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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周圍的環境嘈雜,閃爍的燈光萎靡地重疊,這裏少了些許光照,顯得昏沉而沉抑。那樣的舉動太過突兀,但又不生硬,從容自然,透露出兩分理所應當。
明舒沒阻止,也來不及阻止。
酒吧裝修偏禁欲風,吧臺臺面是帕斯高灰大理石材質,除了一點灰漬,滾燙的煙頭未能在大理石上留下多餘的痕跡。
滅掉的煙被扔到了地上,落到了高腳凳旁邊。
寧知沒給交代,仿佛只是做了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不值得過多糾結。不遠處有一盒紙,擡起胳膊就能夠得着,她從裏面抽了張,淡定地擦擦手指,漫不經意地問:“你呢,來這邊做什麽,等朋友?”
明舒不計較,對此沒什麽感受,不至于生氣。
畢竟是在外面,也許對方聞不慣那味兒,還是得顧及旁人。
“不是,沒等誰。”明舒說,左胳膊拄吧臺上,稍微側身朝向對方,“也是有空就到這兒喝一杯,今晚工作不多,可以放松一下。”
将紙也扔了,寧知曲了下膝蓋,無處安放的白皙長腿一提,腳尖快要抵上櫃臺面,可又差一點距離。她今晚紮了個半丸子頭,一半頭發挽成淩亂的小團,另一半放下,額前依然留了幾縷随性的卷毛,散發着一丢丢頹喪的味道,隐隐有種獨特的氣質,不同于其他人。
“這兩天沒見到你,”寧知說,擡眼瞧着前方擺滿各種酒的櫃子,“又在加班?”
“沒,回家住了一天,算是在休假……”明舒回道,想了想又改口,“半休假,沒去店裏,在線上處理了一些工作。”
不講細節就不會露餡,說兩句也無妨,明舒收斂了情緒,把剛浮上心頭的過往舊事都壓了下去,沒表現出來。她注意到小鬼的打扮與往常不太一樣,風格沒那麽誇張了,瞧着像是出去做了要緊事,接着就問:“從學校過來的?”
寧知嗯聲,“回了趟宿舍拿東西,下午開會。”
明舒點點頭,“做賽前準備?”
“拟創業計劃書,下個月要用。”寧知說,給出完全不沾邊的回答。
以為只是那種校園大賽類的活動,明舒随口就說:“小組作業?”
大學一般沒有假期作業,與中學有極大的區別,但各種活動和集體作業很常見,尤其是到了大三大四階段,學校總愛下發一些亂七八糟的、與學分緊密挂鈎的任務,明面上說是自由選擇,其實大部分人都得被迫參加。明舒也是那個時期過來的,雖然已經脫離校園生活好些年,但還是記得一些操作,便先入為主了。
然而面前的人否認了,說:“接的外包項目。”
這回答可就太正經了,讓明舒沒有想到。在明舒的認知與對這位淺薄的印象中,寧知不太像是會搞這個的,大學生創業做外包項目能是哪種級別,估計不怎麽值錢,純粹的苦勞力,對方一個大集團的繼承人,應該看不上才是。況且,寧知也不是那種合群的同學,做這種集體活兒不像是她的作風。
不過只是心裏有這般想法,明舒嘴上不會那樣說,她多問了幾句。
“本地公司的項目?”
寧知說:“算是。”
明舒再側過去一些,“哪個公司?”
對方不瞞着,都講了,報了個沒聽過的名字。
那是個剛成立不久的小公司,規模不大,主要做文娛相關的産業,一定程度上也是工作室的性質。小公司的老板是寧知的發小兼死黨,一個大她兩歲的男生,海歸富二代,與李林澤和方俞婧她們都是朋友,年初回的國,一到Z城就風風火火開始自立門戶。
寧知給那家公司投了錢,但金額不多,只是湊個數而已,這次幫忙亦是順便,一方面是為了加學分,另一方面也是太閑了沒事幹,要找點活打發時間。
這群人原生家庭都不錯,有試水的資本,都不用開口找家裏要錢,籌集原始資本簡直輕而易舉,自己就能掏出來,失敗了都無所謂,就當是歷練了。
明舒聽着,說:“那也挺可以的,估計還不錯。”
本質上還是沒有多大關系的兩個人,平常才吃過一頓飯見過幾次,現下仍舊沒什麽可聊的,說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隔着八歲的年齡差,明舒就沒把寧知當正兒八經的成年人對待,在她眼裏那小鬼仍是個沒出學校的孩子,跟自己差了太遠,因而談話間更多的還是順着對方的話說,沒把寧知放在同一個高度上。
大概是察覺到了這其中的細微區別,寧知又轉過腦袋瞥向別處,不講了,興致缺缺。
明舒沒發現,覺得小孩兒就是那脾氣,性格跟她頭發一樣炸毛,當是不願深講了,不喜歡被窺探太多,便識趣不聊那些了。
一位調酒師先端來寧知的酒,一杯金色的馬天尼,再送了一個小小的果幹盤。
明舒也有份,另外還有一小盤吃的。都是看她的面子上才送的,到底是自家老板的朋友,熟面孔了。
先前那位調酒師還在弄威士忌水割,正費力地攪動老冰塊,幹活有空的時候還會向明舒搭話,随便聊聊。
調酒師聲音不大,站明舒面前問:“這位是您認識的?”
