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講壞話被聽到了。

溫有之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個。

雖說她剛才陳述的都是事實,甚至運用一些誇張的修辭手法,襯托出他方華絕貌。

但看當事人的表情,顯然不太滿意。

像要吃人。

不過再怎麽遲疑,當秘書也三年有餘,溫有之還是“好”應了一聲,端起紅茶邁上了臺階。

她撐着扶手向下看了一眼,別墅采光很足,沒有太多的裝飾,瓷磚幹淨地讓人有種光着腳踩的沖動,然後把腳印留在上面。

家裏這麽些年,就黎蕪和王嬸兩個人。

準确來說,是自打黎蕪一成年,老黎總就帶着夫人周游全世界去了。而黎少爺留守公司多年,養出來了一身非物質文化遺産——自我,自信,還自戀。

溫秘書不多不少領略個遍,要不然也不能有那般覺悟。

進屋後,她落落大方地把門帶上:“黎總。”

黎蕪沒應,目光跟随她手上那杯紅茶,直到放下。

而後,他轉身遞過去一個領帶,随口問道,“今天行程。”

溫有之反應難得遲鈍了一下。

他沒聽見那些壞話?

還是說,他聽見了,但是比自己想象的要心胸開闊,并沒有往心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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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蕪見人半天沒反應,手舉酸了,出悶聲道:“用我請你?”

“……”

看來是真沒放心上。

溫有之回過神來,了然地接過領帶,“十點鐘去夏先生的畫展,下午有一場臨時股東大會……需要幫您安排午休麽?”

她指尖娴熟地劃過白襯衫領口,打上一個完美的結扣,用拇指推了推。

做完這些後,溫有之規矩地退後一步。

兩人身高有落差,溫有之就算穿了高跟鞋,卻還是矮了一些。

黎蕪低睫,視線落在了她的發頂:“平時沒見你提午休,怎麽今天才想起來。”

溫有之微笑道,“您呼吸比往常重些,眼袋也比往常深,看上去需要休息,昨晚失眠了嗎?”

“……”黎蕪沉默了一瞬。

溫有之眉毛一挑,很快就明白對方的意思,“口誤,您那是卧蠶,對您的顏值簡直錦上添花。”

“……”

黎蕪扯領帶的動作頓了下,有點想說話的意思,但最後只是妥協地“嗯”出一聲。

就像順毛撸了把。

只不過溫有之想法沒這麽可愛,她管這叫《一句話讓老板把嘴閉上》系列。

但閉太早也不行,溫有之沒聽到回答,剩下的還得自己推理。

一股淡淡的香氣闖入鼻腔。

溫有之輕嗅了兩下,像桂花香,又比桂花香重些。不甚明顯,卻也不能忽視。

也在這一刻,她明白了黎總叫自己上來和他失眠的原因。

“新到的香薰不喜歡是麽?”

說着,溫有之把手機抽了出來,麻利地找出來相關聯系人,“還是換成之前那款吧,味道平淡些。一會兒讓王嬸給您清理一下。”

兩人一前一後從卧室走出去。

聽到這話,黎蕪反應也不是很明确。他從門旁的架子上順了一盒藥,倒進嘴裏兩顆,藥粒撞地塑料盒叮當響。

然後又就着剛才的紅茶咽了下去。

溫有之從手機挪開目光,正好撞見這一幕。

于是她停了一下,又在聯系人裏搜索了另一位聯系人。

“在聯系荊醫生?”

黎蕪在前面雖然沒回頭,但似乎也能察覺什麽。

畢竟兩人這麽多年了,就像黎總一沉默,溫秘書就知道自己說錯話,溫秘書在後面一看手機,黎總也多少能猜個大概。

溫有之答:“對。”

黎蕪:“剛才聽到藥盒空了?”

溫有之又答:“是的。”

要聯系的醫生名叫荊愠,懂中醫,算是黎蕪發小。比黎蕪好說話不少。

溫有之聯系他也自在多。

-【黎總要斷藥了。】

-【續兩瓶。】

黎蕪不知道她發了什麽,在溫有之下一步踏在臺階上的時候,還善意提醒道,“看路。”

“謝謝黎總。”溫有之笑了下。

“不客氣。”

黎蕪步伐穩重,生怕有人多想,刻意解釋道:“我怕你摔我身上。”

“……”

溫有之更謝謝了。

早餐時間,電視被打開,沒有感情的機械簡訊充斥着整個客廳。

當然,這屋子只有黎蕪覺得那是簡訊。

溫有之覺得像群懂八國語言的蜜蜂嗡嗡,王嬸也老早就問她,這叽裏呱啦說的是什麽東西。

——鳥語。

配上早上那桂花,屋裏現在一整個“鳥語花香”。溫有之心道。

窗外反倒是風和日麗。

白紗窗簾撩起,風從後面挑了一下溫有之的頭發。

她不自主地朝外面望去。

別墅主人似乎并不喜歡花,跟性子一樣冷淡。

剛才那香也是,偌大的一片花園也是。一點色彩都看不見,只有被灌木叢和淺草的翠綠侵占,再上面便是湛藍的天。

男人的倒影就在這兩者之間。

溫有之想起這些年聽過的傳聞。

說老黎總走後,這人雖然憑一己之力把黎明科技公司送進全國前十,卻也桀骜不馴,喜怒無常,瘋子一個。

還有說他長了張禍害臉。

這倒是真的。

他長得是真好。

溫有之說他“這輩子大概只會反複愛上自己”,也不算單純的個人恩怨。

他從不梳背頭,碎發就在額前散着,遮了半截眉,露出一小截白色皮膚。眼睛狹長,瞳孔正下方還探出一顆痣。

看向一處時,淡漠而又散漫。

也難怪說他禍害……

溫有之有點被洗腦過了頭,覺得這張臉要是放在古代,多少能換邊疆300年太平。

黎蕪用完餐,緩緩地吐了幾個字,把溫有之拉回神。

“你在看我。”

