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瓷瓶娃娃

叮叮铛。

叮叮铛。

……

風鈴無風自響。

唐靈茶有些納悶，他來的時候這滿屋子的東西全是假的，唯有這只風鈴還算不錯。

這風鈴大小也算是個法器，它能辨別人鬼，但是脾氣有些怪，通常人進的時候它會大發慈悲的響那麽一下，鬼進，它便會像一個啞巴一樣來顯示它的不歡迎。

但是像今天這麽瘋了一樣響，還是第一回 。

唐靈茶擡眸看向櫃臺前的人，把手裏的手機往兜裏一揣，站起來。

那不停在他耳邊聒噪的聲音讓他很想一腳把門上的鈴铛踢出去。

當然他也就要這麽做，他一腳踢開凳子，人剛起身，那鈴铛放佛意識到了它主人可能不高興了，忽的就寂靜了。

唐靈茶煩躁的撓了一下頭發，這下他才有機會好好的打量眼前的人。

來人很高，穿着白色的t恤，頭發稍微有些長，五官深邃，眼睛狹長，倒是挺好看的一個人，應該說是長得非常俊俏，一種帶有攻擊性的俏。

他斜靠在櫃臺前，一手輕輕敲着桌面，一手支着臉頰，含笑看着他。

唐靈茶微微眯了眯眼，輕哼一聲，沉着嗓子問道，“哼，你剛才說什麽？”

那人笑了笑，眼睛裏好像帶着光能把人吸進那雙墨色的眸子裏去。

唐靈茶心想，他要是個女的說不定就被吸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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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個玩笑，老板別誤會，我就是來買點東西的。”

他這話雖然這麽說，眼晴卻一直在盯着他看。

雖說他長得是好看了些，但是被人這麽瞅着也挺不舒服的，況且還是個男人。

唐靈茶敲了敲桌子，“買東西？那就買吧，看我幹什麽。”

那人視線下移，看着他落在紅木桌上的手，“只是覺得有些面熟不免多看了幾眼，興許什麽時候見過。”

這搭讪搭的太弱智了，他并不覺得這人是真的認識原本的唐靈茶。

唐靈茶靠近他，勾唇笑道，“哦，是嗎，我見過的人不少，見過的鬼更不少，你想知道你像哪一個？”

那人笑的更開心了，“還是不了，像人就算了，要是像鬼我會害怕的睡不着。”

他邊說邊走到一旁，這店裏的東西其實挺全的，大都在東側，東側有個很大的櫃子，櫃子有很多小格子，每一個小格子裏都寫着不同類別的東西跟價錢。

他看過去的時候無奈的輕嘆了一口氣，本來應該好好歸置的東西全被丢在了一起。

金元寶，冥錢，香全都混在了一起，看起來像是個大雜燴。

對面的格子還好些，雖說也都是丢在一起的，好歹都是紙，不過紙跟紙應當也不是一樣的。

他從淩亂的東西中挑出了要用到的元寶跟冥錢，最後又拿了一把香。

剛想去結賬，又在香柱壓着的最底下發現一張帶畫的紙。

他有些好奇，從下面翻了上來。

打開一看，那是一副人畫像，看到畫像的那一刻，他臉僵了一下，這畫的是什麽，鬼嗎。

畫上的人頭大如牛，頭發稀松，眼睛好像就是随便點上了兩個點，鼻子看起來像是大蒜，臉上更是絡腮胡胡了一臉，胳膊還算正常，可是偏偏長了四條腿。

他糾結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了下，“這是什麽，□□精。”

唐靈茶從手機上擡起頭，“那個，下面不是寫着字，不認識？”

他眼睛往下看了一眼，頓時如雷電劈。

“邪，邪神，…..”

“這誰畫的。”

唐靈茶聽他的口氣，放佛畫上畫的邪神就是他本人，他要敢說出來是誰，他就要找人去拼命似得。

他還真敢。

他在萬骨之域守了他五年都不再怕的，他雖然沒有見過他，大抵通過前輩的描述知道應該是長得這個樣子。

“我畫的，怎麽有意見？”

那人好像有些不理解，十分糾結的看着他，“這，邪神長這樣，你見過？”

唐靈茶反問，“你見過？”

大家都沒見過，憑什麽你說他不長這個樣子。

對方張了張嘴，放佛是要說什麽，最後還是敗下陣來，“好吧，就算他是邪神，這個有什麽用。”

唐靈茶繼續低頭玩手機，“用處可大了，小的來說驅鬼，大的來說鎮宅。”

