴責。”

楚煥枝一怔。

路鳴舟笑着,“你可以離開我,但不可以抛棄我。”

他是溫柔地,笑着說出這樣一句話的。他的人生是一個不斷被抛棄的過程。

他被父母抛棄,被姑姑抛棄,流落過街頭,職業初期戰績不佳被雪藏無人問津,甚至一度自我抛棄。

三年前的清晨醒來,冰涼的半張床,空蕩的房間,那樣徹頭徹尾的絕望感,他從未忘記。

楚煥枝真的只是想逗一下他,或者說釣一下他。

那不是抛棄,那是逃避。楚煥枝舔了舔嘴唇,他看着地上的路鳴舟,像一只無論被怎麽對待都還是會搖着尾巴來讨你歡心的大狗狗。

楚煥枝撲下去抱住他,緊緊地摟住他脖子,兩條腿跪在他身側,“我沒有。”

一時間他忘記了怎麽從最開始的誤會開始解釋,他只想抱住他安撫他,這個什麽都扛得動的肩膀其實也脆弱不堪一擊。

哪有什麽刀槍不入的人。

“嗯,沒事的。”路鳴舟順着他脊背摩挲,“我說了,我尊重你的選擇。”

楚煥枝拉開一些距離,讓兩個人中間有對視的空間,“我以為那時候你說的‘我很想你’,想的是別人。”

路鳴舟只在地板上鋪了一層墊褥,比較硬,比較硌人。

所以兩個人親吻的時候路鳴舟處于下位,他扶着楚煥枝,讓他趴在自己身上。

路鳴舟這些年風裏來雨裏去的,皮膚比較糙,但是手感意外的好,刺激的那種好。

楚煥枝業內評價“露水小公子”,喝露水的那種,清清冷冷的一個人,對誰都是疏遠又禮貌。這時候像個小火團,恨不得把路鳴舟給燒了。

論力道,可能兩個楚煥枝也拗不過路鳴舟。但現在,他揪着路鳴舟的領子,把他從地鋪拽到床上。

路鳴舟順着他的力氣配合他,原來這個背上書簍會被山野狐貍勾走的小竹子就是狐貍變的。

看他被自己吻得紅豔豔的嘴角帶着狩獵成功的笑,路鳴舟舔了舔自己的下唇,說:“你自找的,楚煥枝。”

這天,輔助楚煥枝入眠的不是處方藥,而是路鳴舟。

物理上的路鳴舟。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更在明天(4.9)的23點quq有一點晚,敬請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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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航員攻X賽車手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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