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四十一封

楚栀中午剛下課便急匆匆地往公寓趕去, 進到屋子裏,看到玄關的鞋子全被踢亂,她把書包放在玄關, 彎腰把鞋子放平齊。

走到客廳,看到沙發上躺着個人,把被子卷成一團,只露出個腦門,無奈地嘆了聲氣, 拎着剛從菜市場買到的新鮮海鮮進廚房, 拉上玻璃門,把水聲隔離開來。

等到午餐做好,也不見沙發上的人有動靜。

她下午還有實驗課,等不及人自然睡醒, 走過去蹲在她旁邊,推了推, “表姐,起床了。”

被子裏的人轉了個身子, 繼續睡。

楚栀又怕吵到熟睡中的人,惹她心煩, 拉開被子, 露出她那張美豔的臉, 透着熬夜後的蒼白感, 點了點她的腦門:“表姐, 吃完再睡。”

宋落迷迷糊糊地張開眼, 見到女人含着淺笑看她, 心中的煩意下去一半, 無意識地伸手去摸楚栀的臉, 捏了捏,含混問:“幾點了?”

楚栀躲不及,臉被她捏後留下拇指的紅痕,也不氣,看了眼時鐘:“中午十二點半了。”

宋落趴在沙發,腦子計算了下:“我才睡了——五個小時。”

楚栀嗔怪:“昨晚讓你早睡,你非要熬夜追劇。”

宋落撐着腦袋,五指輕佻地摩挲着她的側脖子,“這不是手機不能玩,只能看點綜藝。”

要是放以前,宋落是不喜歡看綜藝的,

手機上次給邢在宇發完消息,她就關機沒再用過,丢在行李箱的最底部,任由它被衣服不知道卷到哪裏。

沒了手機,她就用點播電視打發時間,看綜藝、追劇。

竟然還有點上瘾,一看就是通宵。

楚栀往後躲開她的觸碰,微微蹙眉,本是不願意多說,見宋落作息不健康,忍不住數落兩句:“表姐,你來江都五天了,五天都在熬夜看劇,你可以出門走走啊,江都有很多值得打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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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落拖着疲憊的身子去衛生間洗漱,倚靠在門邊,懶聲說:“我每年都來拜訪小姨,你說的那幾個地方我也早去過了,再說了,一個人玩也不起勁。”

楚栀盛好飯菜到餐桌上,用圍裙擦了擦手:“你打算住多久?”

宋落放空一想,輕笑:“就看宋教授能給我請到多久的假了。”

說到這,楚栀想到今天早上頻繁震動的手機裏全是姨爹的留言,因為宋落不用手機,家裏人聯系宋落全部通過她,就連話少的姨媽這三天也給她發了幾條消息,全是關心她表姐的。

“表姐,這樣不好吧。”楚栀上學時期做過最過分的事情就是遲到十分鐘,像宋落這樣無限期請假的做法,她想都不敢想。

宋落擦幹淨臉,楚栀用新買的馬克杯給她打了杯溫水,遞到她面前,恍惚了幾秒,不禁想到邢在宇也總是這樣給她遞水。

不讓楚栀發現端倪,她垂下目光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沒什麽不好的,宋教授臉面大,幾句話的事情。”宋落在餐桌前落座,盤起腿。

站在遠處的楚栀把宋落所有的舉止收入眼中,欲言又止。

不說印象中的表姐,去年來她家的表姐還是禮儀舉止良好的淑女,舉手投足都有種其他人模仿不來的優雅。

和眼前大大咧咧的女人完全無法聯系到一起。

通過她三天的觀察,覺得宋落肯定是碰到事了。

宋落喝了口粥,指了指對面位置:“栀子,坐。”

楚栀緩緩落座,替她盛湯,不放心問:“表姐你是不是遇上難題了?”

宋落擡眼看了她一下:“有嗎?”

楚栀不确定:“沒有嗎?”

宋落嗐了聲,“就是突然想要好好放松一下,請假出來玩幾天,你別想太多。”

楚栀捏着筷子沒有下一步動作,又問:“你是打算出去留學嗎?”

宋落來江都只拿了一個行李箱,裏面除了幾套衣服,就什麽都沒了,電腦還是借她的,浏覽記錄全是國外的大學以及申請的流程。

“嗯,打算。”宋落索然無味地吃了個花甲,忽地猛喝水,“栀子,你鹽是不是放多了?”

