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家屬……

溫有之臉上的笑僵了一下, 這個詞,這個詞對她來說太陌生了。不是沒聽過,是沒用在自己身上過。

以前學校裏發通知, 說讓家屬親自簽名, 溫有之最開始都是自己代筆。後來被溫璋發現了, 他并不生氣, 只是把溫有之拉過來,夾在大腿之間,問她。

“我是你什麽人?”

溫有之當時有點愣,回答:“是養我的人。”

她看出溫璋臉色不好看, 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咬着唇珠重新說, “……是給我家的人。”

溫璋垂眼, 耐下心來說, “是能給你全部的人,是深愛你的人。”

溫有之巴巴地看着他, 聽他把最後兩個字咬的很重, 用力地像是要刻進溫有之腦子裏。

“是我。”

後來溫有之定義了,“家屬”是她離不開的人。

體育館內又進行了下半場比賽,哨聲吹響,裏面的人放下手機, 紛紛起立。

黎蕪沒等到溫有之的消息,朝窗戶這邊瞧, 眼神質問。

恰巧操場那邊的廣播也響起。

“——請參加跳遠的選手到檢錄處檢錄, 再說一遍, 請參加跳遠的選手到檢錄檢錄。”

溫有之該走了。

她站在窗前, 手機上方落到唇上——在備注名上吻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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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蕪挑了挑眉。

再待下去可能要影響大運動員發揮, 溫有之對着窗口揮了揮手,比來的時候走得還着急。

窗戶上依次閃過她的身影,黎蕪擡起槍,在最後一扇窗戶瞄準。他心裏倒計時,在最後一秒的時候壓了壓扳機。

一槍下去,溫有之再也逃不掉。

“黎總這是瞄哪兒呢?”

身邊一排選手都瞧出不對,以為是什麽新靶子,紛紛舉起槍,朝着窗戶那邊瞄,現場完全跑偏,像在這堵着人殺。

槍口指向一處,射擊選手人心惶惶,誰想黎蕪突然把槍撂下了,往這邊莫名其妙地看一眼。

“你們擡槍幹什麽?”

“……”

不是您先擡的???

黎蕪幹咳一聲,擦了擦槍口……不存在的灰,然後沒事人似的準備比賽,還不忘嘲諷一句,“專心比賽,別瞎看。”

“……”

前半句話還算能聽懂,後面一句就超過選手們的理解範圍了,怎麽聽着這麽不對勁呢?

他們看着啥不該看的了???

只不過沒人敢問,容易一鍵滅口。

臨近4點鐘,所有項目結束。

溫有之昨天破紀錄出圈,今天沙坑裏人形推土機出圈。旁邊工作人員最後都笑了,說每有一個溫秘跳遠,就有一個倒黴安全員吃土。

不過成績還算不錯,二等獎。

這種體育項目跟他們昨天的不同,一等獎5分,二等獎3分,三等獎1分。當然破紀錄的話還是10分。

秘書部人太少,破紀錄相對來說比較困難,但零零總總,湊了個38分。

再加上黎總那邊給力,射擊拿了10分。比努力了一天的宣傳部高了26分。

“哎,你說這,這怎麽辦?”孫強領獎時一眼欠揍樣,“一不小心,第一了!”

張張:“太不小心了,96分,差點破百。”

小何:“啧受之有愧受之有愧,我感覺咱們也沒怎麽認真。”

隔壁老王:“确實,看來我今晚只能代步車回去了。”

宣傳部:“……”

溫有之領完獎,從後面一人給了一腳。

給到張張的時候力道過猛,他直接單膝跪地,前方攝影師剛好舉起攝像頭,溫有之便在他腦袋上方入了鏡。

咔嚓——

運動會徹底結束了,現在拉幫結派沒啥勁,一幫人往外面走,無論提起什麽話題都能帶來一場笑。中途有人笑得直不起腰,還被人推着走。

溫有之最開始還繃着,後來也忍不住,笑得嗓子都跟着疼。

要不是出校門口的時候有人抓她衣領子,估計能跟他們回家接着唠。

員工們紛紛跟黎總和溫秘告別,笑容洋溢。

溫有之挨個回複,諸如早點休息,明天還要上班別遲到之類的,嘴角一直沒落下。

人從稠到稀,最後空空蕩蕩,只剩下他們兩個。

溫有之往後一靠,就靠在了黎蕪身上,“他們剛才還說要聚會來着,被我制止了。”

黎蕪不躲,盯着溫有之的頭發,“為什麽?”

“玩得不盡興啊!明天還得上班,不如周五再出去。”

“你倒是體貼他們。”

溫有擡頭,蹭着他胸口,“難道你不體貼嗎?”

