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小貓

一到下班的時間點，辦公室的同事們紛紛起身朝外走。

林樹峰在微信裏問他第一天上班感覺怎麽樣，又跟他講班級要上交一份材料，讓他最好今天回學校一趟。

上大四以後兩人就很少回學校住了，林樹峰是住家裏，程屹聞是住自己租的一個小區公寓。這份材料的內容倒是簡單，就是校方要求今天必須要收齊。

程屹聞提前叫了一輛網約車，一下班就離開了公司。虞以諾大搖大擺地跟在他身後，直到看見人上了車才回過神。

周圍有陸陸續續的同事從身邊經過，有人熱情地問他：“小虞，午飯一個人嗎？要不跟我們一起吃吧？”

虞以諾反應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這聲“小虞”是在喊他，他搖了搖頭，客套地回了句“有約了”便重新回到了大廳。

他走樓梯去了地下停車場，虞以諾今天開了一輛比較低調的跑車，上車以後一看手機，發現郁存給他發了好幾條微信。

地下停車場很容易碰到同事，虞以諾找車時身後就有好幾個同事跟他停在了同一片區域。他們看見虞以諾開的車臉上紛紛閃過驚異，其中有一個同事拍了拍另一位同事的肩，篤定道：“我就說吧！早上我說他穿的那雙球鞋是限定版的你還不相信！你看看他開的車總該信我了吧？！”

虞以諾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一些人正在對他的人和他的家世指指點點，他啓動跑車，直接給郁存撥了電話。

“喂！諾諾！”

“你在家裏吧？”虞以諾把地點過了一遍，拍板做了決定，“來真真，陪我吃個午飯。”

郁存驚訝：“吃這麽簡單？去吃西餐吧，我訂位置。”

“不用了吃完我還有事。”虞以諾開口，“我先過去了，你趕緊出門。”

真真湯包是一家湯包店，虞以諾記得在很小的時候就成為了那裏的顧客。外面暑氣正盛，郁存到店裏的時候虞以諾正坐在空調的出風口喝綠豆湯。

這個時間點店裏人不少，郁存坐到他對面，一眼就留意到虞以諾沾了灰的白T：“你這衣服怎麽回事？你們家周姨偷懶？怎麽衣服都沒洗幹淨。”

虞以諾喝完一整碗綠豆湯才開口：“上班的時候一不小心弄髒的。”

Advertisement

“對了諾諾，跟你說個事。”郁存想到自己剛得到的消息，有些興奮，“喬景回國了！”

勺子砸在碗裏發出清脆的響聲，虞以諾倏地擡頭：“人在哪裏？”

“現在的飛機，晚上到，晚上八點他們在藍橋有局。”幾個月前的恩怨一直拖到現在，虞以諾終于等到了人的出現，他一聽到“藍橋”這個地點就忍不住嘲諷：“他真的是精力充沛，出國是玩，一回國也急着玩。”

藍橋是一家私密性極高的娛樂場所，然而隐私性越高，提供的服務也越花，因此藍橋成了上流社會有錢人的銷金窟。虞以諾因為赴約也去過幾次，不過他對那些刻意奉承的Alpha們一直沒什麽興趣。

“晚上好像叫了很多人，”郁存随便念了幾個名字，都是虞以諾認識的。本來他們的圈子就很容易産生交集，虞以諾聽完也沒多大反應：“熟人真多。”

“諾諾。”郁存看着他，問道，“你打算怎麽做？”

“他怎麽對我的我就怎麽對他呗。”虞以諾低頭拿筷子去夾一只蟹黃湯包，結果一不小心沒控制好力道，湯包薄薄的外皮瞬間破了，裏面濃郁的湯汁慢慢流到了碗裏。虞以諾撐着下巴輕描淡寫地講：“你去找藍橋的經理點幾個Alpha，順便問他要一點助興的藥。”

郁存大概也猜到虞以諾要做什麽，他應了聲“好”，還讓虞以諾別擔心，萬一真出了事他也能兜着。

五官精致的Omega面無表情地笑了笑，擡起眸，仿佛很感興趣地問郁存：“你說我直接進去把喬景抓出來，他們會不會覺得我是個瘋子？”

因為多了一件大事，吃午飯的間隙兩人一直在詳細地計劃。快要到下午上班的點虞以諾說自己要回公司了，郁存無法理解這破班到底有什麽好上的，就像他無法理解虞以諾口中的那個Alpha到底有什麽好的。