明舒點點頭,“住一個地方,鄰居。”
調酒師笑了下,又向寧知打招呼,說:“咱們已經見過三次了吧,上回我跟李林澤一起輪班,你也來過這裏。”
面對不熟的人,寧知的态度變了個樣,不冷不熱的,嘴裏都擠不出一個字,只颔首以應。
調酒師是外向性子,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不會介意那麽多,對此非但不在乎,還揚揚嘴角,問她倆還要不要吃點其它的,他請客買單。
明舒和那位調酒師合得來,不好拂人家的面子,于是就多要了一杯冰檸檬水先喝着。
幾米遠的舞臺上,駐店樂隊正在上演節奏舒緩的曲子,原創歌,旋律流暢。
等到酒端手上了,明舒聽了會兒歌。
老曹簽了新的樂隊,不是上次那支了。她回頭問調酒師,怎麽換了一支,之前的樂隊哪兒去了。調酒師也不是很清楚,原先那個好像是解散了還是怎樣,反正突然就不來了。
明舒惋惜,還挺欣賞那支樂隊的。
“本來就不是咱們當地的樂隊,臨時湊的隊伍。”調酒師說,“聽說主唱和鼓手重新組了一個隊,去了西城。”
明舒問:“新隊伍叫什麽名字?”
調酒師思索片刻,不确定地回道:“唔……什麽火車來着?慢速火車?似乎是這個。”
寧知不參與對話,完全不感興趣,期間摸出手機看了眼,中途離開了一陣。
那杯馬天尼一口沒喝,動都沒動過。
目光随着她的背影移動,直至消失在人群之中。明舒指尖在冰涼涼的杯壁上觸了下,而後慢慢地低頭抿了口酒。
寧知沒走,十幾分鐘後又回來。
明舒不問幹什麽去了,把小吃盤往旁邊一推,溫聲說:“給你留的。”
離開巷角裏已是淩晨,兩人一塊兒出去。
由于都喝了酒,不能開車,只能臨時叫個代駕。
寧知沒開車出門,明舒讓其坐自己的車,一起上到後排的座位歇着,等接單的代駕過來。
車裏的空間不大,沒開燈,氣氛沉悶。
打開車窗,明舒閉眼躺了兩三分鐘。夜晚路邊的風都帶着熱氣,吹進車裏又增添兩分燥意。
可能是都不太舒服,雙方皆不言語。
車子有一盞路燈,淺黃的光束落下,投進窗戶裏正好照着她倆的部分。身體。
寧知在看手機,将屏幕亮度調成了最低。
微信群裏,李林澤他們刷屏式聊天,方俞婧接連@寧知,一直問:「人呢,還過來嗎?」
寧知沒搭理,快到玉林苑附近了,才打字回複:「有事,不去了。」
方俞婧發出一串問號:「?????」
方俞婧:「什麽事?」
李林澤也問:「遇到啥了?怎麽又不來了?」
寧知臉上沒有表情,指尖輕輕點動:「改天說,下了。」
不知道這人在做什麽,明舒醞釀了許久,趁着酒勁兒還在,忽而有意無意說了句:“我下周要出差,去塔克拉瑪幹沙漠,有個拍攝任務。”
寧知收起手機,朝這邊瞧了眼。
明舒繼續說:“其實也不是任務,應該是私人合作,幫朋友做出展素材,後期他幫我的品牌做宣傳。”
“拍攝時間也不長,最多一個星期,三四天就能結束。”她話鋒一轉,在昏暗中認真地看着對方,“但是我們還缺人,選了幾輪了,目前還有一個空缺,沒找到配适的模特。我個人感覺……這次的拍攝很适合你的風格。”
車內安靜無比,寧知不回應。
明舒向後抵了抵,乏累地仰仰頭,也不逼迫這人給出答案,只說:“不是商業性質的拍攝,不會用來賺錢,你要是願意的話,可以跟我一起過去看看,到時候拍不拍都行。不拍也沒關系,就當是出門散散心。”
似是沒聽見,寧知依舊寡言,半天才開口:“所以?”
明舒不徹底挑明,“随你意願。”
對方拒絕得幹脆:“不去。”
态度如此無情,明舒也不惱,“反正都依你,你做主。”
而後重新合上眼睛,溫吞添道:“過兩天想去了也可以,我随時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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