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是不是在躲我
“郁卷卷。”
買完鞋後的甜品店裏,郁裏低頭咬着吸管,半長劉海微卷地垂下,随着他不經意拿吸管撥動奶茶的動作而微微晃動。
“郁裏。”直到王金園在桌下踢了他一腳:“發什麽呆呢。”
郁裏才堪堪回神,老老實實地看着他。
細白手指在桌上敲擊:“怎·麽·了。”
“我剛才問你,這雙鞋有沒有我們之前那個店看的蘋果綠的好看,我現在有點糾結,那雙穿着其實也挺舒服的。”
“這·雙·好·看。”
王金園審美萬年不變,喜歡蘋果綠熒光紅等顏色,穿在腳上能亮瞎人眼,每回買回去都被他媽吐槽,但本人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有什麽不對。
現在郁裏都幫他挑好了,還在後悔。
“哎。”王金園只好暫時放下自己的糾結,道:“你想什麽呢,剛才叫你幾聲都沒聽見似的。”
郁裏搖搖頭。
“你有事要跟我說。”王金園語重心長:“我今天觀察了一些你的校友,發現很多人雖然還算友善,但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競争意識都非常強,包括你說那個人還不錯的江照,我現在就開除他媽籍。”
“這個江照就是單純跟白班公主病看不對眼,拿你當槍使,你可不能上他當。我都看到了,今天你跟路星說話的時候,他那眼神都能把路星戳死了,多大仇啊,不就抱了一下,這麽嫌棄人家,完了給你這噴噴噴個沒完,你看看你自己身上,這會兒還一股味兒呢。”
“你看那個白櫻櫻,是個善茬兒嗎?嘴跟刀子似的,逮誰削誰,江照明明知道她不好惹,還說那些挑釁白A的話什麽意思?這叫捧殺。你別傻了吧唧就往外沖,這什麽尖子班,咱能呆就呆,待不了普通班也能上,別因為跟他們一般見識把自己搞的這麽大壓力。”
“哎哎哎。”王金園說了半天,發現他一點反應都沒,遂伸手在他眼前亂晃:“想什麽呢你,我怎麽覺得一提江照你就走神……”
郁裏再次回神,表情很認真地敲:“你·說·的·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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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金園剛感到困惑的思緒馬上被帶跑,滿意道:“那你自己多留個心眼,說到底這是江照跟白櫻櫻的事情,你就是池子裏的魚,別沖的太狠。”
點頭。
“不過呢,江照既然說他會幫你,在合适的情況下呢,能白嫖就白嫖,不過你要弄清楚,這都是為了你自己的個人提升,而不是為了和某個人的戰争,明白嗎?”
點頭。
郁裏天生一張乖乖臉,當他老實點頭認真聽話的時候,訓話的人總是很容易獲得成就感,王金園也一樣。他心滿意足地停下,一口氣把手邊的果茶喝幹淨:“走吧,咱們回家。”
提起腳邊的購物袋,走出門口時,他糾結症又犯了:“那我鞋……”
不等他說完,郁裏的手表就擡到了他面前,電子音機械而冰冷:“這·個·好·看·那·個·醜·這·個·好·看·那·個·醜·這·個·好·看·那·個·醜……”
王金園在這邊住了一夜,晚上讓郁裏帶他去逛了夜市,第二天一早就被王新利提溜回家了。
走老遠還從車窗裏探出腦袋跟郁裏揮手。
車裏伸出一只手扯他,沒扯回去,便啪啪地打。
郁裏站在原地,笑了好一陣。
周三午休食堂,蘇子亦咬着包子,皺眉在人群裏搜索,“什麽情況,我好像有兩天沒在食堂見郁裏了。”
周傲道:“他最近有點奇怪,每天踩點進踩點出,而且每次都卡在老師進教室前幾秒,比大班踩點掐得都準。
“太焦慮了吧。”夏若很能理解:“今天下午出月考成績,他估計挺擔心的。”
郭肖:“嗐,他都敢那樣挑釁白櫻櫻,還能擔心成績啊?”