“一天只能上七個小時的班，我能跟他待在一起的時間每天只有這七個小時。”

“你可以在下班以後把他叫出來啊！”

“他不會出來的，他還會讨厭我。”

“不會的諾諾，你這樣的Omega，哪個Alpha會讨厭你呢？”

虞以諾只當郁存是在安慰他，并且沒有接受他的安慰：“我是Omega，你是Beta，在追Alpha這件事情上我覺得我們沒有共同語言。”

郁存：“……”

開車回公司的路上虞以諾經過了一家大型商場，他忽然想到程屹聞今天穿的那件黑色襯衫，于是在前方路口轉彎，進了商場。

由于路上耽誤了一點時間，下午上班虞以諾遲到了。好在也沒人在意他，孫宜青在他進來的時候擡頭看了他一眼，程屹聞直接把他當成了空氣，只專心致志地盯着電腦整理文件。

一路上虞以諾的手機振動個沒停，郁存辦事效率極高，很快就把晚上藍橋的房間號也問出來了。

陳文柯不知道從哪裏得知了晚上虞以諾要出現的消息，立馬發了微信過來詢問晚上要不要來接他。虞以諾擔心自己會來的事情被太多人知道最後傳到喬景嘴裏，咄咄逼人地質問陳文柯是聽誰說的。

——郁存告訴我的，他已經提醒過我了，放心我嘴巴很牢的。

——你跟喬景又怎麽了？他也挺厲害的，剛回國就能惹到你。

虞以諾跟喬景的不對盤基本所有人都知道，微信上消息太多，虞以諾幹脆登上了電腦微信，光明正大地開始摸魚。

一整個下午虞以諾的鍵盤敲擊聲就沒停下過，程屹聞注意到他的異樣，稍稍偏頭去看他。可虞以諾沉浸在兩個月前的往事裏，罕見地沒有接收到程屹聞的眼神。

臨下班程屹聞終于把文件整理好了，他點了發送，很快就被章姐叫了上去。他在章姐辦公室逗留了将近半個小時，回來的時候公司的人基本都已經走光了。

虞以諾也離開了，電腦卻沒關。程屹聞走過去，摸了摸椅背，還有餘溫，說明人是剛剛走的。

他俯身幫他關電腦，拿到鼠标時腦海裏突然閃過虞以諾坐在他身邊用手指勾他的畫面。程屹聞眼眸微動，想到Omega眼神受傷，用可憐巴巴的腔調問他是不是很讨厭他。

當時自己回答了什麽？哦，沒有，程屹聞此刻忽然有一點後悔，當時應該多說幾句的，畢竟那時候虞以諾看起來那麽難過。

晚上八點，藍橋娛樂。

一輛低調的跑車停在門口，面容清秀的服務生立刻上前打開了車門。郁存從副駕駛下來，嘴裏念念叨叨：“諾諾，陳文柯說人都已經到了。”

虞以諾把車鑰匙抛給服務生，他仍然穿了白天上班的T恤，看起來和這樣的場所格格不入。虞以諾聽到郁存總是提陳文柯，覺得一陣煩躁：“你什麽時候跟陳文柯走得那麽近了？”

“嘿嘿。”郁存看着他笑了兩聲，不作答。

“反正你不要賣我就行。”虞以諾警告他，“也不要随便把我的事告訴他。”

金碧輝煌的裝潢從內而外都透露着奢華，虞以諾從下車開始身上就帶着一股低氣壓。負責接待郁存的經理走在前頭，畢恭畢敬地說道：“郁少，這是房卡，房間就在樓上。”

vip房間9999，虞以諾站在門口聽見裏面的喧嘩聲，漂亮的眉眼染上了幾分陰郁。

他裝模作樣地敲了兩下門，然後直接推門走了進去。撲面而來的是濃重的酒味，而後是各式各樣的信息素味道，包廂裏的燈光是迷離斑斓的鐳射燈，在鬧着開酒的公子哥們聽到門口的聲響，齊齊朝這裏望了過來。

在如此昏暗的環境裏虞以諾仍然一眼就發現了喬景，與他身形相仿的Omega來之前特意好好打扮了一下，如今他處在人群的中心，虞以諾闖進來前喬景正在被起哄着喝酒。

喬景長得一般，但勝在會打扮自己。有好幾個朋友見到虞以諾都非常驚喜：“哎呦！諾諾——你怎麽來了呀？來來來！快來一起喝酒！”

