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項暖畫了一會兒畫, 下午茶準備吃桂花藕粉。
到廚房燒了杯熱水,米白色的藕粉倒進青色陶瓷碗裏,沖開水, 香香甜甜的味道便鋪滿了鼻腔。
她一手拿着白瓷勺子在碗裏攪着,一手拿着手機刷微博。狗子跑過來,在她腿邊聞了聞,又坐下。
平常這個時候,溫韓會給她發消息, 讓她喝點水或者吃點東西, 散散步什麽的。
項暖點開溫韓的聊天界面, 他的頭像是灰色的, 大約不在線。
吃好藕粉, 項暖将碗泡在水池裏洗好,放在消毒櫃裏。
手機上他的頭像依然是灰色的。
項暖坐在陽臺藤椅上,正要發消息過去, 手機屏幕突然出現了一個陌生來電。
平常這種垃圾電話很多, 但也有可能是客戶打來的, 項暖便接通了。
沒想到話筒裏傳來的是趙文庭的聲音。
“項暖是嗎, 感慨來六院, 溫韓出車禍了。”
項暖握着手機, 手指微微發抖, 連聲音都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怎麽了?”
趙文庭說道:“你先來。”說完就挂了電話。
從陽臺到卧室, 這段路她走得格外艱難, 總覺得腳底不穩, 好像随時會倒下去一般。
她腦子很亂,昨天還如此親密地在一起的人,怎麽說出事就出事了,怎麽會出的車禍,他開車向來很穩,走路過馬路也從不會闖紅燈。
大腦突然一片空白。她無法想象他若是出了什麽事,她該怎麽辦。
項暖抓起桌上的包,出了門。
到了醫院,趙文庭正站在走廊裏等她。旁邊是幾個陌生的面孔,看樣子應該是溫韓的同事,他是在公司樓下出的事。
葉琳芝也在那幾個人裏面。
趙文庭将項暖帶到一旁,說道:“當時是綠燈,一輛黑色豐田直接沖過來了,溫韓反應快,往後倒了一下,後腦着地,胳膊有擦傷,醫生正在做檢查。”
又道:“車子失控撞邊欄杆上了,車主也正在搶救,交警那邊也來人了。”
項暖看着趙文庭:“後腦?”
趙文庭點了點頭:“一會醫生出來就知道了。”又道:“溫韓他爸媽那邊,我還沒通知,等檢查結果出來了,我再通知,省得吓到老人家。”
項暖點了點頭,往急救室門口走去。
導演正在和葉琳芝說話:“肇事者,你認識?”
葉琳芝忙否認道:“不認識。”
之前在公司樓下的時候,導演聽見葉琳芝叫那個肇事車主的名字了,她現在不肯說,導演也沒多問,目前所有人的心都系在急救室裏的溫韓身上了。
項暖靠着急救室門邊牆上,微微仰着頭,心裏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要是他腦子被摔出了問題,她就跟他結婚,照顧他一輩子,就算他不願意也不行。
在急救室門口等待的這半個小時裏,項暖很後悔,為什麽沒有好好珍惜過去的時間。為什麽要在三年前一走了之,浪費了三年之後,又為了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心,不肯答應跟他在一起。
趙文庭并排站在項暖身旁,看了她一眼說道:“他真的很喜歡你。如果他能平安,我給你們當伴郎怎麽樣。”
似乎是為了調節過分緊張的氣氛,他輕輕笑了一下說道:“我的出場費可是很貴的。”
項暖小聲說道:“謝謝。”
然後是漫長的沉默。
急救室的門打開,帶着白口罩的醫生出來問道:“溫韓的家人在嗎?”