“這事兒不還是大班挑的。”夏若一邊說,一邊看向江照:“你不是他監護人嗎?不問問怎麽回事?”
蘇子亦小小聲警告:“當心廖老師找你談話。”
“劉老師,還書。”白櫻櫻抱着一堆書走進圖書館,放在前臺的桌面上,同時環視了一下全場的空位,目光落在窗前的少年身上,挑了挑眉。
“好叻。”劉老師驗了書,道:“這邊簽個字。”
白櫻櫻寫好了自己的名字,示意了一下靠窗位置的少年:“他怎麽沒去吃飯?”
“是啊,這小同學有點奇怪,最近都是吃飯時間過來,我問過他了,他說看完書再去吃,看樣子像是在有意躲着什麽人。”劉老師說着,瞥她一眼:“不會是在躲你吧?我可聽說開放日你倆下戰書了。”
“什麽啊,他單方面的。”白櫻櫻撥了一下手腕上的櫻桃手鏈,道:“我可沒把他放在眼裏。”
“你們這些小家夥。”劉老師失笑道:“真讓我想到十幾歲的時候,那會兒我們都覺得人活下去就是為了成績。”
“對于學生來說,成績不就是第一位的?”白櫻櫻理所當然:“難道老師現在不這麽認為?”
“成績當然很重要,這是很多人能出人頭地的唯一機會,但你們以後會發現,還有很多東西比這些更加重要。”
白櫻櫻疑惑。
“等到高三你們就明白了。”劉老師把書收好,道:“行了,快去挑書吧。”
“江照最近看了什麽?”
“他最近沒從這邊拿書。”劉老師無奈道:“他很少來這邊圖書館,不過上個月他拿走了這幾本。”
老師把單子給她看,白櫻櫻眉頭緊鎖:“他已經開始看這種書了。”
“是喔。”劉老師意有所指道:“你要借的話得等他還回來,我可以打電話催催。”
“不用。”白櫻櫻頭也不回地鑽進了書架。
她剛離開兩分鐘,一道挺拔的身影便來到了前臺,“劉老師,我來還書。”
京朔的有一個很大的獨立的圖書館,總共三層,包含很多學習教材、名著典籍、以及外文原版圖書。
郁裏也是前兩天才發現這麽一個好地方,一午休就跑這兒來了。
肚子有些餓了,他揉了揉眼睛,直起上半身晃動了一下脖子。
咔。
郁裏脖子半偏着,視線範圍內,那一對炮仗又撞到了一起。
白櫻櫻似乎又在說什麽,江照好像在笑,只是眼底卻冷冰冰的。
郁裏悄悄矮下身,藏身在桌子底下,摘下耳機。
“……應該是為了緩解焦慮吧,畢竟下午就出成績了,挑釁我的時候挺能耐,結果還不是把自己搞的夠嗆。”
江照撩起眼皮,朝窗前看。本該坐在那裏的人不知何時沒了蹤影。
白櫻櫻也看了過去,微微一愣,又嗤笑:“不會是看到我,吓得躲起來了吧。”
“管住你的嘴,別再招他。”
“我有我做事的原則,不會找沒嘴的人耍嘴皮子,這一點江大班長可以放心。”
窗前陽光正盛,桌下卻有些陰影,郁裏悄悄伸出手,把桌子上的書拿下來,合攏抱在胸前,默默等待。
白櫻櫻估計還要休息,很快抱書離開,江照也沒了動靜。
郁裏又靜靜在桌下呆了一陣,揉了揉饑餓的肚子,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摘了眼鏡的江照正站在桌前。
桌腿被他倚着,顯示出了有別于其他桌面的、櫻桃般的紅潤木色。
四目相對,江照問他,“餓不餓?”
郁裏只好鑽出來,重新坐在椅子上。
江照把飯盒打開,放在他面前,“喏,看你學習這麽用功,給你打了飯。”
郁裏徐徐伸出手指,拉過來,悄悄瞄一眼他的表情。
“白櫻櫻說你不去食堂吃飯是在躲她,焦慮成績,是麽?”