楚栀夾了一個,細嚼慢咽,無辜地搖了搖頭:“沒有啊。”

宋落夾了個聞了下,“肯定是你放多了鹽。”

楚栀:“表姐是吃不習慣我們江都的菜吧。”

宋落想想也是,百般聊賴地靠在凳子上:“怎麽辦?”

楚栀推了一碗水煮牛肉,“你試試?”

宋落看到辣椒,舉手投降:“不行,我吃不了辣。”

楚栀難以置信,吃了一塊:“表姐,這哪裏辣啊?”

宋落将信将疑,想到戚相宜說有些菜就是看着辣,其實一點都不辣,反而有點甜。

見楚栀吃完跟個沒事人一樣,她夾了一塊放到嘴裏,剛咽下,辣味直沖天靈蓋,舌尖一片發麻。

拿起旁邊的檸檬水喝幹淨,自己拿過玻璃水壺添滿。

大概五分鐘後,宋落才緩過來。

“表姐……也太誇張了吧。”楚栀把剛夾起來的肉放到自己調好的蘸碟裏,悠哉地吃了口。

宋落捧着玻璃水壺,見楚栀還能吃下一口熱米飯,她心底一顫。

江都人……都這麽抗辣?

“要不下午我帶你回家,讓我媽給你做飯菜。”楚栀的母親是京都人,會做那邊的菜系,比較符合宋落的口味。

宋落抗拒搖頭:“他們要上班,我去了還要招待我,太麻煩了。”

她也就是想找個地方呆一段時間,清空一下腦袋裏的負能量,不想給太多人添麻煩。

“哦,所以你來麻煩我。”楚栀臉上的笑容褪下。

平日裏溫軟好說話的表妹擺了臉色,宋落殷勤地給她倒水:“栀子你說什麽呢,表姐我是那種人?”

楚栀眨了眨圓溜溜的杏眼,“小澤說……”

宋落打住她,“你別聽宋澤亂說話,是想破壞我和你的姐妹情。”

說到姐妹情,楚栀撐着下巴,“表姐,你真的沒事?”

不是她多心。

宋落很明顯的心情不好,無法用她多年來的教養極力掩飾過去。

宋落頹敗:“嗯,不太好。”

“很不好,不好到都不知道怎麽假裝沒事。”

“所以我才來找你。”

“我沒地方去了。”

在京都,若是失聯半天,說不定找不到她的人要去報警,她就只想找個能減少社交的地方待一段時間。

思來想去,也就是楚栀這裏最合适。

她今年讀大二,有自己的公寓,兩人年齡相仿,從小到大一直要好,在楚栀這,她能暫時拿掉那個她戴煩的面具,做個想不開心就臭着臉的宋落。

“是不是你爸又說你了?”楚栀知道宋落從小就被高要求生活。

宋落搖頭,“只是……忽然覺得生活又沒意思了。”

就算打算不再努力做個優秀的人,也沒有這種感覺,似乎還有些事情支撐着她。

當她給邢在宇發完那句話,是真的覺得對生活失去了興趣。

楚栀見不得她情緒低迷,走到她身後,給她揉肩說:“我下午帶你出門走走,別不開心了。”

宋落想,也确實該出個門了。

下午等到楚栀下課,她站在大學門口,整個人縮到棉衣裏,風一刮,感覺風竄到身體的每個角落,冷得牙齒要打架。

在看到楚栀跑出來,像見到救星一樣,小幅度地揮手:“栀子……這。”

楚栀見宋落冷得耳朵都紅了,把在教學樓下買的熱咖啡塞到她手裏。

碰到她手的時候,發現她顫抖得厲害,汗顏問:“表姐,不至于吧。”

“不行,不行。”宋落覺得她沒有辦法在南方做一個優雅的淑女,毛呢大衣什麽的,壓根抵不住這個寒風,恨不得裹上軍大衣,秋褲也要穿兩條。

“哪都不去了,你陪我去商場買衣服,我請你吃飯。”宋落拽着楚栀走出學校。

楚栀拉住宋落,淡笑說:“我……有東西要給朋友還回去,要不你先去咖啡廳等我?”

宋落勾着她的手,整個人依偎着她取暖,“不了不了,我和你去。”

停下來身上的熱量全被風帶走了。

宋落跟着她出校門,走了一條街,進了另一所大學。

進門前,她擡頭看了眼牌匾。

上面刻着鋒利的幾個大字——江都大學。

“打算考研?”宋落和她拉起家常。

楚栀點頭,“目前是打算的。”

宋落:“考來這裏嗎?”