趙文庭碰了項暖一下,對醫生說道:“在,這是他未婚妻。”
項暖此時一心都在溫韓身上,沒注意到趙文庭的措辭,就算注意到了,也沒力氣說什麽。就這樣吧,這樣挺好的,未婚妻。
醫生看了一眼手上的病例說道:“頭部輕微腦震蕩,左手臂外肘擦傷,沒什麽大礙,轉病房觀察。”
項暖終于松了口氣,緊緊懸着的一顆心落了下來。
一行人跟着到了病房,趙文庭在一旁給溫韓的爸媽打電話,導演帶着幾個同事看了一會就被護士趕走了,人太多不利于病人休息。
此時病房裏只剩下項暖一個人。
她坐在病床前,腦子依然沒法适應,昨天還活蹦亂跳逗着她的開心人,怎麽就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了呢。
他臉色看起來比平時蒼白一些。身上穿着病號服,領口微微松着,能看見脖頸上她留下來的吻痕。
她伸出手來,輕輕在上面摸了摸。
床上的人眉頭微微動了一下。
溫韓慢慢睜開眼睛,看見項暖,擡起手來在她臉上摸了一下,指腹動了動說道:“你哭什麽?”
一張口才發現喉嚨有點幹啞。
項暖起身想要給他倒水,卻被他拉住了手:“你別動,讓我好好看看。”
她偏過頭去,抹掉眼淚,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昨天不是才看過。”
溫韓微微揚起唇角:“看不夠。”
項暖抽回手,起身倒了杯水,幫他扶起來,靠在靠墊上,摁了床頭的鈴。
護士進來看了一下,詢問了一些病人身體上的狀況就出去了。
溫□□要伸手接杯子,項暖制止他道:“你別動,我喂你。”
溫韓看了看她的唇,勾起唇角笑。
項暖一看就懂,輕輕橫了他一眼說道:“不能用嘴巴喂。”說完将杯子遞到他嘴邊。
溫韓喝完水,笑了笑說道:“真希望一直這樣躺着。”
項暖将水杯放在桌上說道:“你趕緊好起來。”
溫韓假裝生無可戀地說道:“我又沒有媳婦兒,要那麽好的身體幹什麽。”說着偷偷瞄了項暖一眼。
趙文庭進來,剛好看見這一幕,走到病床前說道:“你這人,都受傷了,還那麽賤。”又轉頭對項暖說道:“你公公婆婆大概半個小時之後到。”
項暖臉一紅:“大大你別亂說。”
趙文庭手一擺:“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叫什麽大大,叫文庭哥吧就。”
溫韓身體不便,不然一準過去給他兩拳。
趙文庭對溫韓說道:“肇事司機情況不大好,醫生那邊已經在聯系家人了。一會警察會過來問你的話,司機叫錢均,跟你有仇?”
溫韓搖頭,表示不認識。
趙文庭哦了一聲說道:“那就是普通的車禍事件了。”
項暖問道:“錢均?”
趙文庭:“你認識?”說完看了一眼溫韓:“莫非,是情殺?”
項暖解釋道:“不是,是陶卉卉前男友。不知道是不是重名。”
然後項暖的手機就響了。
陶卉卉打來的。
“暖兒,錢均出車禍了,據說快要死了,他拜托醫生打電話讓我過去。我在去六院的路上。”
項暖嗯了聲說道:“我也在醫院,等你來了再說吧。”說完挂了電話。
趙文庭坐在床邊和溫韓說話,看見他脖頸上的吻痕,打趣道:“剛醫生沒說脖子上也受了傷啊,怎麽回事啊?”
溫韓道:“你一個單身狗,不懂也是可以原諒的。”
趙文庭反駁道:“本帥雖然現在單着,也不是沒交過女朋友的好嗎。”
溫韓:“那你還問。”
兩人說話的時候,溫知臨和韓書就到了。
項暖去接陶卉卉。
陶卉卉從作協直接過來的,見到項暖問道:“暖兒,你怎麽也在這?”
