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宋家

裴臨沒說話，握着一瓶礦泉水走到自己座位旁，拍了下單腳跪在他椅子上的男生。

男生正聽得認真盡興，被打擾了很不耐煩啧了聲，轉過頭看都不看來人：“幹嘛啊？”

裴臨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看着他。

男生這才注意到拍他肩膀的人是裴臨，他此時所在的位置是裴臨的座位，讪笑地挪開自己的腿退出來賠笑：“裴哥您坐。”

宋謠沒注意到身後的動靜，他講了六道題目，選的都是大部分人不理解的，說到一半，從耳後突然伸出一只手上來，手指骨節修長很是好看，手裏是一瓶草莓甜牛奶。

宋謠話一頓，停下講題回頭看見裴臨眼裏含笑看着他，拿着牛奶的手搖了搖，“喝嗎？”

要喝的。宋謠一點也不客氣拿過來，保溫杯裏早就沒有水，他嘴唇幹得快要起皮了。

“我晚上買回給你。”

裴臨玩着手機，聞言擡起頭來說，“不用，我宿舍還有很多。”

宋謠冷淡丢下一句：“我不想欠人情。”

“我不是想讓你欠我人情。”裴臨被宋謠小臉上的認真給逗笑，“這是我媽從外國帶回來的，國內好像沒得買。”

國外？宋謠和站得比較近的同學神情出乎一致，好奇的看着牛奶包裝盒，上面的文字都是英語，一個中文都沒有。

裴臨低着頭玩游戲，又說：“你要是喜歡我直接把一箱都給你，我不喜歡喝甜牛奶。”

或許是現在氛圍太好，有人見裴臨現在心情好像很不錯的樣子，大膽去問他：“那你媽媽為什麽會給你買一箱？”

裴臨按着技能的手指一頓，想了想說：“不知道，可能是她吃飽了撐的吧。”

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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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臨很高，模樣冷峻，再加上又有校霸的稱呼在，所以很多人對他的印象都是「不好惹」和「不敢惹」，沒有想到冷酷的外表下，他的媽媽居然會小孩子和女生才會喜歡喝的草莓甜牛奶給自己兒子。

宋謠喝了一口甜牛奶，發現牛奶居然是常溫的，有些震驚的看向裴臨。

裴臨察覺到宋謠在看他，掀起眼皮，問：“怎麽了？”

“牛奶……怎麽是溫的啊？”宋謠虛心請教，要是學會了說不定他每天都可以喝上一杯熱牛奶。

裴臨哦了聲，示意宋謠看他腿邊，一個不高的小長方形櫃子在桌腿邊放着。

宋謠頓時陷入沉思，他坐在裴臨座位前有段時間了，為什麽他現在才注意到這個小保溫櫃？？

宋謠沉思幾秒完後，淡定地哦一聲，邊思考自己要不要買一個回來邊轉回去。

思緒停下，繼續講題。

明天就是中秋節，七中昨天就下通知今天上完下午最後一節課學生們就可以回家不用上晚自習。

最後一節自習課熬完，放學鈴一響起，還在埋頭學習的宋謠感覺好幾陣風在自己臉邊劃過，宋謠擡起頭：“？”

班裏的座位空了一半。

成俞浩歡呼一聲：“放假了！裴哥今晚要不要去通宵嗨一下？”

裴臨從宋謠那顆毛茸茸的腦袋收回視線，說：“不去了。”

“為啥？裴哥你不是明天才回家嗎？”

“我媽今天回來，晚上就到。”

成俞浩一下子懂了，“行吧，那我和付琰先走了？”

裴臨：“嗯。”

偌大的教室只剩下不着急走的宋謠和不着急走的裴臨兩人，其他學生早就在三分鐘內收拾好背包跑了，放假了誰還想多待在學校。

裴臨見宋謠依舊坐在椅子上寫卷子，走過去倚着宋謠桌子垂眸看着男生握着筆的那雙手，指甲修得幹淨整齊透着淡淡的粉色，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腕纖細脆弱。

宋謠在裴臨過來的時候就開始留意，誰知這人就這麽站在旁邊什麽也不說，一個勁的盯着他，搞得他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寫下去。

平時感知敏銳的裴臨這時候似乎沒有注意到宋謠的不自在，他彎下腰湊近，指着上面一道公式問：“為什麽要用這個？”語氣很認真，像是真的不懂而在詢問。

宋謠稍微詫異了下，校霸也會主動問問題嗎？他仔細打量了眼裴臨的表情，見他沒有開玩笑的成分在，宋謠便仔細給校霸講解這一道題。

顯然，校霸的思路的确跟普通人不一樣。在宋謠第五次掙紮地說“因為……所以……它這道題有一個陷阱……”而裴臨在問“為什麽要出陷阱？出題人是不是跟學生有仇”的時候，前門那裏傳來敲門的聲音。

