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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渺上輩子去世前有幾年沒跟劉春香說過話了,只每個月給她幾百塊養老錢。

要不是劉春香來找她的時候裝得實在太慘,蘇渺不會上劉春香的當,讓自己落得個一命嗚呼的下場,對惡人多餘的爛好心果然要不得。

現在蘇渺也提不起跟她說話的興致,這輩子自己再也不欠劉春香蘇國新夫妻倆什麽了。

沒人回應,劉春香一個人唱了一會兒獨角戲就覺得沒意思了。

她說太多話嘴巴有點幹,掀開搪瓷杯的蓋子,一股熱氣蒸騰出來,這水還燙着不能馬上喝,不由小聲嘀咕一句:“水太熱不方便喝藥,媽給你吹吹。”

“不用了。”蘇渺飛快把搪瓷杯接過來抓在自己手中,也不管杯子裏的水會不會灑出來。

這會兒可不能繼續沉默不語,這年頭,她們村的人過日子多數在衛生方面不太講究,有的刷牙很糊弄,有的嫌刷牙麻煩,買牙刷牙膏費錢,連牙刷牙膏都不買,随便用清水漱漱口糊弄幾下就得了,導致有口腔問題的人可不少。

蘇渺記得劉春香就是一個不太愛刷牙的人,她還有口臭,有些有口臭的人口水都是臭的。

她可不敢賭對方在吹熱水的時候,會不會不小心把唾沫吹進熱水裏……

況且……蘇渺心裏有一種微妙的感覺,雖然現在這個家還有點正常鄉村家庭的樣子,劉春香在外面跟人說起她時也總是親親熱熱地一口一個‘我們家蘇渺’,但是她還是覺得這個時候的劉春香也并不是真心疼愛自己。

上輩子這個時候劉春香是什麽表現呢?她吹了吹熱水自己喝一半,順便展現一番自己的慈母心後,就借口說突然想起有件急事忘記跟她爸說就走了。

現在蘇渺沒讓劉春香吹熱水,劉春香也能自己找到事情做,她一臉慈愛的樣子坐在床邊跟蘇渺說袋子裏的藥,告訴她什麽藥什麽時候吃,每次吃多少。

其實劉春香說的這些,人家醫生已經寫在紙藥包外面了,有些盒子上也有使用說明,根本用不着她磕磕巴巴多此一舉地再說一遍。

一包包藥講完後,劉春香可能是覺得自己慈母心表現得差不多了,又重新把藥放回袋子裏,一如蘇渺記憶中那樣,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一拍大腿:“哎喲,有件重要的急事忘跟你爸說了,我得趕緊去,你好好吃藥別嫌苦知道嗎?”

蘇渺在心裏冷笑,依舊沒有回應,懶得陪她演這出蹩腳的戲。

不過劉春香話說完也不等蘇渺回答,擡腳就出去了,全程沒問過蘇渺一句肚子餓不餓?還難不難受頭暈不暈?或者睡一覺後有沒有好一點了?

她連屋裏被雨水滴滿的水桶臉盆都沒幫忙端出去倒一下,甚至,她說了半天藥,也沒幫蘇渺把現在要吃的藥取出來分好,好讓孩子吃起來方便些,反而又裝回去了……

蘇渺還在發燒,中午又沒能吃東西,身上沒什麽力氣。

她慢慢拆開劉春香綁得過于嚴實的塑料袋,仔仔細細看過一遍後,意外剛才劉春香居然把其中兩種藥的用量多說了兩倍還多,還有一種藥不對症,并不需要吃。

劉春香沒嫁人前在娘家帶過好幾個侄子侄女,她不可能不知道小孩子吃錯藥很容易吃出毛病來!

蘇渺細思恐極,深深覺得自己上輩子真是傻得要命,吃藥竟然不注意看外包裝和說明書,就老老實實按照劉春香說的用量來吃,難怪前半輩子會把自己的日子過成那個慘樣!

