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下地第二十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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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沉默下來。

鄭家得了理,如今就算真的不依不饒,似乎書院也是必須要給出一個交代的。

被冤枉了這事兒可不小,若不是今天鄭家大姐這麽一出,那只怕鄭席就要含冤了。

“恩……鄭家大姐,你先坐。”山長看了看鄭婉,确實是覺得有點頭大。

雖然是書院,但是好歹也是一個小型社會了,肯定不是說人人平等的。

這鄭席犯了這事兒,你可以直接處理,但是這葉申……可不行。

旁的不說,這書院裏面還有好幾棟房子可是葉家出錢蓋的,這為的可不就是這寶貝兒子可以在這裏安心念書麽。

“這事兒确實是葉申不對。”山長咳了一聲,“葉申,快過來,給鄭席道歉。”

鄭婉這哪兒還能看不出來啊,這明顯就是山長是想要包庇葉申了,她原本以為讀書人的地方應該是幹淨的,至少不應該是這樣藏污納垢的。

但是沒想到……

她轉頭去看鄭席,怪不得他從一開始就是一句話也不說,估計是早就知道了,哪怕是說了也沒什麽用吧。

這看似公正的山長,還有這會兒走過來似笑非笑着道歉的葉申,陰陽怪氣的如此。

她心裏就是一股火冒了上來,這股火不像是得知鄭序被欺負那種,更多的像是氣自己無能為力。

如果我現在更厲害一些,如果至少我家比葉家更厲害,那鄭席也就不用受這種委屈……

但是這念頭只是剛剛一起,鄭婉就立刻打住——我這算什麽,我也覺得恃強淩弱是正确的?甚至還想往這方面靠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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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刻甩掉腦子裏的這個年頭。

坐在身邊的鄭席還是一句話都沒有,這一個未來的首輔大人,他未來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甚至無數人為了得到他的垂青,天沒亮就在他的府邸門口排隊,就為了能送上自己的一篇文章給他。

這樣的人,什麽葉申之類的,等到那個時候,早就已經消失在這本的小說的不知道那一頁的角落當中了,他都不生氣,甚至不放在眼裏。

她又幹什麽在這裏和這種人生氣。

她看向山長,“山長,您不覺得這樣有失公允嗎?”

山長尴尬的笑了下,他看了看邊上坐着的夫子,然後就說,“鄭家大姐,這事兒咱們出來談一下?”

鄭婉就說,“為什麽要私下談,剛才說要處理我弟弟的時候不是烏泱泱的找了一屋子的人嗎?現在處理葉郎君,卻要私下談?難道這書院不是全天下最公允幹淨的地方嗎?難道書院這種教書育人的地方,也會包庇陷害同窗的小人嗎?”

她一句又一句,振聾發聩。

鄭席擡頭看她。

見她如今站了起來,整個人正在光中。

就鄭席對她的了解,她真的只是最最普通的一個村姑。

平時只是想着怎麽才能偷個懶不用下地,或者是從他身上拿走家裏唯一的一點銀錢。

他對她十分不屑,但是耽于她是他的長姐,從來也不會說什麽。

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變得這樣的不一樣了。

她現在就好像是一只護住自己小雞仔的母雞一樣,張開翅膀,不管對面的老鷹是多少的兇狠。

她每一句話都是那樣的堅定,她從一開始走進來就無比的相信他,甚至沒有問他一句,“是你嗎?”

鄭席的睫毛輕輕的顫了顫。

他想要開口說算了,也想要說不用和這些人說理。

但是他什麽都說不出口。

鄭婉緩了緩,然後看那山長也好,葉申也好,臉色都十分難看。

甚至坐着的夫子也開始皺眉了。

這書院裏頭總也還有一個正直的人吧。

但是這也不重要了。

鄭婉就說,“但是,我也知道,凡事都有得饒人處且饒人的說法,今日我弟弟還在這石牛書院,那麽葉郎君便是他的同窗,同窗之情堪比兄弟,也沒有必要非要走到那一步。”

她肯讓步,不管是誰都是松了一口氣。

這事兒到底是葉申沒理,如果這村姑不依不饒的非要帶着他們去見官,那麽即便是葉家這樣的家庭,只怕也要弄的場面難看。

這可不是葉申所希望的。

他連忙說,“誰說不是呢,這事兒确實是我的不對,我願和鄭郎君賠罪。”

這一次他不再敢敷衍,走到鄭席面前弓手鞠躬,一鞠到底,“還請鄭郎君寬恕,都是我這書童在我跟前胡亂嚼舌頭,我們原本同窗感情深厚,必不會出現這樣的事兒。”

鄭席只是扯了扯唇,并不說話。

他恨死鄭席這張死人臉了,想了想就是調轉了方向,給鄭婉鞠躬,“還請大姐寬恕。”

葉申這可真的是忍辱負重了。

他只恨自己這步棋沒走好,竟然給一個村姑給解了,如果還有下次機會,他一定不會輕易的放過鄭席。

葉申眼底閃過一絲狠辣的光。

只不過他自認為無人發現,卻都叫人盡收眼底了。

鄭婉笑了一聲,“我這事兒自然是可以都不追究的。”她看了一眼鄭席,“我弟弟從來也都是個好脾氣,自然也都可以作罷。”

“這,這可太好了……”

“只不過。”鄭婉打斷他,“只不過這事兒既然是鬧得沸沸揚揚了,想來在書院也都是人盡皆知了,山長覺得要如何是好?”

