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遠離簡凡

兩個孩子的哭聲在深山裏傳得很遠，秦南山和承影頭大地立馬停住了馬車，掀開簾子低聲問道：“怎麽了？”

柳墨钰做出一副忙着哄兩個孩子的樣子，急得滿頭大汗，但是孩子們的哭聲雖然小了，卻依然在哭，抽抽噎噎哭得反而更傷心了，淚珠挂在長長的眼睫上搖搖欲墜，再加上他們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連秦南山自認為能止小兒夜啼兇神惡煞般的樣子都忍不住心疼。

秦南山一把拎過昊昊，大掌特意放輕了幾分力道但仍顯得粗暴地從孩子的臉上擦過，粗糙的掌心擦過孩子細膩光滑的臉蛋，那一瞬間的觸感令秦南山不由自主更減了幾分力道，他粗聲粗氣地哄道：“別哭，男人頭頂天腳踏地，能流汗流血但絕不能流眼淚，你這樣的性子，以後怎麽上戰場厮殺？”

秦南山是簡凡的親兵首領，在他認為，不管昊昊是簡凡的親生子抑或是柳墨钰帶過來的繼子，只要挂上了簡親王府的名頭，長大以後必定要上戰場殺敵，所以才會有此一言。

昊昊卻聽得愣住了。

他小小人的心裏很希望自己以後也能當個保家衛國的大将軍，以往跟小夥伴們玩游戲時他也必須要做發號施令的将軍，将軍可以戰死沙場，可以站着流幹鮮血，可以把自己當成一杆槍深深的紮在這土地上，面對強敵來犯不退一步。

這些都是娘親告訴他的，所以他的心裏也知道大将軍流汗流血不流眼淚，一時間怔怔，看了自家娘親一眼，突然不确定要不要繼續哭下去了。

娘親，昊昊以後想當将軍…

柳墨钰把兒女親手養大，昊昊的心思她看一眼就知道，不由好氣又好笑，但是這份屬于孩子的單純想法卻令她動容，無法苛責，雖然她想借此逃脫，但她也不想打破在孩子心裏豎立起來的理想，現在也容不得她好好跟昊昊解釋道理。

好在茜茜立馬撲了上去，從秦南山的厚掌之下把自己的弟弟解救了出來，焦急地摸着弟弟的腦袋，抽抽搭搭地說不出話來。

小模樣特別傷心，特別惹人憐愛。

秦南山一個粗人，不擅長應對小小子昊昊，更難以應對嬌滴滴的茜茜，尤其茜茜長得跟個瓷娃娃似的，他甚至覺得自己一不小心都能把她給碰碎了。

承影還在外頭趕車。

柳墨钰忙把兩個孩子摟進懷裏，輕聲說道：“孩子們想如廁，不知是否方便。”

秦南山忙不疊點頭：“方便，方便。”

總比兩個孩子繼續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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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過身去把簾子落下，跟承影一說，承影先皺了眉頭：“時間緊迫，孩子們沒辦法忍忍嗎，我擔心對方的人墜在我們身後。”

他們雖然挑了半夜裏從王府出來，但也不一定就能确保甩掉了所有眼線，當務之急其實應該是盡快趕到溫泉別院，只要以別院為依托，不管是進還是退，都可以靈活操作。

但如果在這種老林子裏被包餃子圍攻，他跟秦南山不一定能護得住柳墨钰和兩個孩子。

秦南山一臉為難地說道：“小孩子的性子你難道還能跟他講道理嗎？”

承影嘆了口氣，這也正是他為難的地方，兩個才五歲的孩子，鬧起脾氣來什麽話都聽不進去，真要是無所顧忌地哭起來，不說招來敵人，萬一招來林子裏的狼之類的兇獸，對他跟秦南山來說也是一件難辦的事。

“我停下馬車，讓他們下來吧，小心點。”

馬車逐漸穩穩地停了下來。

月色如水，在林間灑下銀亮光輝，一輛黑色的馬車安靜地停在山間小道上。

柳墨钰站在車邊，秦南山小心翼翼地将兩個孩子抱了下來交給她。

“別走遠了，林子裏不安全。”秦南山囑咐道。

柳墨钰點點頭，兩個孩子一起朝秦南山揮了揮手，破涕為笑的兩張小臉蛋看得秦南山不由也露出了笑容。

只是他笑起來比不笑更讓人不好親近。

好在兩個孩子經過剛才後也不怎麽怕他了，又對他笑了一下，乖乖被柳墨钰牽着手走進了林子裏。

一大兩小的身影立刻被樹木和叢生的雜草給掩住了。

承影看不到人總覺得有幾分不安，他比秦南山知道的更多一點，柳墨钰五年前與簡凡成親，卻在成親第二天無故出走，在他們當奴才的眼裏，這個女主子是對不起他們家王爺的。

但是做為簡凡的貼身小厮，承影知道他們家王爺始終放不下柳墨钰，這幾年來一直在千方百計地尋找着柳墨钰的蹤跡，前陣子終于把柳墨钰帶回府裏後，他們家王爺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腳步也輕快了，待在府裏的時間更多了，雖然王爺更多是待在前院，并沒有回到後宅，但他清楚地知道，王爺心情很好。

