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喝了酒的體溫偏高, 呼出的氣熱乎,臉上也在發燙,心口像有一把火在燒, 将流經于此的血液都烤得沸騰, 使得不舒服的燥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惱人得很。

許是黑暗中分辨不清周遭的景象, 也認不出眼前的人是誰,理智成了一團混亂漿糊,明舒放下了平日裏的端莊與防備, 難得露出截然不同的一面。她一只手環住了寧知的後頸, 另一只手則攀在這人鎖骨下方,整個人沒長骨頭似的,渾身軟趴趴,埋在寧知頸窩裏,久久不退開。

寧知宛若沒有生命力的雕塑, 站直了伫立在那裏,安靜無所作為。

明舒腳下不穩, 于是就胡亂摸了摸,抱得更緊些,以免跌下去摔了。

胃裏的輕微的灼燒感讓她十分不好受, 隐隐還有點痙攣帶來的疼痛。她覺得口幹, 可霎時間又講不出話, 只能張張嘴, 紅唇翕動。

不知道這是要做什麽, 寧知只感覺到頸側若有若無的濕熱觸感,以及成熟柔軟的身段。

雖然沒做任何實質性的行為,不曾越過中間那條分寸線, 但那樣的姿态和舉動還是過于親昵了,超過了現有的關系。

寧知應該輕輕推開明舒的,加以阻止,可她只是曲了曲手指,還沒握緊又倏爾松開,沒知覺一般。

這人太瘦,肩膀上沒肉,有點硌。明舒動了動,一會兒又要收回手,往地上倒。

小鬼重新用力抱住明舒,這才問:“怎麽了?”

視線受限,明舒瞧不清她的臉,只稍微仰起頭。

這個動作太突兀,二人的唇又差點碰到。

寧知再次感受到,知曉剛剛發生了什麽。小孩兒怔了怔,倒也沒有趁人之危,思索了片刻,終歸還是斂起心神,摸索着幫明舒拂開散亂的頭發,再用指尖碰碰她的臉。

“先去躺會兒,”寧知小聲說,“要喝水嗎?”

明舒連點頭都費勁兒,腦子裏卡了殼,好半晌只有氣無力地嗯聲。

“能走麽?”寧知口吻溫和地問,拍拍她的背,以此讓她好受一丢丢,“往前走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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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舒哪裏還走得動,趴她懷裏,醞釀了半晌,僅僅吃勁地吐出一個字。

“水……”

寧知回道:“馬上去,等一下。”

似是被抽空的氣球,明舒瞬間就恹恹的,腿上一軟,不受控制地向下跌。

寧知攬住她的腰肢,半抱不抱地摟着人,幾乎承受着明舒全部的重量,不一會兒就走到床邊。穩穩放下人,順道蹲下去幫明舒把鞋子脫掉。

Z城的氣溫仍是居高不下,比離開之前還要高兩三度,晚上也有32+。

床上鋪着被單和薄款空調被,床墊亦軟和,由于沒開空調,倒在上面的滋味便有些難捱。明舒又低聲喃喃了一句:“空調……”

寧知應道:“好。”

空調遙控器在抽屜裏放着,打開手機手電筒到處翻找一番才找到。摁下開關鍵,調到22℃,不多時就涼風悠悠。

床頭有臺燈,寧知也順手打開。

柔白的燈光比較刺眼,明舒閉上眼,不由自主就皺眉。

寧知瞥見了,随後又将燈光調暗點,換成了舒适的淺黃光。

明舒展開眉頭,胸口的呼吸起伏都緩和些了。

側身過去,寧知再碰碰明舒的臉和額頭,摸到她臉側汗濡濡的,頓了下,想問要不要洗洗,可話到嘴邊又打住,趕緊咽回去。

小孩兒不會照顧人,這還是頭一次,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遲疑不定,到底還是先出去接水,其它的等會兒再看。

怕明舒躺着喝水會嗆到,接水端着杯子進門,寧知扶她起來,讓靠在自己肩頭,接着小心地喂給她。

明舒喝得慢,眼睛都半睜半閉的,也不曉得分不分得清寧知是誰。

那杯水只喝了一小半,沒多久明舒一偏頭就倒了下去,還側身背對着門口。

在床邊坐着歇了口氣,寧知垂眼望向她的背影,良久,放下杯子,不聲不響地轉進浴室,在裏面待了幾分鐘,而後端着一盆溫水和兩張毛巾出來。

明舒今晚穿的寬松短袖和熱褲,領口有點大,側躺着就松垮垮的。寧知把人掰過來,讓平躺着,随後用毛巾打濕水,擰幹,擦擦臉和脖子,再是別的地方。

小鬼這會兒倒是規矩且老實,正兒八經的,非但不随便亂看,擦完鎖骨那一圈地方,還面不改色地幫忙牽扯一下衣服領口,往上提提,将該遮住的部位都遮得嚴嚴實實的。

擦擦汗會舒适些,身上不至于那麽黏膩。

明舒無意識地揚揚下巴,紅潤有光澤的唇緊抿着,不自覺就悶哼了一聲。

寧知低着眼不看她的臉,聽到這個就停了停,接着從容地繼續,擡起明舒的胳膊也擦幾下,面上并沒有一絲異色。

只有在摸到明舒手心時,這人忽而顫顫眼睫,使壞地撓了撓,動作很輕,酥酥癢癢的。

明舒條件反射性就收收手,差點就握住這人的手指。

小鬼挺讨嫌的,眼見着沒握上,又故技重施。

不過這回依然不成功,明舒不耐煩地往後縮了縮,不讓碰。

擦完手,換一次水。

再回來時,明舒蜷縮起身子,背部弓着。

寧知再次坐到床邊,看出是胃裏難受,也沒顧及那麽多,想也不想就用手捂上去,柔聲問:“這裏?”