黎蕪漠不關心。

“不體貼你別在這目送他們啊,”溫有之揭穿,又遞了他一個甜棗,“你老是不願意承認,你帶出來了一批很好的人。”

黎蕪:“……”

一說這個某人就裝聾,但溫有之知道這是他愛聽的表現,只不過本人不願意承認。

兩人送的差不多了,溫有之聯系保潔清理一下運動場。

她不想跟黎蕪提起姬雅凡的事,一來是不想給他添堵,二來是覺得沒必要。既然他都沒說,那肯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

溫有之願意等。

在街邊随便找了家餐館吃了晚飯,出門的時候剛好看見對面的水果撈店打折促銷。

“想吃麽?”她問黎蕪的意見。

黎蕪站她高一節臺階,低頭看她:“不想吃。”

“什麽?想吃?”溫有之揚聲,“好的黎總,我快去快回,原地等我!”

“……”

黎蕪要被她氣笑,“小心點車。”

“知道了——您要大份的——”溫有之的回音從馬路上傳來,又被駛過的車打斷。

街道兩側停滿了車,霓虹燈和牌子看得人眼花缭亂。黎蕪嫌晃,把眼睛閡上休息。

他有點擔心員工們心會散,導致一段時間內工作效率不高,會出問題。又被溫有之說中,他今天看着他們活躍的樣子,難以否認的愉悅。

在一睜眼,發現溫有之已經出現在他面前了。

“你看什麽。”黎蕪走下臺階,順手接過她的水果撈,“真買這麽多?能吃完麽?”

溫有之趁着他接東西,順便牽過他的手,指尖胡亂地糾纏着。

“能吃完吧,你跟我一起吃。”

黎蕪道,“車上不能吃東西。”

溫有之,“我知道,我還少要了一個勺呢,一會上樓吃。”

黎蕪便不再說話。

往停車的位置走去。

溫有之指尖泛着涼,指甲剛好握住黎蕪的虎口,使勁地攥着。剛開始黎蕪還挺享受,後來愈發覺得不對勁,腳步猛地一剎。

“溫十七。”他回頭,“你怎麽突然這麽粘人?”

黎蕪有什麽事藏不住,發現問題了就會提出來。

确實不對勁。

要說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對勁的……大概是今天過來看他射擊。溫有之作為秘書很講究時效,一半不會為了這種小事過來偷看。要是說她突然犯花癡,黎蕪自己也不信。

溫有之一怔,下意識把手松開。又被黎蕪攥回在手心裏,往自己身邊扯過去。

“別躲。”他說。

“我沒……”溫有之試圖轉移話題,“你嫌我煩了?”

“怎麽可能?”

蒙混過關成功。

溫有之順着幹向上爬,“那就沒什麽事,您多慮了。”

到家時天剛好黑,溫有之颠了颠水果撈,在廚房合計着拿什麽碗裝合适。黎蕪則在沙發上坐着,擺弄着茶幾上忘收回去的魔方。

溫有之回頭說話的時候魔方被打亂了,把水果撈端過去的時候對方已經開始銅鼓旁邊的九連環,正在給它安回去。

“不是說沒練過?”黎蕪問。

“是沒練過。”溫有之叉了一塊,第一口先喂祖宗,“我都被你折騰死了,哪有時間玩。”

“……”

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沉默了。

不太對勁。

溫有之把水果塞他嘴裏,立刻修正,“呃……我是說工作忙,買回來也沒時間擺弄。”

“您也沒折騰我。”

“不是,我也沒解釋什麽……”

越描越黑。

溫有之還想解釋,就聽黎蕪在旁邊毫無起伏地打斷,“閉嘴吧。”

“好嘞。”

黎蕪專心做完手上的事,囫囵被喂了好幾口水果。他低頭剛想自己上手,結果瞬間有些無語。

“……你把臉盆拿來了?”

家裏沒有合适的碗,分幾個碗裝吃起來還不太盡興,溫有之有些翻出來了個泡肉的大鐵盆,把水果撈倒了進去。

聞言她終于沒忍住,含着一口酸奶笑個不停。

“我家公主吃水果都得與衆不同。”

“……”

黎蕪氣得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

上回他來的時候還什麽都沒發生,恍惚間覺得像是上輩子的事。

現在謎題都解開,身邊人還在身邊。

黎蕪撚起副叉子,不經意地提起,“上回我來的時候,看到桌上放着一摞資料。”

溫有之抿着塊火龍果,看向他。

“很多語言,你手寫的。”

溫有之這才繼續動作,似乎是想起來了,點了點頭“哦,那應該是我忘記收起來了。您能看懂麽?”

黎蕪實話實說:“一點。”

“其實沒有那麽高大上,”溫有之說,“就是……這麽解釋吧,我有個組織你知道吧?”

“ZEUS?”