項暖簡單将情況說了一下。
陶卉卉看了一眼重症病房:“一會我問問他,到底是故意撞上我家大神的,還是只是巧合。”說完走進了病房。
項暖坐在門口的椅子上。
陶卉卉進來,看見錢均,他身上插滿儀器管子,一動不動,只有眼睛是睜着活動的。
看見陶卉卉,錢均眼珠子動了動,往氧氣瓶上看了一眼。
陶卉卉幫他摘掉氧氣罩,沒說話。
錢均的聲音很虛弱:“卉卉,我不是故意撞上他的。這話說出來可能沒人信。”說完自嘲地笑了笑。
陶卉卉坐下來,并不發表意見。
錢均歇了一會,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對不起,我不該辜負你。”臨死之前,他最想見的人居然是被自己抛棄了的前女友。
陶卉卉動了動,想要幫他将氧氣罩戴上。
錢均不讓,還想要說話。
陶卉卉只好說道:“你好好休息,能活下來的。”始終是有過感情的,不想看着人死。
陶卉卉繼續說道:“我幫你打電話給你爸爸媽媽吧。”頓了一下又道:“還有你女朋友。”
錢均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不用叫我爸媽。”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不知是耗費的體力太大還是心情不好,他繼續說道:“可以幫我打個電話給她。”
陶卉卉拿起床頭他的手機,密碼竟然是她自己的生日,這令她手形一頓,旋即打開通訊錄。
“葉琳芝?”
那個最美女作家,陶卉卉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遍。
錢均點頭。
陶卉卉撥通電話,心想等葉琳芝來了,她就走。看前男友跟現女友生死離別什麽的,她沒興趣。
手機屏幕上的正在撥打停留了很久都沒人接,直到自動挂斷。
陶卉卉看了一眼錢均,問道:“再打一遍?”
錢均點頭。
陶卉卉再打過去的時候,對方直接挂掉了,再打就是關機狀态了。
錢均微微閉上眼睛,喘息了一口說道:“看來她是徹底抛棄我了。”說着,眼神漸漸暗了下去,像是冷水澆滅了唯一的火苗,他終于說道:“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陶卉卉沒接話。
錢均說道:“我走之後,我住的那套房子,請你收下。”又道:“請你幫我做最後一件事。”
陶卉卉不肯要房子,答應幫他完成遺願。
“我書房抽屜裏有個文件袋,幫我寄出去,地址上面有。”
陶卉卉點了點頭。
等她出去沒多久,幾個護士跑了過來,沖進病房,隔着門上的玻璃,陶卉卉看見錢均那張了無生氣的臉漸漸被一張白布蓋上。
項暖拉了拉陶卉卉:“走吧。”
兩人去了溫韓病房。
兩個小警察剛好從病房出來。
趙文庭對項暖和陶卉卉說道:“交警調查過了,确實是意外,不是故意撞上的,司機情緒突然失控,連安全帶都沒系,直接往護欄那邊沖。司機失控在前,溫韓路過在後,是意外,不涉及謀殺。”
陶卉卉想起錢均在病房裏說的話,大約真是意外吧。
趙文庭對項暖說道:“你公公婆婆已經到了,快進去吧。”
陶卉卉不适合現在進去,跟趙文庭一塊坐在病房門口的椅子上。
趙文庭一拍腦門:“我怎麽看你有點面熟呢,上回在酒吧,吐我一身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陶卉卉明顯心虛了,為自己辯解道:“我哪記得,我根本就沒見過你,什麽酒吧,我怎麽不知道。”
趙文庭笑了笑:“我們不是在作協見過嗎,開會的時候。你心虛個什麽勁,又沒讓你陪衣服。”又道:“你請我吃頓飯算了。”
陶卉卉:“我最多出個幹洗費,不能再多了。”
趙文庭:“那精神損失怎麽算。”
陶卉卉:“你一個男的,要什麽精神損失。”
……
項暖走進病房,跟兩位教授問了好。
剛好談到出院之後怎麽安排的事。
溫韓執意不肯回他爸媽那。
韓書說道:“你回你自己那邊,沒個人照顧,我跟你爸不放心。”說完偷偷看了項暖一眼。
溫韓拉起項暖的手:“我女朋友會照顧我的。”
話雖說出口,他心裏其實沒底。
項暖緊了緊溫韓的手,對兩位家長說道:“叔叔阿姨放心,會好好照顧他的。”
韓書有點擔憂地說道:“你們住的遠嗎,來來回回的會不會不方便?”
項暖說道:“我搬過去住一段時間,直到他完全康複。”
趁項暖不注意的,那母子倆做了個手勢,奸詐的眼神分明在說,計劃通。旁觀了整個陰謀詭計過程的溫教授無奈扶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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