兩人一同擡起頭看去。

宋迎瑕站在門口，一手還放在門上保持敲門的動作，無聲看着湊得很近的兩人。

宋謠蹭地一下站起來，略顯局促的手腳不知道往哪放，“哥……哥哥。”

宋迎瑕原本微冷的眼眸聽到這聲哥哥瞬間變得柔和下來，“小謠，我在門口等了好一會沒見到你出來，就想來班上看看你是不是還沒有走。”

宋謠聽了後這才想起昨天宋迎瑕有打電話過來跟他說今天放學來接他一起回宋家。

“不好意思，我忘了。”宋謠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不小心把筆揮掉在地上，裴臨沉默着撿起來放回桌上。

宋迎瑕走進來，看着站在弟弟旁邊的高個子男生，“小裴少，好久不見。”

裴臨對這個稱呼沉默幾秒，“哦。”

宋謠聽見宋迎瑕在跟裴臨招呼，驚訝的問：“哥哥跟裴臨認識？”

“認識。”宋迎瑕拿過宋謠的書包拎在手裏，“之前在宴會上見過幾次面。”

宋謠視線順着宋迎瑕的動作走：“喔。”

宋迎瑕：“走吧？”

“好。”宋謠走了幾步，轉過頭發現裴臨慢悠悠地回到自己座位坐下，他遲疑了下，舉起手對裴臨揮揮，“那我先走了，拜拜。”

裴臨沒有想到宋謠會跟他道別，揮手的樣子實在有些傻，但是又很可愛，“嗯，拜拜。”

宋迎瑕的車就停在學校門口，他拉開後車門讓宋謠坐進去然後把書包放到旁邊，這才回到駕駛座上發動車子。

宋謠見車子駛去的方向不是回他出租小房子的方向，說：“我想回去拿幾件衣服。”

“嗯？家裏有衣服，不用帶。”

宋謠摸了摸鼻子，低低地哦一聲。

車子開進小區，道路兩旁都是別墅，很多明星或者富貴人家都住在這一片地方，宋家就在裏面其中一棟。

宋迎瑕讓宋謠先下車進去，他去把車停在停車場。

宋謠像個傻子一樣站在門口，門鈴就在他眼前，但宋謠總感覺自己按不下去，打心底對這裏有一股排斥感。

可能是原身留下來的，他跟自己的親人關系很不好。

但是跟宋謠有什麽關系呢。

宋謠擡手快按到門鈴，大門卻從裏面打開，一位戴着圍裙的中年女人手握着門柄，看到宋謠時眼裏閃過明顯的驚喜。

宋謠剛準備開口喊人，中年女人回頭往屋裏喊：“先生，小少爺回來了！”

中年女人話音剛落，宋謠就看見一個小豆丁從屋裏跑出來，胖乎乎的，比宋湯圓還要像湯圓。

小豆丁邁着小短腿跑到距離宋謠還有一百米的距離一個急剎車停下，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宋謠，宋謠從他圓溜溜的眼睛裏看出了渴望和膽怯。

“宋禹諾，過來。”

長相跟宋謠有幾分相似的男人走出來，模樣威嚴，看着就不好惹。

宋禹諾眨巴眨巴眼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站在門口不動的宋謠，皺着小眉頭想了想，往宋謠那邊挪了挪小腳步。

宋健宇：“……”

宋迎瑕手肘搭着西裝從停車場回來，就看到家門口很熱鬧，自家爸爸還有兩個弟弟，阿姨都站在門口。

宋迎瑕站到宋謠旁邊，手抵在人後背輕輕推了推，“怎麽不進去？”

阿姨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突然說：“我忘了還在煲湯，我去看看火。”說完快步往廚房走，把空間留給他們父子。

宋禹諾颠颠走到宋迎瑕腿邊，他的個子還不到宋迎瑕的大腿，擡手扯了扯垂下來的西裝袖子。

“糯糯，怎麽了？”宋迎瑕将他抱起來。

宋禹諾有個小名叫糯糯，還是宋謠給起的。糯糯會說的話不算特別多，他雙手抱着宋迎瑕脖子，眼睛卻看向宋謠。

宋健宇看了眼宋謠，沒說什麽轉身回客廳。

宋謠拿着背包，他不知道要怎麽跟原身的爸說話，于是就對宋迎瑕說：“哥哥我先回房間了。”

宋迎瑕嗯一聲，看着宋謠上樓身影消失在視線裏。

宋健宇突然哼一聲：“回到家也不跟自己爸爸打聲招呼。”

宋迎瑕抱着糯糯坐到一邊，聞言淡淡的說：“你自己冷着一張臉活像小謠欠你錢似的，誰還敢跟你說話。”

宋健宇：“……”

糯糯還小，這句話理解得有點困難，但是他還是很喜歡點點頭：“嗯！”

宋健宇：“……”

宋迎瑕說：“小謠已經聽話了很多，爸您就別老是黑着一張臉，這樣下去你別想在今年聽到小謠喊你一聲爸。”