對方顯然有些不信，“還有這功效？”

唐靈茶看向他，“有沒有用，拿回去試試不就知道了，來一張呀，最後一張了，便宜出，10塊，你不知道這賣的可好了。”

他就這麽一說沒想到最後對方還真的是同意了。

“行吧，老板說是真的那我就信。”

他拿起畫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走過來把它們一一放到櫃臺前。

唐靈茶随意了一眼，“就這些。”

“對，就這些。”

唐靈茶把在一旁玩耍的貓抱了過來，“四十八塊錢，微信掃這裏。”

來人驚呆了，竟然有人把二維碼印在貓穿的衣服上。

他緩了半天，憋出兩個字，“現金。”

唐靈茶眨了眨眼，好久沒有見過付現金的人了。

“哦。”

只見他從兜裏摸了半天，然後摸出一丢硬幣，哔哩吧啦灑了一桌子。

這怎麽看都像是從許願池裏現撈出來的。

“數數。”

唐靈茶扯了扯嘴角，“不用了。”

他從桌子底下撈出一個袋子把東西裝給他。

“那，給你。”

那人接過袋子，笑了笑，“謝謝，老板再見。”

再見，再也不見。

他走之後，唐靈茶玩了會游戲，然後從樓上拿下來毛筆跟紙，沒有絲毫猶豫，一筆畫下去就是一個大頭的邪神。

沒辦法誰讓這年頭神不火，佛不火，火的是邪神。

雖然這風氣不可要，但是耐不住掙錢呀。

就在他要給這幅畫畫最後一筆眼睛的時候，突然一個聲音傳來，唐靈茶手一抖一滴墨滴了下去，瞬間那副畫上的人的整個鼻子都被墨跡暈染。

“老板。”

唐靈茶深呼了幾口氣才緩過來，把那張毀了的畫揉了揉擡手一扔，準确的扔進了門口的垃圾桶裏。

随後扯出一抹笑意，“歡迎光臨。”

“你真的可以看到我。”

在他眼前站着的正是那個外賣小哥，此時無比激動的在原地打轉。

“看的到，看的到，來，別激動，先坐下。”

外賣小哥現在哪裏還坐的下，他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自己死去的現實，又好不容易看到了一個能看到他的人類。

現下已經激動的語無倫次，“看來他們都沒有騙我，他們說你是天師，我沒有見過天師，天師都是長得這麽好看的嗎，還有天師是不是都特別厲害。”

唐靈茶搖頭，誰都別給他畫大餅，“不，不，我就不厲害，他們怎麽說我的我都知道，廢柴天師嘛。”

小哥根本不聽他說話，那樣子好像他覺得他很厲害那就是很厲害。

“您一定很厲害，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看他沒有說話小哥繼續道。

“我聽幾個剛認識的鬼說，一般橫死的人說不定是因為家裏不幹淨，招惹了東西，您能不能幫我去看看。”

唐靈茶新拿出一張紙平鋪開來，拿起毛筆蘸了蘸墨繼續畫邪神。

“你都死了，就算看了也沒什麽用。”

小哥神情瞬間熄滅了下去，他站在櫃臺前道，“我知道，我自己是無所謂，但是我還有父母，妻兒，他們已經失去我了，我不能再讓他們有什麽意外，我只想他們好好的。”

說着看唐靈茶不答應，就當場跪了下去。

“我求求您了，我求您了，您讓我幹什麽都行。”

唐靈茶手一抖，筆下的邪神臉上又被糊上了好大一塊。

完了這幅畫又毀了，看來今日不适合畫圖。

他放下毛筆，看着地上那虛影一團，“行了，別跪了，要不要我給你跪回去。”

小哥一喜，“您答應了。”

唐靈茶繞到旁邊的給他搬了個凳子。

“你先起來。”

“好，好，我這就起來。”

小哥乖乖的在凳子上作好，一副小學生看到老師的樣子。

唐靈茶看了他一眼，道“但是我這也是開店的，不能白做生意哦。”

小哥明白他是什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兜，有些尴尬的道：“可是我沒錢。”

“好說，現在地下還沒有給你開戶呢，等正式開戶了，你就有錢了。”

小哥有些懵，說實話他是不理解唐靈茶的意思。

“開戶。”

唐靈茶也懶得跟他解釋，打了個響指， “反正你記得欠我錢就行。”

小哥懵懵的點點頭， “好，好的。”

兩個人靜默了幾秒，唐靈茶道： “走吧。”

小哥：“去哪裏？”

唐靈茶有些無語道： “去你家呀，不去你家怎麽看宅子。”