“——”

溫有之後脊梁一緊。

她在心裏偷偷罵了一聲,想解釋幾句。

說自己。

只是順便、瞧一眼、而已……但好像又,解釋不清。

算了。

溫有之轉過來,順着話感嘆道:“抱歉黎總,我情不自禁。”

黎蕪:“……”

溫有之:“倘若不是您提醒我,我大概又要沉淪了。”

黎蕪:“……”

自打三年前某一天發現黎大少爺這毛病,一說好話就老實,溫有之自就了一番睜眼說瞎話的本事。

如今更了不得了,文采飛揚了。

看看這詞彙,“沉淪”。

溫有之思考着他現在臉上的表情,是不是一種愉悅。

“……”

黎大少爺快愉悅成面癱了。

他聽完半晌沒說話,很快,點了點頭,一副“深表諒解”的模樣:“那你以後還是克制點兒。”

溫有之:“……”

或許是昨晚沒睡好,黎蕪一早上話都很少。溫有之也因為早上那點虧心事兒沒去惹他。

本以為就這樣就能堅持一整天,上班12小時,現在怎麽說也是熬過了六分之一。

但偏偏一開大門彈出來位災難——

“黎總!”

他倆一起擡頭。

迎面那位女人滿臉笑意,穿着嫩黃色的裙子,頭發被染成了金棕色,一頂不落俗套地太陽帽扣在頭上。溫有之乍一看還以為黃花菜成精了。

黎蕪垂着眼,面癱得更嚴重了。

“你怎麽才出來啊,我都等你半天了,”黃花菜揪了揪裙子,腼腆道,“一起去看我哥的畫展啊!”

其實再乍一下,就看出這只是一會兒辦畫展那人他妹,夏家的小女兒。

之前見過幾面,但都是正式場合。黎蕪的長相和地位老是能吸引這種天真的小姑娘,只是自己一個記不住,處理這些事全算進了秘書的工作裏。

溫有之倒沒想過大早上就來活兒。

“夏小姐,早上好。”

她搶先一步,客氣地點了下頭。

“我跟你說話了?”夏瓊很明顯不領情,白了溫有之一眼。又像才反應過來什麽似的,“你算什麽東西……你憑什麽從黎總家出來啊!”

明明說黎總身邊沒有女人的,怎麽還出現這個。

……長得還這麽有危機感。

夏瓊皺着眉向黎蕪靠去。

溫有之吸了一口氣,正要解釋,“我只是他——”

“秘書。”

黎蕪突然開口打斷。

“……”

溫有之眉挑了挑,有些驚怔地擡頭一看。

然後撞上了黎蕪的眸子,漆黑深邃,又不着感情。對于夏瓊的出現,像是一種無聲的責怪。

她下意識錯開,緊接着,就聽夏瓊恍然大悟的一聲“哦”。

“這位就是……跟你好幾年那個首席秘書?”

“……”

業界說黎蕪和他身邊這位秘書有很多故事。

兩人出入成雙,是有名的天作之合。雖然平時相處“虛假”,但真遇事時,黎蕪雷厲風行,溫有之細致入微,配合出來了一種別人羨慕不來的默契。

按理說沒有人能在黎蕪身邊超過三個月。

但溫有之做到了,直接封了秘書的頂,這麽久想把她挖走的不算少數。

可惜溫秘書沒有軟肋。

唯獨怕主。

夏瓊也了解過,态度變得不在乎起來,仿若覺得也不過如此,“啊……說白了就是個打雜的,我跟黎總說話又和你什麽關系。”

說完,她從随身的小包裏拿出鏡子。在外面等得好久,她妝都被汗弄花了。

這就讓她再次注意到溫有之。

恬靜,清爽,尤其還是一副女主人的模樣。

太讓人不爽了。

“這麽一說,我想起來我爹最近忙得頭都白了,”夏瓊跟在黎蕪身後,跳脫道,“這位姐姐這麽厲害,要不然你借我們幾天呗。”

黎蕪的腳步重重一頓。

燥熱催化着失眠的煩悶,他猝然撇頭,剛想說話。

下一刻,溫有之再次搶在他前面,像桶冰一樣阻止他禍從口出。

“這樣不合适,夏小姐,不好意思。”

“?怎麽不合适?”

她溫順道:“上司不完美的話,會影響我發揮。”

夏瓊:“……”

作者有話說:

我願稱這波為隔山打牛彩虹屁。

這一章紅包照舊~

稍微改了一下QAQ

影響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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