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黎蕪:“……”
你也真敢說。
他把手機放下, 走進衛生間。等撥開水龍頭的那刻,他在鏡子裏看到了自己唇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目光收回,細長的手指在水下沖洗。
黎蕪終于抑制不住, 再次笑出了聲。跟剛才的不同, 這回的帶着點妥協和無奈, 像是終于不跟自己較勁了。
電梯上的話他都聽到了。
那人說, 喜歡是想無時無刻在一起也好,看到消息想笑也好,他突然就釋懷了,認了。
鴕鳥遇到危險時, 會把頭埋入草堆裏,以為自己眼睛看不見就是安全的。後來心理學稱之為一種逃避的鴕鳥心态。
黎蕪這些天就是如此。
他主觀地排斥那些變化的心理反應, 不去想那些磨人的消極狀态, 把全部精力都放進工作中, 以為不去想多餘的感情,它就不存在了。
有非分之想這種事……
沒什麽的。
适當遠離, 感情自然随時間變淡。
可現在黎蕪的感覺, 就好像溫有之朝他遠遠地擡起了槍,上了膛。淡色的眸子帶着審視的光輝。
瞄準中心,沖向自己,無處躲閃。
怎麽走, 都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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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幹脆不躲了。
黎蕪在黑暗中靠近,彎下腰, 手握緊槍口, 頂在了自己額頭上。
他想, 他有點瘋。
他或許是想跟溫有之, 談場戀愛什麽的。
走出衛生間, 水珠在發稍上凝結,包裹在了清涼的環境下,黎蕪竟然心情格外舒服。
短短幾分鐘心态變化十分大,好像經歷了一場醍醐灌頂。
他剛想給溫有之回一句晚安,門就被敲響了。
篤篤篤。
對方似乎敲只是為了走個形式,沒等回應便推門而入。
江茹一身絲絨睡衣,腦袋纏着毛巾,臉上拿保鮮膜裹着黃瓜片,遠遠一看好像外星人入侵。
“你怎麽還不睡?”她道。
一個人住久了,黎蕪差點忘了這兩天家裏還住了人。
“等着您來敲我門——這答案滿意嗎?”
他一手拿着毛巾擦着頭發,另一只手繼續在鍵盤上打字。
“呵。”江茹不屑冷笑,“我兒子大晚上業務還挺多。”
黎蕪沒理,問道:“怎麽了?”
“沒怎麽,”江茹反手關上門,“跟媽唠會兒嗑。”
她一這麽稱呼自己叫媽,黎蕪就沒轍。
這些天躲避式忙碌不僅把溫有之隔絕在外,連帶江茹也一并關在了外面。回國了将近一個星期,兩人連一頓飯都沒吃上。
黎蕪起床江茹沒醒,晚上黎蕪回來江茹睡了。
今天明擺着就是甕中捉鼈,江茹在門外面不知道守了多久。
黎蕪也明白她在擔心,把手機放在茶幾上,随口解釋道:“公司沒什麽大事,合作方最近要打官司,最近才有點忙。”
“喲您那是有點嗎?”江茹吐槽,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這兩天要麽應酬到十一二點,要麽回來二話不說鑽屋子裏去,真不是媽說,你十七八歲都沒這麽用功過。”
他十七八歲簡直就是放飛自我,不用面對高考壓力,天天在班裏看“課外書”。
此處專指《資本論》、《國富論》、《經濟分析史》等一系列名著。
黎蕪啞口,幹脆把溫有之那一套拿出來活學活用。
“十七歲沒做到,現在其實是迷途知返……”
江茹:“知返你媽。”
黎蕪當即卡了一下,而後善意提醒道:“您也不至于這麽說自己。”
江茹:“……”
她擡腿給了黎蕪一腳。
“不鬧了,我關心你還不行嗎?”江茹道,“我不想讓你瞞着我。”
“我也不敢……”
說着,桌上的手機又震動一下。
江茹只見自己兒子迅速拿起,一改剛才二五八萬的樣子,竟然有些離譜的松懈,還他娘的笑了一聲。
……
這叫沒瞞着?
都不給點面子等自己出去再笑?
江茹兩道眉一橫:“喂!對你媽能不能尊重點兒?”
“好。”黎蕪面色一斂,把手機鎖屏,背扣過去,“您想說什麽直接說。”
“我……”
江茹被他突如其來的好脾氣弄得再次滅火,幹脆無奈地撇了下頭,“我昨天去見周伯,聽說一點事情。”
黎蕪:“?”
他第一反應是得罪張行雲的事,但知道這件事的人嘴都很嚴,一般告知不到他父親那邊,周伯自然也無從得知。
江茹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沒想到開口卻是另一件事。
“是五年前,你電腦被人攻擊那次。”江茹臉色一沉,“你從來沒跟我們提起。”
“……”
江茹顯然有備而來,說得不容置喙:“你員工裏混進來了一位國外什麽組織的黑客,他們不止偷走了你的個人信息……我聽說他們這幫人,會通過操控色彩,進而對人的眼睛進行攻擊。”
說到這,她眉頭已經擰緊,看向黎蕪:“自那之後你就患了眼病,是不是?”