他們都知道虞以諾跟喬景的恩怨，但大家都喜歡看熱鬧。每次有虞以諾和喬景的場合都會出事，但越容易出事他們越喜歡把這倆人湊一塊兒。

虞以諾突然的出現讓包廂裏的氣氛完全變了。眼見着喬景丢了酒杯想開溜，虞以諾撥開人群，直接揪住喬景的衣領把人往外拖。

“虞以諾——你幹嗎啊——放開我！”

“欸——怎麽回事啊——”兩個Omega從鐘小裴身邊經過，虞以諾跟個瘋子一樣一言不發，只是沉默着拽人。喬景沒他力氣大，只能見到誰就拉住誰，鐘小裴端着酒杯，一不小心就成了那個倒黴蛋。

“喂！喬景！”鐘小裴的襯衫被喬景當成了救命稻草，這個倒黴的Beta被拉得站不穩身形，而喬景似乎也清楚虞以諾為什麽要找他麻煩，眼下他處在劣勢，總要在其他地方找回場子。趁着如今人多，喬景扯着嗓子吼：“虞以諾！你自己沒腦子被下藥……”

“砰——”

猛地傳來一聲沉悶的響，而後整個包廂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鐘小裴是離他們最近的，他剛才親眼目睹了虞以諾是怎麽抓住喬景的頭發把他的腦袋朝大理石瓷磚上砸的。這個驕縱的Omega下手又快又狠，他當時就被吓住了，不僅是他，包廂裏很多人都被吓住了。

這時衆人才意識到一個事實——這回虞以諾好像是來真的。

郁存笑了起來，活躍氛圍：“哎呀，一些小事啦，接着喝酒——我們接着喝酒！”

虞以諾慢慢松開手，喬景被砸得頭暈目眩，沒有力氣再反抗。虞以諾見人終于老實了，那股堵在胸口的郁氣才順暢了不少。

喬景就這麽被虞以諾拽出了包廂，喬家雖然不比虞家，但真把喬景弄出事也少不了麻煩。郁存特意給鐘小裴倒了一杯酒，安慰他：“別擔心小裴，諾諾有分寸的。我們就問他一點事情，鬧不出人命。”

大家這才松了口氣，不管郁存說的是不是真話，虞以諾應該不會真把喬景怎麽樣。

兩個Omega一前一後進了樓上的房間，前面的那個是摔進去的，虞以諾把人從樓下弄到樓上費了不少力氣。很快郁存也進來了，他手裏拿着幾支注射劑，是經理給他的。

藍橋所有的房間都設計得極盡奢華，尤其是這種用來服務的房間更是如此。有三個Alpha穿着服務生的衣服站在床邊，他們身形高大，眼神卻很恭敬。

虞以諾拿過注射劑，數了一下，一共是四支。摔在地毯上的喬景扶着腦袋擡起頭，看清虞以諾手裏的東西，眼神頓時染上了恐懼。

“你——”

剛才包廂裏暗，虞以諾看不清，眼下頭頂的燈光刺眼，他這才發現喬景今天化了一個很淺淡的妝。假如沒有這一出，喬景今天這打扮還挺清純的，只不過碰上了虞以諾，把人弄得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喬景額頭上腫起一個很大的包，虞以諾拿着注射劑蹲下來，喬景現在是真慌了，他結結巴巴地開口：“虞以諾！我……”

“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虞以諾粗暴地按住喬景，迅速把一支注射劑推入他的體內。他背着燈光，神情分辨不清，喬景瘋狂掙紮起來，郁存想上來幫忙，虞以諾卻揚揚下巴，對那三個Alpha服務生開口：“你們過來幫我一下。”

有了Alpha的幫助，事情變得順利了許多。第四支誘導劑推進去時喬景已經有了反應，他面色酡紅，卻還記得仇人在場，只好把自己的身體蜷縮起來。虞以諾蹲在他面前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了：“我現在改主意了。”

“本來我是想讓他們标記你的，但是标記是可以洗的。還是這樣好，這樣你好像會更難受。”Omega說這些時面色平靜，他把手撐在膝蓋上托着自己的臉頰，語氣仿佛是在跟喬景閑聊，“你就自己一個人在這裏待一晚上吧。”