郁裏垂着的腦袋慢吞吞地點了點。
男生雙臂交疊,上半身前傾,逗小孩一樣歪頭,從下往上看他的表情,再問:“是麽?”
郁裏:“……”
江照笑吟吟的,琥珀色的眸子深邃的像森林裏的濃霧,他慢慢道:“是躲白櫻櫻,不是躲我?”
“。”
郁裏朝嘴裏塞了口飯。
江照笑了下,直起身子道:“躲白櫻櫻的話,沒必要上下課也這麽匆忙吧,我給你帶來困擾了?”
郁裏不知道該說什麽。
自打那天米線店裏,江照跟他說過那些話之後,他一看到對方就感覺腦子成了一團漿糊。
弄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麽,也不明白江照在想什麽。
郁裏悶頭扒飯,假裝他沒有在身邊。
但飯終有吃完的時候,眼看着米飯要無,他微微放慢了動作。
他能感覺到江照在注視着他,失去了鏡片的遮擋,那視線便仿若實物。
郁裏開始一粒一粒往嘴裏挑米。
一只手朝他伸了過來。
郁裏渾身僵硬地看着那幾根修長的手指,像是被人鎖住了喉嚨。
直到那只手輕輕挑起了他的下巴,郁裏鬼使神差地跟他對視。
江照凝望着他,很真誠的樣子:“對不起,郁裏,我很抱歉讓你這麽困擾,如果你不喜歡,我以後不會再說那種話了。”
郁裏把下巴挪開他的指尖,重新低下頭。
江照收回手指,拇指擦過觸碰過他的指尖,道:“我希望你可以把這件事當做從來沒有發生,我會恪守本分,為你補習功課,直到白櫻櫻在期末總結大會上向你道歉。”
郁裏:“……”
他想起來,江照答應白櫻櫻退學,就是因為白櫻櫻對他說了不好的話。
江照是因為他,才跟白櫻櫻打賭的。
他抿了一下嘴唇。
從辭典旁取出筆,寫:“我是躲你,那樣,我不喜歡。”
江照颌首,道:“對不起,郁裏。”
郁裏有些不适應,再寫:“你不用道歉,過去就過去了。”
“好,我聽你的。”
郁裏看了他一眼,再寫:“謝謝你給我帶飯。”
“不用謝,本來就是我冒犯了。”
郁裏捏着筆,不知道還能說點什麽。
江照主動轉移話題:“飯夠吃麽?”
郁裏後知後覺,繼續開始吃剩下的飯。
吃罷,江照拿起蓋子,郁裏已經主動接過,把蓋子卡好,寫:“我洗好還你。”
“沒關系的。”
“不要髒了你的手。”
“你用過的東西,我不嫌髒。”
郁裏撓了一下臉,寫:“你不要再說這種話。”
“哦……對不起。”江照誠懇道歉,同時又遞過來一杯水,道:“你先喝點水。”
郁裏搖了搖頭。
“沒關系的。”
“上次,我用完你的杯子,你就換了,聽說,很貴。”
江照看着這一行字。
“沒有換,我只是,暫時放起來了。”
郁裏看他。
“我是每一個月用四個杯子。”江照十分耐心地說:“一周一個杯子,代表着每周都是新的開始。”
“你換杯子那天不是周一。”
“但這也并不是因為你用了它,我才換掉的。”江照道:“只是那天我忘記把它放哪兒了,所以只好拿了新的。”
“你有潔癖。”郁裏寫:“我理解,不用解釋太多。”
“……”江照微笑:“謝謝你理解,但我真的希望你明白,你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
“我不想做不一樣的人,我會像其他人一樣尊重你,跟你保持合适的距離,也請你跟我保持和其他人一樣的距離。”
“這對我來說,有些強人所難。”江照壓低睫毛,輕聲道:“不管你想不想,你對我來說都是不一樣的,這是事實,我注定無法克制想要靠近你的意志。”
郁裏手指蜷縮,鼻翼翕動。
“不過。”江照很快重新望向他,語氣柔和的像三月裏擦過耳畔的風:“我會盡力。”
“只要你感到舒适,我怎樣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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