上輩子不知道是走運還是老天爺可憐傻子,才沒讓她吃出什麽大毛病,只是病一直斷斷續續許久才好。

蘇渺在藥袋子裏挑挑揀揀,把裏面自己能認得出來的對症藥按量服用,不對症、标注模糊的一概不碰,吃完又小口小口把熱水喝光才用被子捂着自己重新躺下。

劉春香撐着傘回到他們夫妻倆住的房間,蘇國新冒雨回家,正在擦身體換衣服,看到她進來,問了一句:“丫頭怎麽樣了?”

劉春香的臉色有一瞬間不自然,但她很快掩飾掉,随口說:“還有點燒,我過去的時候看到她能自己坐起來,頭也不暈,看着不太嚴重,給她送了藥和熱水,讓她吃完再躺下歇歇再發發汗再看看,要是還不好再借個車帶去鎮上衛生院看看。”

蘇國新聽她說不嚴重就沒再多問,照顧孩子麽,本來就是女人該幹的事,真要嚴重到必須借車去鎮上看病的話,孩子媽跟他說一聲,他去借就是,不說就是不用了。

劉春香岔開話題轉而說起另一件事:“上次你大姐回來說的那件事,你想好沒?”

說話間蘇國新換好衣服,也在床邊坐下,他背靠在床頭拿出一根散裝卷煙點上,吸了一口吐出煙圈,臉上是有點為難的神色:“讓我再好好想想,出去人生地不熟的,我聽人說啊,在外面城市裏喝口水、上個茅房都得花錢,人家城裏人也看不起咱鄉下人。”

“那你慢慢想吧。”他倆要出門打工的事,家裏想抱孫子的老太婆心急她可不急,她娘家跟蘇家在同一個屯,走幾步路就到,家裏條件比蘇家不差多少,最重要的是離娘家近,遇上事有娘家撐腰,在蘇家腰杆子就是挺得直!

劉春香說完在房裏坐了一會兒,感覺沒人跟自己聊天有些悶,伸頭看看窗外的雨,見雨沒停就抓把瓜子要出門找人唠嗑去,雙搶期間這樣的空閑時候可難得,得虧有這一場暴雨,才能忙裏偷閑歇半天。

走到廚房附近,聞到一股香味,腳不由自主地往廚房小窗那裏走,她墊腳在小窗那裏偷瞄了一眼,發現大房的大丫頭蘇彤在裏面封竈口滅火,竈臺上還擱着一碗放了不少豬肉片的煮米粉。

劉春香當即拐到廚房門口探頭進去,用似真似假的玩笑語氣問:“喲,小彤剛吃過午飯又在廚房偷吃什麽好東西的呢?你今天中午不是吃過米粉了?”

蘇彤聽到三嬸這話心裏不太高興,什麽叫‘又在廚房偷吃好東西’?說的好像她喜歡偷吃似的,她可從來不幹偷偷摸摸的事!

“沒什麽,我奶說四妹今天中午沒吃午飯又病着,讓我給她做點好的補補身子。”

劉春香頓時有些讪讪地:“原來是給我們家蘇渺煮的米粉,還放那麽多豬肉吶,果然還是咱當大姐的會疼小的,這是煮好了吧?我給端過去就行,你忙你的去。”

話音未落,蘇彤的親妹妹蘇婷一陣風似的走進來,她把竈臺上那碗米粉端起來就往外走,嘴裏說着:“不用不用,這點小事哪用得着大人,我來就行,三嬸你趕緊穿雨衣去找我奶吧,她說要趁現在雨小,趕緊在天黑前把剩下的半畝水稻搶收完,不然被暴雨打彎的稻子躺水裏不及時收容易發芽。”

劉春香一聽臉都黑了,心裏不想去,可是不去不行,雙搶是關乎一家人口糧的大事,她平時在婆家偷點小懶沒問題,要是敢在雙搶的時候讓婆婆下地幹活,自己找人閑唠嗑,娘家人嫌丢人肯定第一個說她。

蘇婷躲在牆角看劉春香不情不願地走了,沒忍住沖着她的背影做個鬼臉偷笑出聲,轉頭就被大姐敲了一下:“怎麽能對長輩作出這種怪模怪樣的鬼樣子,快把粉端過去給蘇渺吃,待會兒涼了。”

蘇婷說:“我就沒見過哪家長輩會跟個生病的小孩子搶肉吃!”