“對,那是給他們的準備的禮物,能欣賞到全國各地方的風景,用代碼和電腦,還能留紀念品什麽的。但是跟當地的工作人員溝通就有點困難,我只能一個個親自聯系。”

溫有之說着的時候,目光是帶着期許的。

她是真的希望這東西能實現,能作為一個沒什麽用,但意義很大的紀念品。

不枉信任,不落俗套。

“送出去了嗎?”黎蕪收回視線,問道。

“沒呢。”溫有之說,“目前才弄好了12個國家,有點拿不出手。”

她總是這樣。

什麽事情都要做得很完美,差一點都不行,明明都已經做的這麽出色了,偏偏不自不知足。就像那天湖面上的煙花,角度和方向都是找好的,她不允許出現任何的差錯。

黎蕪把盆墊在腿上,沉默了好久。

水果撈也下去了一半,身邊人開始打起小嗝,還不停地往嘴裏塞,好像這輩子沒見過水果。

忽然,黎蕪叫她,“溫有之。”

“怎麽?”

“有的時候我真的分不清,你是個完美主義者,還是浪漫主義者。”

溫有之一叉子戳進盆裏,咀嚼的動作被放慢了。

“我什麽都不是。”她嘴唇上還沾着酸奶,舔了一口都是确是水果的甜。

完美主義者嗎?

還是浪漫主義者?

她分不清。

溫有之覺得給人的東西,一定要做的很完美,卻沒到達到了一種極致浪漫的效果。可她真的不浪漫,她承認。

她在感情上很死板,如果那天不是黎蕪主動去吻她,她或許這輩子都難以知曉她的心意。

有些人天生就不會浪漫。

可總會遇見一個人,見多了,就會了。

溫有之手上不自覺地加重,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我什麽都不是,既不完美也不浪漫。”

她的話很輕,臉有點泛紅,每說一個字心跳都跟着加速。

“我在電腦前永遠無法欣賞全世界的風景,無論它什麽天氣、無論它有什麽奇觀。有些時候完美和浪漫就是相悖的,人們永遠無法用代碼畫出月亮。”

“可我相信例外,比如——”

溫有之這瞬間突然想通了。

過往再不堪也已經過去,面前的人依然耀眼而灼目,他沒有堕落也沒有倒下,從來都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和心疼。

這些就已經夠了。

她停頓一下,笑得有點釋然。

“代碼雖然畫不出來月亮,我卻能遇到你。”

黎蕪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地看着她。

半晌,他喉結滾了滾,剛想開口,卻下意識地擡了腿。

水果撈的盆本來就被兩頭壓着,他這邊力道一松,頃刻不到就出了事故,剩下的半缸子酸奶全扣在了溫有之身上。

咣地一聲。

黎蕪:“……”

溫有之:“……”

潑冷水都沒有這麽快的吧!

溫有之兩眼一黑,突然間不是很想遇到了。

黎蕪憋笑憋得困難,抽出來兩張紙給她擦,被溫有之擡手制止。

“我去洗個澡。”

她拎着衣領走進浴室,還不忘回頭怨恨的瞅他眼,“不滿意我就再想想,下回說得更好聽行嗎?”

“……”

黎蕪終于悶悶地笑起來。

窗外面是寂靜漆黑,樹影在底處搖曳。路燈在小區後面的長路上蜿蜒,指向遠方。

屋裏是陣陣的水聲,敲打着玻璃。

黎蕪忽然就笑不出來了。

剛才那句話先是很小聲地重複了一遍。

“——代碼雖然畫不出來月亮,我卻能遇到你。”

然後是第三遍。

第四遍。

第五遍覆蓋第六遍。

……

無限循環。

黎蕪仰着頭,捂着臉嘆出一口氣。

他想感嘆一句何其有幸,又想說一句何德何能。

仿佛又回到了白天的賽場上。

他槍瞄準這窗外,正對準了那道窗戶上閃過的殘影。與之不同的是,身邊空無一人,他扣下了扳機。

“砰——”

浴室的們被轟然推開。

溫有之淋着水,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被壓進了牆角,抓到後頸,堵住了唇。

她一句話還沒說出來,懵得忘記反抗。

等真正回過神來的時候,她身體已經被徹底攻陷,踮着腳尖,腿都在發軟。

掙紮無效,黎蕪把她的手并到一起,高高舉起,扣在牆上。

那場面混亂極了。

溫有之朦胧間睜開眼,看見他身上被澆透的襯衫,還有他被濕的睫毛。

那雙眼睛沒有野性,沒有無神,只有濃烈的情.欲,像灑成一灘的紅葡萄酒。

水聲不斷。

黎蕪态度不算和善,咬着她的側頸問:“浴室隔音麽?”

作者有話說:

當然是小公主在上面了(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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