楚栀似乎想到了什麽,笑容腼腆又可愛:“嗯。”

楚栀成績平平,一直是二本中等的水平,高考倒是考得不錯,高出一本線幾分,屬于是超常發揮。

她想學醫,但好的學校醫學院要分都高,為了能夠選到臨床專業,她最後報了江都醫學院,算是僅次于江都醫科大學和江都大學醫學院最好的臨床專業。

楚栀笑得過于耀眼,宋落看得出神。

她滿懷憧憬的模樣像春日裏悄生的枝桠,生機蓬勃地伸長。

從小她就很羨慕楚栀,她性子很好,很會安慰人,笑容甜甜的,似乎在她這裏沒有任何難事,一旦和她待在一起,那些壞情緒不知不覺地遠離她。

“表姐,剛剛我二表哥給我打電話問了你的事情。”楚栀猶豫一下,說了下午接到傅斯朗電話的事情。

宋落:“他怎麽有空關心起我來了?”

不是忙着公務員考試和畢業?

楚栀吞吞吐吐,最後沒把傅斯朗和她說的事情告訴宋落,含糊回答:“我也不是很懂。”

“不說這個啦,今天早點回去吧。”

宋落覺得奇怪,又說不上哪裏奇怪,晚上吃完晚飯,她買到了自己要穿的棉大衣,付款扯了标簽就換上,實在是抵不住寒。

逛完街,楚栀把宋落送回公寓,因為第二天早上有實驗課,公寓離學校有段距離,決定回宿舍住,走前交代宋落如果有人敲門一定要看過顯示屏再開門。

宋落推着她出門:“行了,不知道還以為你是我姐,怎麽婆婆媽媽的。”

楚栀拍開宋落的手:“我是擔心你。”

“再說了我們也沒有差很大。”

也就差個一年。

“好表妹,你就把心放回肚子吧,保證你明天見到一個健康完好的我。”宋落拍了拍她肩膀,揮手說再見,接着把門合上。

把人送走,她從抽屜拿出楚栀的備用機,打開外賣軟件。

逛了幾小時,晚餐早消化完了,打算點夜宵來吃。

雖然她不太吃得慣江都的口味,但是她特別喜歡江都的小吃。

買了差不多五份,她窩到沙發裏打開紀錄片有滋有味看起來。

半小時後,門鈴響起,她打着赤腳跑去,按照楚栀交代的,先看過顯示屏确定是外賣小哥再打開一條門縫拿東西。

跑了兩趟,她逐漸沒了耐心。

門鈴一響,她就拉開門伸出手,東西還沒拿到就說:“謝謝了。”

而她手心的溫度漸漸在江都寒風裏被消退,熱乎乎的外賣還沒到她手上,她心中一跳,自我保護意識被喚醒,快速地要收回手,卻被一握,吓得她驚呼出聲。

接着門被推開,她連連往後退,腳板底在軟絨絨的墊子上打滑幾下,她後仰要摔在地上,門外的人用力一扯,她渾身卸了力氣,整個人撲過去。

鼻尖碰到帶着冷風的羽絨外套,打了個激靈,在她要推開前,腰身被環住,身後的門被抱着她的人反手帶上,她仰頭去看,正撞入一片深夜裏翻湧的汪洋。

浪的洶湧,比她那晚在海邊看到的,還要可怖。

是邢在宇。

宋落被吓得一個字也吐不出,腦子卡殼了,一片空白,斷了線的中樞,接不上任何一個感應區域。

門鈴聲響起,男人把她放開,轉身開門,随後聽到他對來的人說了謝謝,再合上門,他手裏拎着她剛定的奶茶。

“你怎麽在這?”宋落終于找回理智,警惕地站到玄關上。

邢在宇沒有回答,脫掉鞋子,空着的手拉過她手腕,把她往屋子裏帶。

宋落腳步淩亂,他腿長跨步大,她撞到他後背,鼻尖又一陣酸疼。

邢在宇掃了眼屋子。

衛生保持得還不錯,但擺放習慣不像宋落,應該是另有人打掃。

最後目光停留在茶幾上。

有兩個拆封到一半的外賣,他把第三個放下。

宋落掙脫開他,“你怎麽找上來的。”

邢在宇才才垂眸看她。

感受得到他在生氣,一直窒息又低沉的氣壓布滿整個房間,氣場過強,壓得她不禁放輕呼吸。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邢在宇。

別人總說他在正經場合裏氣場強大,壓迫得人連句反駁的話都不敢說,她一直嗤笑不當回事,甚至覺得不可能。

而現在。

宋落則被他這一瞥吓得心裏直打退堂鼓,一直壓在心底的恐懼和自卑籠罩上她。

她在邢在宇面前壓根擡不起頭,更不敢對上他那道強烈的目光。

“我來要個交代。”邢在宇冷聲說。

宋落蹙眉凝視他,懷疑自己聽錯,問:“交代?”