“瞎說什麽呢?”蘇彤手一伸又要排她,“不許胡說,讓人聽到該說你沒規矩!”

蘇婷小聲嘟囔:“我才沒胡說,這碗粉真讓三嬸端過去,三妹能吃到三塊肉都得多虧她是三嬸親生女。”

蘇彤瞪她一眼:“嘟囔什麽呢?不趕緊送過去三妹該餓暈了!”

“知道啦!”蘇婷端着海碗樂颠颠地往蘇渺住的房間跑,路上聞着豬肉的味道忍不住咽口水,這可是豬肉啊!好多豬肉!他們家平時半個月都不一定能吃上一頓豬肉,每次吃她還分不到幾片,這碗裏放的豬肉起碼有二兩!

蘇渺正處于半睡半醒之間,迷迷糊糊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緊接着就是蘇婷那大嗓門:“三妹,你好點沒,快起來吃點東西,吃完再睡。”

蘇婷一進來左右看看,除了床就箱籠上還能放東西,趕忙把手上的海碗放上去,擡眼一看,蘇渺居然還沒起來,她擔心蘇渺真跟大姐說的一樣餓暈,趕忙走上去一把掀開蘇渺蓋着的被子:“三妹快起來吃東西,大姐給你煮的豬肉米粉,放特別多豬肉呢!本來那是咱奶給蘇銘留的好東西,誰知大姑給村裏小賣部打電話說蘇銘今天在她家住,明天下午直接回學校,奶讓大姐全放粉裏給你補身子了。”

被子突然離開身體,蘇渺被傍晚山間雨後的風吹得一哆嗦,蘇婷一手抓着被子一手把她拽起來前後晃,蘇渺急忙哆嗦着把被子搶過來裹在自己身上。

蘇婷看到蘇渺沒暈就放手了。

蘇渺剛才是吃過藥,可發燒本來就容易反複,這會兒又開始發冷,她沒有一點食欲。

但是她知道不吃東西不行,自己身體本來就營養不良,吃得飽吃得好才能好得快些。

箱籠被堆放在床頭,裝着豬肉煮米粉的海碗就放在那裏,蘇渺在床上也能夠得着。

上輩子蘇婷也給自己送過米粉,蘇渺猜,八成是蘇老太誤以為她快病死了,心裏有點過意不去,又怕三兒子因為這件事心裏有疙瘩埋怨自己,才特地吩咐大姐給自己做這麽一碗粉。

蘇渺剛重生回來的時候确實感覺自己病得很重,幾乎只剩半條命。

她甚至懷疑是不是年幼的自己真的死了,現在的自己才又回到自己的身體裏。

上輩子蘇婷送米粉過來的時候感覺很難受,不知道是不是吃錯藥的緣故,剛吃幾口米粉她就開始嘔吐,一直吐到胃裏沒東西只能吐出苦水才停下。

那碗剩下的米粉就給蘇婷吃了,晚飯蘇渺也沒能起來吃,半夜又燒又餓,那天晚上她總覺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沒想到命大熬了過來。

這一次沒吃錯藥,雖然還在發冷,但是蘇渺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比沒吃藥前好了一點。

蘇渺沒急着吃米粉,她抿了抿幹燥的嘴唇,對蘇婷說話的聲音有些虛弱:“二姐,我好渴,你能幫我打一壺熱水放我房間裏嗎?順便再拿兩個小碗,咱倆一塊吃粉,我胃口小還病着,一個人吃不完這麽大一海碗。”

蘇婷一聽那話眼睛就亮了,想按照蘇渺的話去做又不好意思,她饞歸饞卻知道再饞也不能跟生病的妹妹搶補身子的東西:“大姑給的米粉不少,我今天中午吃過了,這是你的,我去給你拿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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