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說“我愛你”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虞以諾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還沒有完全亮，他有些難受地動了動。身上并沒有那種不舒适的黏膩感，身側的Alpha似乎有所察覺，側過身把他抱得更緊了一點。

卧室裏籠着一層灰蒙蒙的光，虞以諾睜着眼睛慢慢回憶着昨晚發生的一切。記憶并沒有發生斷層，只不過虞以諾忘記了自己說過的那句“我愛你”。

——應該也不能說忘記，本來那句話他就覺得自己是在夢裏說的。夢裏說過的話醒來就忘記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昨晚的夢境應該挺美好的，至少現在虞以諾仔細去回憶被他遺忘的那些內容，沒有任何抵觸的情緒。

他始終維持着這個姿勢，自下而上去看Alpha的臉。虞以諾突然發現自己和程屹聞之間很少有這樣的時刻，因為大多時候程屹聞都會比他先醒來，他就會失去這樣認真觀察程屹聞的機會。

虞以諾微微蹬腿向上了一點，把自己的腦袋從程屹聞的胸口移到了他的臉畔。

何奕給的藥膏效果很好，程屹聞側臉對着他。虞以諾擡着下巴去看他臉上的傷口，那些被玻璃割出來的傷痕一點一點在愈合，Omega仔仔細細地看了一會兒，還算滿意地收回了目光。

發情期會讓Omega的身體和心理發生一系列的變化，兩人剛做過愛，虞以諾會比以往更依賴那個被他認定的Alpha。他翻過身，垂下眼睛去抓程屹聞露在被子外的另一只手，Alpha的手比他大了一圈，虞以諾仰躺着把玩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漫無邊際地想着一些非常無厘頭不切實際的事情。

程屹聞到底還是被他吵醒了，睜開眼睛看了眼虞以諾在做什麽，手指用力把他胡鬧的手攥進了掌心。

好像在這個時候，兩人才真正有了一點戀人的感覺。

“……怎麽醒了？”Alpha的嗓音裏還帶着濃濃的倦意，他湊近，貼在虞以諾的頸側去嗅他身上濃濃的草莓香氣。虞以諾偏頭看他分明的五官，程屹聞說這話時是閉着眼的，臉上也沒有什麽表情。他好像一直都是這樣，對于什麽都很冷淡，有很高的情感阈值，就算他親口說愛你、做一些愛你的事情，神情也是冷漠的。

“突然就醒了。”虞以諾打了一個哈欠，眼睛裏沁出眼淚。他眨了眨眼睛想掙脫程屹聞的懷抱，然而Alpha的手臂緊緊箍着他的腰，Omega做不出任何掙紮的動作。

虞以諾被程屹聞抱得喘不過氣，最後踹了他一腳也就随他去了。Alpha拿起床頭櫃的手機看了看時間，抱着虞以諾低聲跟他說道：“還早，再陪我睡一會兒。”

請求的話說得也像是命令，虞以諾完全沒有拒絕的可能。程屹聞親了親Omega耳後敏感的皮膚，倦意襲來，虞以諾揪了兩把程屹聞的頭發，迷迷糊糊地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天光大亮，枕側已經沒有人了。程屹聞站在卧室門外打電話，聽筒裏施抒佑的語調難得有些嚴肅：“程任宇跟我講，過幾天他要來拜訪我。”

“拜訪？”Alpha的目光沉下來，幽幽開口，“應該是聽到研究進度準備行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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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直接問了我腺體改變藥劑的事情。”施抒佑嗤笑一聲，“還說得很好聽，聽說？我實驗室裏的人都跟我簽了賣身契，不是他們程家收買人誰敢跟我聽說？”

程屹聞面不改色地吐槽：“那說明你這個賣身契效果不好，不能讓你的人完全聽你的話。”

施抒佑：“……”

“反正你留點心吧。”施抒佑坐在書桌前轉筆，又擡起眼看着天花板，念念叨叨地說着，“雖然跟你合作确實挺刺激的，但上手術臺之前你肯定會失去意識。這段時間是空白的，萬一程家變卦……”

程屹聞打斷他，漠不關心的語氣：“我一直聽爺爺說施家的老板脾氣古怪手段狠毒，怎麽原來你是這麽婆媽的性格？”

施抒佑一片好心被這麽嘲諷，他愣了一下，重重摔了筆，嗓門立刻大了起來：“誰關心你啊？！要不是諾諾喜歡你誰管你是死是活？！”

虞以諾花了一點時間醒覺，然後去拿床頭櫃上的手機。解鎖的那一刻他看到昨晚程屹聞換上的手機屏幕，手一抖差點沒把手機砸到臉上。

适逢程屹聞從門外走了進來，他結束了跟施抒佑的通話，走到床邊彎腰去抱虞以諾。後者被抱住的時候還死死盯着手機屏幕，聲音仿佛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程屹聞，你拿我手機做了什麽？”

“嗯。”程屹聞保持着這個姿勢沒松手，他貼在虞以諾身上，親他的臉頰，顯得嗓音沉悶，“不許換。”

虞以諾氣急敗壞地去推他：“別人會看見的！”

“為什麽會看見？”程屹聞非常疑惑地反問，“還有誰會看你的手機？”

Alpha沉默了一會兒，格外淡定地開口：“看見就看見吧，看見了就不敢對你有別的心思了。”

虞以諾想說的是他爸或者他哥，然而Alpha完全理解成了另一層意思。虞以諾被他弄得一大早上就想生氣，他發現今天的程屹聞好像有點不太一樣，但具體是哪裏不一樣他又說不出來。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程屹聞的不同，但并不知道他的不同源于昨晚虞以諾說的那一句“我愛你”。

