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張辰不記得是怎麽離開那個路口的。
像鴿子一樣的女人、瘋狂的人群、颠倒的世界……張辰已經分不開現實與虛幻的界限。
他走在路上，看到夾着公文包的上班族，但下一秒，公文包裏就會露出一只鴿子頭。
張辰感覺自己真的瘋了。
但就算如此，他還是攢着一口氣力想回學校。
學校就像他第二個家，是能帶給他安全感的地方，也是他在這個混亂的世界中，唯一的巢穴。
他知道，學校就在附近，不過只有一站地的距離。
地圖上搜不到沒關系，他有記憶的。
他回沿着回憶摸索，就算多走幾步路也沒關系，他知道它就在附近，敞開了懷抱等着他。
張辰再次踏上了回去的路。
天空飄下窸窸窣窣的小雪，轉眼間變成鵝毛大雪。張辰夾緊衣服，手縮袖子，渾身打顫地在寒風中行走。
路過嘉華商場，路過新華書店、穿過步行街，張辰一點點憑着記憶，接近着目的地。
半個小時後，張辰站在冷風蕭瑟的街頭，抱住身子艱難地蹲下去。
他迷路了。
雖然眼前的每一幢樓他都印象，但不論沿着哪一條路走，他都沒有發現學校的印記。
學校如果說是一個點，那麽奇怪的是，無論他選擇那條路，都離好像離這個點越來越遠，完全是觸摸不到邊界的相反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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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時間暴露在風雪中，張辰的手腳已經冰的沒有知覺，頭面部露出來的皮膚凍的發紫，整個人腳步虛浮，身子不停地在顫抖。
當熟悉的水果超市第五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張辰停住了腳步。
他頭腦發昏，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
殘留的一絲理智不斷在腦海中發出疑問，為什麽會這樣？
雖然相隔了一站，但從下車的地點走到學校最多十五分鐘，現在他走了半個小時，怎麽一點學校的影子都沒看見？
學校占地上千畝，東西南北四個門，他不可能一個都遇不見的。
張辰身子快要凍僵了，他在手心呵了一口氣，眯着眼睛看四周無比熟悉的建築物。
像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迷宮，終點似乎一眼就能望到頭，但卻又像是海市蜃樓，一切都是虛幻的泡影。
張辰決定，再試一次。
無數的證據告訴他，他的學校似乎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只在張辰的記憶中，有S省師範大學曾經真切存在過的痕跡。
但張辰不相信。
這是他學習和生活了兩年的地方，他才剛剛離開半天，為什麽一切都變了。
明明已經近在咫尺，但為什麽就是找不到？
張辰閉着眼睛在腦海中還原學校附近的平面圖。
沿着柳條路從西向東走，依次經過嘉華商場、未來電器、方圓書店、小吃步行街，之後就是學校正門，再往東邊是騎士蛋糕店以及其他商鋪。
張辰經過之前模糊的記憶和方才半個小時的反複測量，在心中估算出了學校的位置，他在腦子裏反複推敲這個路線，最後确定下來，就沿着這一條道走。
他抹了一把粘在眼睫上的雪花，深深呼出一口氣。溫熱的氣息在觸到冬日凜冽空氣的瞬間便化作一團白霧。
張辰站在了嘉華商場的門口，往東走是未來電器，從透明玻璃牆向內望去，裏面顧客寥寥無幾。走過電器門口，書店的大門向他敞開，也許是離學校很近，裏面看書的人不少，點上一杯熱飲，三三兩兩落座。
張辰投向了略帶羨慕的一眼，之後毅然決然地繼續向前走。
穿過小吃街的時候，張辰的心跳越來越快。
前面出口就是學校了。
他心中打鼓，同時在想着，看到周洛和李子木的時候該怎麽說？剩下的學期還要繼續留在這上課嗎？之前那些怪事還會發生嗎？
張辰就這樣拖着疲憊的步伐胡思亂想着，但這一切當他看見小吃街盡頭那幢建築時，戛然而止。
那是一家蛋糕店，從前校內學生經常光顧的騎士蛋糕店。
現在蛋糕店還好端端地在這，但是學校卻沒有了。
原本小吃街—學校—蛋糕店的順序，現在突兀地變成了小吃街—蛋糕店，中間的學校，消失了。
并且這一切沒有絲毫不和諧，小吃街和蛋糕店中間，并沒有什麽突兀的縫隙，甚至容納不下一輛車的空間。
這街上的一切，仿佛原原本本就是這樣布置的，那間消失的學校，似乎從始至終都不存在。
張辰難以置信地望着眼前所見，頹然地跪倒在雪地裏。
此前經歷的一連串的種種讓張辰的神經已經繃緊到了極限，他期望自己能夠好好的回到學校，回歸到自己正常的生活，來安慰自己不過幻覺、是壓力太大、是精神紊亂……
而現在，便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心中最後的依歸，消失了，仿佛世界觀破碎，信仰崩塌。
張辰的面容定格在風雪中，那被凍得通紅的面孔上，不知是哭還是笑。
一則新聞：
“2021年12月10日，清晨，一名清潔工人于蒲河路附近發現一具男性屍體，死者年齡大概20歲左右，具體身份信息還需進一步核實，死因初步推測為凍死。在此提醒廣大市民注意保暖，避免在極端天氣下外出。”
寥寥數語，如白茫茫一片的大雪，掩蓋了那些不為人知的真相。
然而，在此後的幾十年裏，每當清潔工與別人說起那件事，臉上都會浮現出一絲疑惑。
除了新聞報道的那些，其他人不知道的是，當時在屍體附近發現了該男子脫落的一只鞋，和腳上的另一只對比過後，發現兩個鞋底都有嚴重的磨損痕跡。
就像連續走了一整晚的路。
并且發現屍體時，男人的臉上帶着笑。
不知道這個趕路人，最後有沒有找到他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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