小哥激動的一下子站了起來z

“哦，好。”

他的身體直接飄了出去，在外面待了會兒看唐靈茶沒有跟來又飄了進來。

唐靈茶本來想直接離開的，末了又想起什麽轉身從一堆符咒中挑挑撿撿，撿了好幾張符箓。

小哥就站在一旁看着他，雖然有些納悶也沒敢問。

這真的不會拿錯嗎。

唐靈茶就這麽跟着他一路回了家。

錦州花園，這邊新開的一個樓盤，院內綠化做的不錯，看樣子這房子應該也是才買沒多久，可惜了美好的生活才剛剛開始就結束了。

他悠悠的走在街上，路過的狗還會不住的沖着他吼叫。

“汪汪。”

不過不是對他，而是對着他身旁的人。

小哥走在他前面不遠，那急匆匆的步伐就差腳底生火了。

他看唐靈茶那悠閑的姿态放佛是在逛公園，與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一心只想要見到自己的家人。

他走在前面看唐靈茶沒有跟過來于是從前方又飄了回來，忍不住催促道： “天師，您能不能快點。”

唐靈茶看着外面的大太陽有些後悔來早了， “已經很快了，再吵你自己回去。”

小哥聽這話立馬閉嘴了，乖乖飄在他身邊。

“好，好。”

他們坐着電梯上了樓，到了813的門口還看到兩個抽煙的大叔。

“太可惜了，才25歲。”

“是呀。這房子聽說還是貸款買的。”

“上有老下有小。”

“……”

唐靈茶一聽就是在說這小哥。

這幾天他們家人比較多，門也沒有鎖，唐靈茶站在門外就能聽到裏面亂糟糟的聲音了。

他推門進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小哥的黑白照，照片前還擺放着供品跟香爐。

現在小哥的身體還在醫院，人去醫院已經沒有什麽用了，家屬都在家等着醫院的報告，不過還好肇事的司機沒有逃逸。

他走上前為他上了一柱香。

等他回頭的時候就看見小哥已經走向了沙發上抱腿坐着的小姑娘。

小姑娘綁着兩個可愛的丸子頭，穿着粉粉的裙子，靜靜的坐着，不哭也不鬧，顯然還沒明白這些意味着什麽。

眼看小哥的手就要碰到他，唐靈茶不着痕跡的擠開他。

他從兜裏拿出棒棒糖哄道，“小朋友，哥哥給你糖吃好不好，草莓味的。”

長的好看的人就是這麽有人緣，小孩子都喜歡。

小姑娘伸出胖胖的手，說話還有些不太清晰，“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黴黴味的。”

唐靈茶摸了摸她的腦袋，“你爸爸告訴我的哦。”

小姑娘睜着大大的眼晴左右瞧了瞧，“爸爸，爸爸在哪裏。”

唐靈茶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臉，“爸爸就在你身邊呀，你想說什麽他會聽到的。”

“真的嗎？”

唐靈茶對小孩子一直都很有耐心，“對呀。”

小孩子奶聲奶氣的道，“爸爸，妞妞想你了，你怎麽還不回來呀，他們說你不回來了，可是昨天你明明說過要回來的呀，妞妞在這裏等着你，妞妞再也不哭不鬧了，你快回來吧。”

小哥就站在她身邊，他很想抱抱她的女兒，但是再也做不到了，他沒有忍住伸手想去碰碰她的臉。

“妞妞，對不起。”

他的手剛想碰上她，唐靈茶出聲喝住他。

“別碰她。”

小哥的手僵在原地， “啊？為什麽。”

唐靈茶解釋道， “人死之後的靈魂是污穢的，她還太小承受不住你的觸碰，會生病的。”

小哥吓的縮回了手。

可是妞妞放佛感覺到了什麽，猛的向着他的方向撲了過來，然後直接穿過小哥的身體摔了下去，幸好唐靈茶眼疾手快把她撈了起來。

小哥急壞了，想去看又不敢動。

唐靈茶把她抱在懷裏， “乖，沒事了。”

“爸爸，爸爸，爸爸，我要爸爸。”

屋裏的女人聽到了她的哭聲，走了出來，剛剛紅下去的眼晴又染上了一層霧氣。

她接過唐靈茶手裏的女孩親了親，“妞妞，乖哦，爸爸會一直看着妞妞長大的。”

小哥在虛空中遠遠的摸了摸他的妻子， “小姿，對不起，以後苦了你了，孩子還這麽小，如果你沒有跟我結婚就好了。”