喬景艱難地抵擋着湧上來的情/潮，伸手想去抓他卻被輕輕松松避開了。

虞以諾斂了笑站了起來，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喬景，臨走前留下了最後一句話：“希望我明天來的時候你能把那個Alpha交出來。”

出了房間虞以諾一秒鐘都不想在這裏多呆，立刻離開了藍橋，反正郁存會幫他善後。臨走前郁存注意到虞以諾胳膊上好幾條鮮明的抓痕，抓着他的手臂提醒他：“諾諾，你回去的時候記得塗點藥膏。”

“知道了。”

上車以後虞以諾轉頭去看後座上的一個禮物袋，他今晚出了氣，心情好，突然就想把這件事情提前。

于是他掏出手機給程屹聞發消息，不出所料沒有回應，虞以諾便撥了微信電話。

等待音響了好一會兒才被接起，虞以諾試探性地開口：“你在幹嗎？”

“剛洗完澡。”Alpha的嗓音不管什麽時候聽上去都是冷冷淡淡的，“有什麽事嗎？”

“我有事找你，你給我發一個定位，我過來找你。”虞以諾現在學聰明了，會說一些讓程屹聞無法拒絕的話，“不然的話我就明天上班跟你說。”

程屹聞沉默下來，他權衡利弊，最後妥協了。

虞以諾如願以償要到了程屹聞的小區住址，他笑着說自己十五分鐘就到。Alpha聽出他語氣裏的撒嬌，果斷挂掉了電話。

伴随着暑熱的夏夜空氣裏都是窒悶的氣息，虞以諾停好車看了眼時間，不多不少正好十五分鐘。

不遠處有一個熟悉的Alpha朝他走了過來，也許洗過澡的緣故，程屹聞只穿了一件簡單的T恤，發型也有些淩亂，比白天在公司的時候少了很多疏離感。

虞以諾一見到人就沖了上去，拉着他的手腕霸道地把人塞進了後車座。車裏開了空調，程屹聞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只覺得虞以諾身上的味道好難聞。

程屹聞還沒坐穩虞以諾就撲了上來，他拿過旁邊的禮物袋，獻寶似地遞到Alpha面前：“送給你的。”

“謝謝。”程屹聞沒有接那個禮物袋，他甚至看都沒有多看一眼，“可是我不需要。”

虞以諾包廂裏跟喬景争執的時候身上的白T又遭了殃，之前是灰撲撲的，現在沾上了五顏六色的酒液。

“虞以諾。”兩人靠得太近了，Alpha靜靜開口，“你聞起來好髒。”

被這麽一說虞以諾才發覺自己身上有多少種信息素的味道，Alpha的有，Omega的也有。各種各樣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随便哪個A或者O都受不了。

虞以諾低頭嗅了嗅自己的T恤領口，埋怨道：“是嗎？都怪他們喝酒，一喝酒就控制不了。”

他整個人幾乎都窩在了程屹聞懷裏，而後者被他完全壓在了車座椅上。虞以諾擡手的時候程屹聞看見了他手上的抓痕，很明顯，Omega皮膚嫩，如今隐隐滲出了血絲。

虞以諾注意到程屹聞盯着他的胳膊看，小聲解釋道：“啊這個——我剛剛跟人打架了，這是被他抓的。”

他見Alpha沒什麽反應，又開始得寸進尺。虞以諾撇撇嘴，委屈道：“好疼的。”

程屹聞眉峰微動，垂眸看着那幾道鮮明的血痕，冷不丁地想起了自己下樓前掉落在房間地板上的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Omega微側着頭，睡容乖巧。他整張臉陷在枕頭裏，脖頸處都是暗紅色的吻痕。

程屹聞伸出手指，輕輕撫上那幾道抓痕。他忽然有些生氣，是一種自己的禮物被被人破壞的煩躁。

悶熱的暑氣被隔絕，車內的溫度偏低，程屹聞卻覺得有一股無名火在胸口慢慢燒了起來。Alpha驀然用了點力，虞以諾吃痛，哀哀叫了一聲。肇事者很快收了力，若無其事地問他：“打贏了嗎？”

“打贏了！我還弄花了他的臉。”虞以諾被轉移了注意力，他想到喬景額頭上的包，有些小得意。

“嗯。”程屹聞仰頭看他，有些淺淡的瞳孔像玻璃球似的影影綽綽，裏面只映着眼前這張生動的臉。他開口，望着虞以諾狼狽的外貌和得意的神情，淡聲評價：“小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