兩人鬧了一通，虞以諾把Alpha的頭發抓得一團亂也沒有成功把手機屏幕換回來。洗漱完程屹聞送Omega回家，路上韓霄打來電話，跟程屹聞大致講了今天的行程。

“昨晚那些文件您看完了嗎？”

程屹聞瞥了眼在副駕駛座上默默玩手機的Omega，虞以諾注意到他的眼神，猛地想起昨晚書房裏掃落一地的文件。

他抓着手機，惡狠狠地瞪了回去。Alpha把目光收回來，語氣不變地回答：“看了一些。”

其實韓霄只是例行詢問，幾乎每天上班前他都會問這個問題。程屹聞鮮少有沒有看完的時候，乍一聽到不一樣的回答，韓霄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你把昨晚的那些文件重新打印一份吧，我落在家裏了，在開會前我會看完。”

韓霄回過神，連忙應了下來。

越野車駛到紫馨苑，虞以諾下車前被抓住手腕拖了回去。程屹聞把他按在車座上吻他，Alpha車停得比較偏，雖然是上班通勤的時候但周圍幾乎沒什麽車。虞以諾張着嘴，喉嚨裏發出“嗚嗚”的哽咽聲，程屹聞拽了他的褲帶順着他的腰線撫摸他的胯骨，然後是大腿內側的嫩肉。處在發情期的Omega太容易被Alpha蠱惑，虞以諾趁理智的那根弦還沒崩壞，狠狠咬住了程屹聞的舌尖，在Alpha吃痛的一瞬間一把推開他，慌慌張張地跳下車跑了。

——回家路上虞以諾腳步虛浮，他極力忽略身後那道存在感極強的視線，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直覺，程屹聞果然有哪裏不一樣了。

許是這麽多年的心願終于等到了實現的那一天，程家比施抒佑想得更加急切，在程任宇那通電話以後程世澤又親自致電了施抒佑。

他同樣用了“聽說”，聽說施老板的實驗室研究出了一種新型藥劑，正好程家非常需要這個藥劑，希望施老板能成人之美。

施抒佑心不在焉地聽着這些場面話，嘴上回得好聽：“應該的應該的，程老也知道我只是一個人生意人，生意人談事情都是特別爽快的。”

程世澤心領神會，報了一個數字。

縱然施抒佑做了這麽多年的生意，聽到這個價格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動了好一會兒。助理站在一旁留意到自家老板表情突然變得扭曲，他怔了怔，認真回憶了一下，印象裏老板沒說自己今天牙疼啊？

施抒佑一邊想着程家是真有錢啊一邊又在思考以後程屹聞得到程家的股份，那身價可跟現在完全不一樣了。這麽一看虞以諾的眼光又不是一般的好了，釣上來的這個Alpha又有能力又有實力，還這麽愛他，小王子果然是會被永遠寵愛着的。

他跟程世澤虛與委蛇，演戲能力堪比電視劇主角，最後令程世澤滿意地結束了這次口頭交易。通話結束以後施抒佑去撥程屹聞的號碼，沒有接通，大概率又是在開會。

晚上十點左右程屹聞才忙完手上的工作，期間他給虞以諾打了幾個電話，都無人回應。

回到家以後Alpha在電腦屏幕上準确找到了虞以諾的位置，是一家高檔會所。虞以諾今晚受邀參加了一個聚會，理由是郁存過兩天要舉辦一個很重要的設計展，幾個熟悉的朋友聚在一塊兒算是給他加油打氣。

陳文柯也來了，兩人有一段時間沒見，郁存事先并沒有告訴虞以諾。好在Omega見到人的時候也沒有什麽情緒波動，該幹嗎幹嗎，一點都沒有把他當回事。

程屹聞的電話在後來還是被接通了，背景音很嘈雜，是鄭錦航他們拿着麥扯着喉嚨在唱歌。Alpha還沒開口說什麽，倒是先聽到了對面的說話聲——

是有人在喊Omega的名字：“諾諾。”

程屹聞幾乎是在一瞬間辨別出了那個人的聲音，陳文柯。

說“我愛你”其實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尤其對象還是程屹聞。昨晚虞以諾說的那句我愛你對程屹聞造成的影響簡直是毀滅性的，不确信的感情得到了确信，自認為一廂情願的愛得到了回應。

所以Omega今天才會感覺到程屹聞的不同，他變得更加無法離開虞以諾，也愈發無法容忍在他身邊觊觎他的那些Alpha。

——虞以諾把他重重抛起，然後再狠狠摔了下去。

就像是一個很珍貴的瓷器，被放在櫃子的最高處。每每踮起腳去拿的時候都會戰戰兢兢，然而越是重視它，把瓷器放得越高，十有八九最後它是會被摔碎的。

——為什麽又要騙他呢？程屹聞困惑又不甘，本來他想要的就很少，虞以諾把那個缺口填滿了，然後又給了他挖了一個更大的窟窿。

他靜靜地盯着電腦屏幕上那個不斷閃爍的紅點，聽到虞以諾在電話那頭叫他。

“寶寶。”程屹聞喊了一聲，然後挂斷了這通電話。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愚蠢，虞以諾對他的愛是施舍。既然是施舍他會對自己說“我愛你”，那他也會對寵物店裏那些無家可歸的小狗說“我愛你”。

腦子裏有一個聲音不停地叫嚣着，叫嚣着把這個滿嘴謊言的Omega關起來，把他關進籠子裏，終生标記他，用他的疼痛和眼淚去填補自己心髒上的缺口，再也說不出任何騙人的話。是虞以諾把這個血淋淋的窟窿挖出來的，程屹聞無不冷靜地思考着——那他就應該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