女子跟懷裏的小孩一起哭了起來，周圍看着的人勸不住也慢慢的都紅了眼。

誰知哭着哭着女子就罵起來了。

“混蛋，你怎麽就這麽走了，連一句話都不留。”

“不是說好了要回家的嗎，啊。”

“混蛋，你混蛋呀，老天爺，你讓我死吧，我代替他好不好，啊，啊。”

“為什麽呀，混蛋。”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懷裏的小孩才漸漸的哭累了，睡了過去。

小哥就在她旁邊看着她，只能遠遠的伸出手，一步都不敢靠近他們。

何姿把她抱進了卧室，唐靈茶敲了敲門跟着她走了進去。

“您好，我是您丈夫的朋友，我叫唐靈茶。”

女子幫孩子蓋好了被子，擦幹了眼淚，“你好，謝謝你來送他最後一程，不好意思，剛剛….。”

唐靈茶搖了搖頭看了一下卧室道， “沒關系，我能看看這個房子嗎。”

何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什麽？”

唐靈茶道： “您別誤會，我是天師，也會看宅子，你老公他這麽年輕就去了，我總擔心家裏有哪裏不對的地方，人死了無所謂，但是我們還有活着的人不是。”

女子有些意外，這人看起來就像電視明星一樣好看，沒想到還是天師，不過他說的也沒錯，看看總是好的。

“謝謝，我帶您去看看。”

他們家戶型很簡單，三室一廳，一個主卧兩夫妻住的，還有一個給小女孩布置的粉紅的公主房，還有一個沒有住人，原本是要留給他父母住的。

唐靈茶四處看了看，倒是很正常。

“你老公他生前有什麽異樣嗎。”

女子想了想，他老公每天上班那麽晚，倒是沒什麽異樣。

“沒有，他還那麽年輕，誰都不會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不過，最近他老說自己肩膀疼，大概他是上班累到了。”

唐靈茶看向一旁的小哥，“肩膀？”

小哥指了指自己後背的位置，“就這個位置。”

何姿疑惑的問道：“怎麽，有什麽不對嗎。”

“沒什麽。”

他走着走着走到了客廳，客廳的牆上挂着一個很大的照片。

女子也看向牆上的照片，“這張是他最喜歡的一張了，非要挂在這裏，我說跟家裏裝修不搭，他還不同意，您說是不是不搭。”

唐靈茶點了點頭。

“嗯，他眼光不好。”

照片裏是一家三口開心大笑的樣子。

小女孩手裏還抱着個特別好看的娃娃，那娃娃看起來應該是個瓷的，做成了一個侍女的模樣。

唐靈茶總覺得這娃娃好看是好看，就是好看的有些怪異。

他指着照片上孩子懷裏的娃娃道， “這個娃娃是。”

何姿摸了摸相片上的男人。

“這個是她爸爸的一個朋友送給妞妞的，妞妞很喜歡。”

唐靈茶剛才已經在屋子裏看了一圈并沒有看到這個娃娃的影子。

“那它現在在哪裏。”

何姿道，“碎了。”

唐靈茶眉心皺了皺，“碎了？”

“什麽時候碎的。”

何姿道，“就是妞妞他爸不在的那一天，她非要鬧着見她爸，不小心摔碎了。”

唐靈茶問道，“那娃娃平常放在哪裏。”

何姿指着他們的卧室道，“就卧室裏的鏡子前面。”

說完之後看着唐靈茶的臉色不太對，問道：“這娃娃不好嗎。”

唐靈茶總覺得這個娃娃有問題，但是已經碎了，便什麽都看不到了。

“哦，碎了就碎了，都很好，就是卧室這面鏡子的位置放的不好，鏡子不要對着床放，如果方便的話還是把他換個方向吧。”

何姿點了點頭， “好，謝謝。”

唐靈茶看着她還是囑咐了一句， “還有，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現在這個家都靠你了。”

她是個堅強的人，哭過之後還要繼續生活。

何姿臉色蒼白，輕輕的笑了笑， “謝謝，我都明白。”

“那我先走了，對了，這幾張符紙最近你們要貼身帶着，有用沒用求個心安。”

臨出門的時候唐靈茶又給他們留下了符紙，何姿堅持要給他錢，唐靈茶無奈只得道： “不用，你多燒點給你老公就行了。”

何姿有些懵，總覺得這個天師奇奇怪怪的。

唐靈茶說完就出門了，經過電梯的時候正好與一個男人擦肩而過，他不由的回頭多看了兩眼，他在這人身上察覺到了不同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