明舒沒回。

寧知沒敢太用力,放輕力道,輕緩地揉了揉。明舒咬着唇,還是那個樣子。寧知問:“家裏有藥沒,我給你拿。”

明舒自是不回答,也不知道聽沒聽見。寧知要抽開手,可後一瞬又被她抓住了手腕,不讓走。

這麽下去肯定不行,寧知喊了兩聲,想把人叫醒。

過了将近半分鐘,明舒才蔫兮兮地說:“抽屜裏……”

房間裏有許多抽屜,床頭櫃、書桌、架子下方都有,具體放在哪裏還需要找找。

寧知最先打開兩個床頭櫃看看,都沒有,然後再是別的地方,最後在書桌的第二個抽屜裏找到了一個扁式藥箱,對着昏弱的燈光翻看了好久才找出治胃疼的藥。

一番折騰下來,又是十幾分鐘。

明舒吃完藥就徹底睡了,之後動也不動,精氣神很差。

寧知一點不講究,繼續先前沒做完的事,幫着擦剩下的小腿什麽的,差不多了再用剩下的那張毛巾打濕冷水,給明舒敷敷臉,降降溫。

這時房間裏的溫度已經降下來了,空調吹着很是涼快。

給明舒再理理頭發,蓋被子。做完這些事,寧知沒立即離開,而是無聲地守了大半個小時,直到确認明舒沒事了,才站起身,收拾一下殘局,接着轉身出去。

時間已經淩晨了,周邊的高樓都靜悄悄,連金融城那邊都沉寂下來。

徑直從明舒那裏回到隔壁房子,寧知在沙發上緩了緩才進浴室。她腦袋也昏沉沉的,只是不如明舒那麽嚴重,勉強還能撐住而已。

擰開開關,這人放的冷水洗澡。乍然的冰涼感較為刺激,她仰頭背着花灑的方向,任由水流沖到光潔白皙的腰背上,并重重深吸了一口氣,胸口起伏不定。

冷水沖掉了夏日夜晚特有的煩躁與熱意,也帶走了些許微醺的醉意。

寧知抹了把臉上的水,再搓搓脖子和頸窩,後知後覺地摸着明舒靠過的部位。她心不在焉,洗着洗着就逐漸出神,站在水下不動作了,思緒都飄遠,很久才回過神來。

頸側被她自己搓紅了一小塊,顏色還挺深,看着就極其惹眼。她沒覺得痛,也無所察覺,隐約中只回憶起昏黑之中的溫。熱氣息,記起那種癢癢的感覺。

幾分鐘沖洗幹淨,寧知随手就關上花灑,扯了張幹毛巾搭頭上,徑直就光腳走到鏡子前。

平滑的鏡面裏,浴室裏這一處的光景都映照在其中,包括她自己。寧知單手揉擦濕嗒嗒的頭發,掀起眼皮子打量了幾下自個兒,瞥了眼頸側的紅印子,随即再挪開視線,盯着盥洗臺看。

洗澡不費時間,但寧知磨蹭,等收拾好出去已經不知道哪個時候了。

整棟樓只有這裏還亮着燈,其餘的住戶都已歇下,周圍的房子全是黑沉沉一片。

寧知只穿着一件寬大的上衣,兩條白腿光着,纖細有致的身段若隐若現。她直挺挺躺在床上,身下壓着被子,睡不着就慣例玩手機,翻朋友圈,打游戲,點進社交軟件晃悠一圈。

純粹為了打發時間,其實壓根沒在意幹了些什麽。

手機沒能轉移她的精力,腦子裏還是那些場景,不僅沒淡化消散,反而愈發清晰。

明明那時候都看不見明舒的模樣,這會兒卻漸漸浮現出對方的臉,總是揮之不去。

沒耐性地放下手機,關上燈。寧知曲起腿,将一條胳膊擡起搭在眼睛上,索性蒙住跟前的一切,連夜晚的黑色也不想看見。

她翻身幾次,心裏總憋着一股子沖動,不停地攪來攪去,擾亂她的思緒。

大抵是這個夜晚太沉抑,當越來越不清醒後,寧知還是屈從了,合上眼……

整個世界都在颠倒,現實與虛幻開始重合,有什麽逐漸脫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外面起風了,一陣一陣地吹。

銀杏樹随着風晃動,被吹得嘩嘩輕響,葉子輕揚,裹着細長的枝條不放。

良久,一切恢複平靜。

夜風掀起了窗簾的一角,布料摩擦的響動窸窸窣窣,床上的人仰躺着不動了,像是被抽離了所有感官。

細微的涼意沁人心脾,猶如曠日已久的春風,貼着肌膚往骨縫裏鑽,直達心頭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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