樓上，宋謠按照記憶找到了原身的房間，房間采光很好，就算原身沒回來住過幾次都沒有一絲灰塵，顯然阿姨每天都會來打掃房間。

宋媽媽在生下宋禹諾一個多星期後去世，可以說三兄弟後面都是宋健宇當爹又當媽養大的。

宋謠拉開衣櫃門，看到裏面挂着很多新衣服，都是現在年輕人喜歡的款式，都用衣服防塵袋包裝好，拿出來還可以聞到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門沒有關只是輕輕的掩着，宋謠隐約聽到走廊傳來不大的腳步聲，接着在他房門前消失。

宋謠等了一會兒，發現門外的人沒了動靜，但是又沒再聽到腳步聲響起，他站起來走到門口，拉開門平行視線沒看到人影。

但是一低頭，就見小豆丁糯糯抱着一盒切好的水果沙拉，仰起小腦袋緊張兮兮的看着他。

宋謠沉默幾秒，問：“怎麽了？”

糯糯低頭看了看盒子，然後努力舉起小胖手把盒子舉起來，奶聲奶氣的說：“哥哥，吃。”

小豆丁真的是位好弟弟，怕哥哥拿得不方便，還掂着小腳，圓滾滾的身體搖搖晃晃看着好像下一秒就要撲倒。

宋謠接過盒子，手指微微收緊，“謝謝。”

糯糯嘴巴張成o形，下一秒轉身噔噔噔跑起來，邊跑邊很高興地嗚呼：“耙耙！大哥哥！姨姨！哥哥跟糯糯說話啦！！”

“呃……”宋謠看着宋糯糯透着高興的背影，心想原身是多久沒有跟自己的弟弟說過話，就這兩句不超過五個字的話都把人家高興成這樣。

…

阿姨明天和後天放假，晚上給宋家父子幾人做好晚飯後，跟宋健宇說一聲就回家了。宋謠站在窗前看着阿姨拎着幾袋東西出門，過了幾分鐘，宋謠合上書本，趿着拖鞋走下樓。

宋糯糯盤着腿腿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他擡腦袋看到宋謠下樓，立馬起身爬到宋健宇身邊啪啪地拍着爸爸的大腿，“耙耙，哥哥下樓了哦。”

宋糯糯一點都不知道什麽叫控制力氣，拍得自家老爸的大腿陣陣發疼。

宋健宇将人撈開，輕咳一聲站起來，“下來了。那我去添飯，你去把哥哥叫下來，他在書房。”

剛下樓的宋謠：“哦。”

宋糯糯看見哥哥下樓了又上樓，連忙爬下沙發走過去大膽伸手揪住宋謠的衣擺。宋謠覺得有一股很輕的拉力拉着他，低下頭看着小豆丁，“什麽事？”

“哥哥，次飯飯了呀，”宋糯糯揪着不許宋謠走，“哥哥要去哪裏呀？”

宋糯糯自懂事以來，很少見到哥哥回家吃飯，哥哥一回到家待不長時間就走，很少會留下來吃頓飯，所以他現在下意識以為宋謠又要走了。

宋糯糯腦袋圓圓的，宋謠彎下腰揉了一把然後将他抱起來，在宋糯糯又驚訝地把小嘴張成o形，說：“去叫大哥哥下樓吃飯。”

被哥哥抱起來的宋糯糯好開心，“好呀好呀。”

這算是宋家這幾年來唯一一次在吃飯的時候沒有争執的吃完一頓晚飯。宋健宇眼神複雜的看着吃完飯後自動收拾碗筷的宋謠，想起之前宋迎瑕跟他說的宋謠變乖的話。

宋謠在廚房洗碗，廚房是有洗碗機的，但是宋謠覺得會洗不幹淨。

于是戴着膠手套把一個個碗手洗幹淨，身後一直跟着一條小尾巴，他去到哪小尾巴就跟到哪。

宋健宇走進來把宋糯糯抱起來，站在廚房門口出聲說道：“晚上早點休息。”

宋謠背影一頓，轉頭看着宋健宇，躊躇幾秒應道：“知道了……爸，您也早點休息。”

宋健宇：“……”

宋健宇渾身輕飄飄地離開廚房，看到客廳裏的大兒子快步走上前，“你聽到沒有，小謠喊我爸了。”

宋迎瑕眼鏡片下的眼閃過一絲笑意，“聽到了。”

其實他怎麽可能聽得到，廚房距離客廳有一段距離，但是宋迎瑕見宋健宇這麽高興，也就這樣說了。

宋健宇心情再好了幾分，等宋謠擦着手走到客廳時，就是看見宋健宇抱着宋糯糯哼着小曲兒上樓的場景。

宋迎瑕在等宋謠出來，不等他開口叫宋謠早點休息，就聽見宋謠說：“哥，我去睡覺了。”

宋迎瑕下意識挂在牆上的鐘，指針指向八點，這睡覺是不是早了點？

完了之後又回想起那天去宋謠租的房子吃飯，宋謠給他倒的水是紅棗枸杞，宋總一時間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