能有什麽交代?

邢在宇神情冷厲:“為什麽結束關系。”

宋落抿唇,而後說:“答案不是很明顯?”

邢在宇:“所以你給我解釋的機會了?”

才兩句反問,宋落被弄得她成了過錯方,不服氣反駁:“結束需要理由嗎?真以為我們是甲乙合作方在讨論責任的時候擺證據?”

“宋落,你好好說話。”邢在宇壓低聲音說。

宋落承認自己現在很壞,因為無法掩飾自己的情緒,只能用生氣和憤怒去回他的話。

“我好好說了啊,結束就是結束了,哪裏有這麽多為什麽,邢在宇你是純情高中生嗎,處不下去要分開,還得賠償你的精神損失?”宋落咄咄逼人問他。

“宋落!”邢在宇低下頭,眼底一片陰翳,隐藏了他全部的情緒,“我不是來逼問你的。”

他的語氣放柔下來,宋落的怒氣也逐漸消散。

意識過來後。

她确實……說了很過分的話。

“我不道歉。”宋落倔強說。

邢在宇自嘲笑笑:“我也不是來和你要道歉的。”

宋落不适應男人态度的轉變,“那你是來做什麽的?就……”

非要再出現,非要我把好不容易淡忘掉關于你的一切,再次清晰地想起嗎……

“我道歉。”邢在宇緩緩擡眸看她,“這段時間是我沒品,你端着我就非要和你對着幹,但我的本意并不是要和你結束。”

“所以呢?”宋落倏地感覺鼻子酸得難受。

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最聽不得別人示弱的話,寧願被黑臉對待,因為一旦別人把柔軟的一面展示在她面前,她心底的委屈噴湧而出,眼淚怎麽都控制不住流下來。

見到她哭,邢在宇一下慌了神。

“阿落……”

宋落擦掉眼淚,紅着眼睛,“趕緊說,說完走人。”

她倔強得不願意示弱一分,邢在宇把在飛機上想了一路的話簡介概括說,“那天我不知道你去找我,我也不知道郭思宛會去找我,我不知道你聽到多少我們的對話,但是我和她沒有任何關系。我也沒打算按照我媽的要求去檢察院實習,我提前結束律所的實習是因為袁律他們出來單幹了,我打算和他們一起。”

宋落聽完這些話,吸了吸鼻子,很是委屈說:“你不是要去紋身店洗紋身嗎?”

然後去做他的風光檢察官。

邢在宇頓了下,接着解釋:“不是去洗紋身,是去紋身。”

宋落楞得都忘記哭了。

他無奈走到她跟前,拉起她的手,她小小地抵抗了下,他收緊力度,然後在她面前低下頭,把後面一截脖子全部展現在她面前。

宋落看到衣領下本是白皙的肌膚上紋上了一串字母。

應該是剛紋上去沒多久,這塊肌膚還有淡淡的紅印。

她并不認識這句話的意思,目光掠到最後,盯着最後,愣怔住。

是她名字的拼寫。

Songluo

指尖微微發顫,碰到一下,似乎被燙到,她忙縮回了手,後退幾步,跌到沙發裏,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掌心摩挲着沙發,緊繃着手,觸碰卻像留下了觸感記憶。

那種感覺遍布她的全身,就在要分崩離析時,他蹲在她面前,放低姿态,微微仰着和低着頭的她對視。

“我并不想和你結束。”

“是我太蠢,明明喜歡你喜歡得要死,還和你彎彎繞繞了這麽久。”

宋落恐恐地往後縮了縮,他霸道地壓住她手背,不讓她再退,追着她的雙眸,一字一句認真又虔誠對她說:“宋落,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去喜歡你?”

作者有話說:

算半個告白?明天繼續啦!!!

這個紋身和前面的紋身是有關聯的,嘿嘿,具體明天寫!

我今天剛到家,發現屋子被當雜物間了嗚嗚嗚,騰出書桌寫稿寫到晚上,等會要苦哈哈整理房間啦!各位爺看得開心,看完早點睡,也謝謝關系我的爺,愛你們呦。

謝謝大家的營養液、訂閱和評論啦。

小小慶祝一下小情侶和好,這章評論發hong包~

感謝在2022-07-03 23:26:21~2022-07-04 23:31: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楠淓塵 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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