“這自然是要予以澄清,證明是個誤會,以洗鄭席的清白啊。”

鄭婉勾了勾唇,“澄清?怎麽澄清?誤會?何來誤會?”

她語氣堅定,“這事兒若是想要我們家作罷也行,可必須要葉郎君當着書院全部師生的面,親自解釋這事兒,并且和我弟弟道歉。”

“什麽?!”葉申驚呼,“這怎麽行!”

這要是做了,還不就是丢人丢大了。

鄭婉哦了一聲,“不行是吧,那好,我們去見官,問問官老爺行不行。”

她去牽過鄭席的手。

鄭席的指頭輕輕的一顫。

這樣的酷暑日裏,誰不是出了一身的汗,手心都是黏膩的。

但是只有她,伸過來的手冰涼幹爽。

她緊緊的握着他,堅定又勇敢。

對着這些別人都要敬重幾分的人物,她絲毫不畏懼。

鄭席突然想起一個事兒,那是鄭婉剛回家不久的一個夜晚。

他起夜去茅房,聽見了還沒有睡覺的父母的對話。

那一晚他才知道,這個姐姐其實早就不是他什麽親姐姐了。

但是父母不說,他當兒子的自然也不會說。

原本打算把束脩費給了她之後,從此也就不用來往了。

但是沒想到,事情竟然是發展到了這一步。

他從小被捧在手心,父母什麽都讓着他,希望有一天他能長成蒼天大樹來保護家裏。

但是這樣被寄予厚望的人突然被人牽着手,擋在陰影之下。

他抿了抿唇。

是不是親的又有什麽要緊的。

在這樣的荒年,相互依靠就是親姐弟。

“等等,等等。”山長連忙阻攔,然後就看葉申,“還不答應?”

葉申驚呼,“山長!”

“難道你真的想去見官?”這只是被一個村姑就什麽都問出來了,只怕到縣令那邊,更是說出很多不能說的,山長有點着急,“你自己想想吧!”

葉申無可奈何,山長都這麽說了,只能答應下來。

石牛書院的學生不少,基本都是長日縣裏最好的學生了。

鄭姚不明所以的跟在後面,她想去前面叫一下大姐和席弟,但是不知道為什麽。

看着他們兩手相牽,就好像在這樣烈日炎炎的火熱日照之下,只有一束光打在他倆身上。

呈現出無比的令人仰望的偉岸。

鄭姚從來都是在仰望自己的這個弟弟,覺得他懂事又厲害,讀書更是別人不能比的。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似乎也在仰望這個大姐了。

而現在他們攜手而立,她竟然隐隐約約的有一個念頭。

覺得應該給他們倆一點獨處的時間。

“我葉申,在此和鄭席道歉,今日那偷盜之事,純屬……純屬……”葉申咬牙,“純屬誣陷,鄭席郎君人品貴重……”

地下的人立刻就開始議論,“誣陷啊?”

“我就說啊,鄭席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從來目下無塵的人,看得上他什麽祖傳玉佩?”

“呵呵,這事兒也是蹊跷,怎麽這次山長不站在姓葉的這邊了?他不是把人家當親兒子的?”

“當親兒子,人家把他當爹嗎?”

“這葉申平時就嫉妒鄭席,還能做出這樣的醜事兒,真的是丢人。”

“還好我和他并不來往,這樣的人,和我多說一句我都覺得掉份。”

“果然,我一開始就知道不可能是鄭席,是誰都不可能是他啊。”

“就是就是,果然是鄭席,不管是怎樣的冤枉誣陷都可以輕易解決。”

“不虧是第一啊。”

“确實是,我還有題想要去請教他呢,還好這事兒得雪了。”

被議論的鄭席站在一邊,如一支松柏,風吹過他的衣擺,更顯得高潔不好接近。

到底是小說裏的男主角。

鄭婉看葉申的表演也就算是要結束了,她帶着鄭席走向山長,山長一臉——差不多可以了吧,的表情。

鄭婉笑了笑,抛下她的決定。

“山長,麻煩辦理一下手續,我們要退學。”

“什麽?退學?!”

這才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鄭婉捏着鄭席的手,她的聲音清楚的傳到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耳朵裏,“書院應該是最朗朗正氣的地方,可既然是有失公允,既然是區別對待,那這種地方我們不上也罷!”

作者有話說:

鄭婉:什麽破學校,老.子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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