比這五年來任何一天的心情都要好。

如果這兩個孩子是王爺的骨肉該有多好，王爺肯定會很高興。

承影一時間想出了神，等他拉回思緒後才發現柳墨钰母子三人還沒有從林中出來，他不由不安地往前走了兩步。

還沒走到林邊，就傳來了茜茜的聲音。

“不要再走過來了！茜茜不喜歡！”

承影立刻停下了腳步，有幾分尴尬地轉身坐回到了馬車的車轅子上。

秦南山湊過來笑道：“讓你別過去。”

承影看了一眼柳墨钰等人所在的方向，低聲說道：“我是覺得這時間也有點太久了。”

秦南山滿不在乎地說道：“這有什麽，女人家做這些事情不就是慢吞吞的嗎？等你以後娶了媳婦兒就知道了。”

承影不服道：“說的好像你特別了解似的，我怎麽記得你也沒成家吧？”

秦南山嘿嘿笑着用大手摸了摸腦袋：“我雖然沒成家，但知道的肯定比你多，你就是個毛頭小子。”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争鋒相對，卻不知道柳墨钰正在暗地裏偷偷看着他們。

當承影朝林邊走過來時，柳墨钰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此時正用帶子将兩個孩子的褲腿緊緊地綁了起來，免得在山林間行走被蟲蟻鑽了進去。

還好茜茜是個小機靈，直接出聲阻止了承影繼續接近。

一切準備就緒後，柳墨钰看了一眼猶在有一句沒一句争辯地承影二人，轉過身對兩個孩子說道：“走！”

事不宜遲，夜長夢多，拖久了他們不一定會有更好的逃脫機會了。

柳墨钰堅定地背影一步步向林子深處走去，簡凡說過，送他們出來是怕丞相府的人盯上他們，所以要把他們送到更安全的地方，但是對柳墨钰來說，逃離簡凡才是第一要緊的事情。

在這種很有可能後有追兵的情況下，承影和秦南山不可能會一直停留在這裏搜查他們，而只要這兩個人放棄離開，她跟孩子們就可以趁機躲起來，等丞相府的追兵也離開後，他們就安全了。

她要去找兄長和嫂子，還有宇莊。

她極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到簡凡，只要一想到簡凡在臨走之前在她的耳邊低聲要求她承諾這次絕不逃走，她的心就痛得揪成一團。

她要背叛承諾了…

這次簡凡肯定不會再原諒她了吧…

她還能見到簡凡嗎…

柳墨钰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她只要想到這次逃離再一次狠狠地傷了簡凡的心，她就痛苦地不知如何是好。

她跟簡凡的路為什麽會這麽難走？

為什麽他們兩個之間會有血海深仇？

為什麽簡遲要殺她的父親？

他難道不知道這樣做會導致兩家成為血仇嗎？

柳墨钰淚流滿面，每走一步都在強迫自己不要去想簡凡，但是她的心完全不受控制，每落下一個腳印她都情不自禁地在心裏念着簡凡的名字。

每一步路都像在遠離簡凡。

“娘親…”

柳墨钰的手被輕輕地晃了晃，她淚眼摩挲地看到兩個孩子擔心的眼神，他們不知所措地站在大樹的陰影之下，仰着小臉看着她。

“娘親，你別哭…”

孩子軟糯的聲音讓柳墨钰恢複了幾分理智，現在不是脆弱的時候，她正在帶着兩個孩子奔走在山林裏，周圍危機四伏，她做為一個母親，不能讓孩子們陷入危險當中。

柳墨钰強忍着把眼淚咽下去，伸出雙手摸了摸茜茜和昊昊的臉，兩個孩子依戀地用自己的臉頰蹭了蹭自家娘親的掌心。

“娘親沒事，我們走。”

柳墨钰重新牽起兩個孩子的手，抹掉眼淚一臉堅定地繼續朝前走。

她已經對不起兩個孩子，這一輩子孩子們或許都不會知曉他們真正的父親是誰。

或許她跟簡凡真的是命裏無緣吧。

就讓簡凡恨她吧，恨得越深越好，就讓他們兩個這一輩子都不要再見面了。

比現在讓簡凡痛苦要好。

這種痛苦就讓她一個人承受吧。

她願意承受。

或許下一次再見時就是找簡凡報仇的時候。

畢竟殺父之仇她不能不報。

柳墨钰覺得自己的心已經被撕扯成兩半，空洞的風從她的心口穿過，留下刻骨的寒冷。

前路渺茫，茕茕孑立，踽踽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