江茹早知道自己兒子眼睛有病,卻不知道病因。昨天聽周伯一說,才把這兩件事聯系上一起。
“……”
黎蕪當即說不出來什麽話。
實在是有點冤枉。
他眼睛是十二歲在姬雅凡手裏捅瞎的,當時公司裏那個小黑客他沒這個本事。
那個小黑客……還是用技術員稱呼吧。
當時僅僅拿走了他的個人信息,後來老胡還有一批老員工熬了三天兩宿才填補好漏洞。後來技術員就徹底消失了,黎蕪有心尋仇也沒找到人。
過了兩個月,他又聽說那人手被人剁了。
黎蕪并不知道,其實外邊謠言說的是他把人家手剁了。更不知道某溫就是因為這個無從證實的謠言,天天想着辭職。
他有些煩躁的撩了下頭發:“不是,您別瞎猜。”
江茹被他的态度惹惱,站了起來,“你少糊弄我!那群黑客沒一個好東西!”
黎蕪想了一下,道:“也不能這麽說,有些人雖然以黑客自稱,但是做的都是網絡安全員的工作……叫什麽,白客?”
“我管他什麽色的呢!以後那種人我見一個逮一個!”江茹憤憤的。
“其實一般人抓不到他們。”黎蕪不經心地補充。
“……”
江茹氣得把保鮮膜掀開,吃了嘴邊的兩塊黃瓜。
這人現在已經不是瞞不瞞着的問題了,是态度問題!自己這麽不在乎,當年就不該給他生出來兩眼珠。
她繼續反駁:“我分明在擔心你,你知不知道這其實很危險——等下,你為什麽要替他們說話了?”
黎蕪:“……”
誰知道。
明明只是有了一個念頭,覺得這些跟溫有之有關系。
明明還沒得到證實。
明明欠缺一個關鍵性證據。
“我看你幹脆瞎死算了,什麽都不跟我們說,自己硬扛,看你能扛多久!”
江茹不想在跟他說下去,大晚上找氣受。
別人家的兒子都能被媽教育的乖巧萬分,她家的不是,天天被耍得團團轉。
分擔這道理其實黎蕪也懂,自小就懂,所以眼病這事除了荊愠無人知曉。
近兩年才漸漸被長輩們知道,卻也僅僅知道個表面。
如果真的一五一十地告訴江茹和他父親,他們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去給他除根治療。
到時候就得全世界亂跑,那公司又歸誰管?
孰輕孰重。
黎蕪覺得這種事情沒必要在争論,江茹是個感性的人,還有個一點就着的暴脾氣,知道實情不一定會做出什麽事。
更何況自己這邊情況都不甚清晰,不能再牽扯進來更多人。
黎蕪捏了捏眉心,挑眉問她:“您還不睡?”
“睡了!”江茹拍拍屁股走人,“攆我是吧,我還不願意在你這呆呢。”
黎蕪淡淡一笑。
他情緒永遠不寫在臉上,直白又抽象,總是讓人覺得他難以親近,總是隔着一個跨越不過的鴻溝。
猶如他落在碎發陰影裏的黑痣。
從那扇門出去,江茹才想起來什麽似的,扭頭一問:“剛才進屋就想問你為什麽要把沐浴花捆成那個樣子?”
她朝着旁邊的架子擡了擡下巴。
黎蕪不用看就知道是溫有之那創意,輕描淡寫道,“生日時別人送的。”
江茹:“誰啊?品味這麽獨特?”
黎蕪:“你想知道?”
江茹:“昂。”
“那我以後給您領回來吧。 ”
“……”
黎蕪說完就把門關上了,留着江茹滿腦袋問號。
半天,她才明白過來,敲了敲門,“領回來是什麽意思?”
咣咣咣。
“死東西處對象了都不告訴我?!”
……
黎蕪不再說話,順手關上燈。
比起白天,他在夜晚視力倒好些了,能看清月光傾落,擠進窗外茂密的樹葉中,在地上落下銀白色的光點。
剛才的談話聽一半忘一半,想的還是方才下的決定。
其實他大可以悄悄喜歡的。
但偏偏,溫有之早早跟他告了白。就連上新聞了,媒體都把他定義成——“原配”。
非常有洞悉力。
黎蕪感覺自己也不需要做什麽,把這關系坐實就行。
在一起之後,什麽都好說了。
他想聽到她的坦誠、想聽到她沒有語言藝術的真心、想聽到她緊張、想聽到她因為自己語無倫次。
不想再聽到那聲“您”。
但開口又是個難事。
不過這一點我們公主想得相當透徹。不跟自己較勁只有0次和無數次。
他想,那溫十七都這麽喜歡他了。
還叫進退兩難麽?
叫兩情相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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