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陷入

他的唇邊帶着溫柔笑意。

其實這還真是個意外,有女生過來告白，這種事經歷得多，顧祁澤就沒在意。

本來想随意回兩句拒了算了,結果剛說話就注意到那邊玻璃窗後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微微訝異,之後索性就順着女生的話說。

在他說出那句是嗎以後，他視線緊盯着那處簾子，豎起一根食指在唇邊,示意女生別說話。

女生也愣了,之後順着他的視線看去。

所以才會有剛剛短暫的沉默期。

他就是想看看，清初心裏到底還有沒有他。

後面剛巧他幾個朋友過來瞧見,一把将清初帶了出來，才會有現在這個局面。

發現清初關心他，顧祁澤心裏其實還挺高興的，最起碼她也沒那麽冷漠,聽到有關自己的事不是置若罔聞直接離開。

顧祁澤說：“你就是在乎我，是嗎。”

清初很快站好了，恢複平常神情：“我只是路過，什麽也沒做。”

想到剛剛的事,她又看向那幾個人：“倒是你們，有什麽權利随意拉我？”

聞言，那幾個人訝異地挑了挑眉，各自看看。

“哎，誰啊？”他們說：“清初妹妹，剛剛可沒有人動你，我們都看着呢。”

清初也笑：“是嗎，那可能是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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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神色瞬間有些微妙變化。

緊接着清初又微笑地說：“特別是這個姓顧的。”

她的視線看向旁邊神态一直很淡然的顧祁澤。

“就他，最會叫。”

幾個人此時的表情已經不能用微妙來形容了。

他們看着顧祁澤,神色各異。

顧祁澤面上的笑漸漸就沒了。

清初卻還很泰然自若的，垂下眸子，擡手輕攏了攏耳邊頭發。

“我不怎麽有跟狗說話的習慣，包括做出來的一些事，都懶得搭理，因為狗就是這樣，人越搭理它，它叫得越歡。”

顧祁澤直接道：“清初，你很牛是嗎。”

清初說：“是啊，我不僅牛，還特別倔，最好別惹我，惹急了你也承擔不起。”

旁邊有人想說話，顧祁澤擡手示意，對方止了語。

人群寂靜。

就見顧祁澤直起身，慢慢朝清初走了過去，直到，在她面前站定。

“那你告訴我，林遇岚是怎麽樣叫，嗯？”

他靠近清初，聲音只有他們兩人聽得見：“他就是小奶狗了，是嗎。”

清初說：“不要拿你和林遇岚比較，我覺得惡心，你也不配。”

顧祁澤：“我不配？”

他笑，如同聽了什麽笑話：“還是頭一回有人這樣說我。清初，你把我的自尊都踩碎了。”

清初：“究竟是誰把誰的自尊踩碎？”

顧祁澤道：“你也不見得多仁慈。我就是不信你真的能做到這種地步。”

“分都分手了，灑脫點行嗎。”

清初說：“不要讓我把最後一點對曾經的留戀，轉變為厭惡。”

他輕咬這個字眼：“厭惡？”

“是，曾經我确實很喜歡你，可是現在不僅不喜歡了，甚至，就是厭惡。”

顧祁澤有些恍惚，不信這個詞會由清初親口說出來。

曾經那麽小心翼翼珍視他，暗戀他，把他一切視如神明侍奉。

而今，說他惡心，說厭惡他。

顧祁澤說不清那種感覺，就像很多天以前他去敲她的門，結果全然不應，也像他在停車場，看着她和別的異性在一起。

那種感覺，不是種很突然的襲擊，就是延綿的、很細緩式的打擊，在五髒六腑慢慢流淌。

只是這是人前，很多人看着。

“行啊，如你願。”他說。

清初不再看他，轉身就走。

胳膊卻被他拉住。

清初回眸：“怎麽？”

旁邊幾個人也意外地看着他這個動作。

顧祁澤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下意識做出這個動作，拉住她。

他想說，那要他怎麽辦，溫柔用過了，逼迫也用過了，甚至氣急敗壞、各種壓制、或是柔情軟意，怎麽樣都不行。

要他怎麽樣才可以？

他真的想不出了。

其實從那次酒吧出事開始，他也不過是想解釋。

可是該死的尊嚴、所謂的自尊心，讓他低不下頭，甚至人前永遠是沒有桀骜也要端着。

慢慢就演變成這樣。

那天晚上他認出清初去找她，是想去求和的，然而看到林遇岚，聽着他們說話，心思慢慢就變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本該放軟的話，說出來就成了輕嘲、諷刺。

全都成了驗證她是否還喜歡他的工具。

直到現在。

現在，他莫名覺得如果這次讓清初走了，他再也不會有機會。

可是……

他又怎麽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這樣駁了自己所說過的話。

他說過多少狠話了，又多少次自己打自己的臉，明明說過不在意清初的，她怎麽樣，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直覺告訴他，他不該這樣了。

就像以前他常說的，一個女生而已，值得麽？

他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別人都看着，以為他是要說什麽，顧祁澤很快又松了手，面色如常。

“沒什麽，走吧。”

清初離開了，沒有猶豫過。

顧祁澤還站在原地，眼神直直地盯着下邊，面無表情。

有朋友忐忑地上來問：“澤哥，你這是……”

顧祁澤像才回神，目光投過去：“怎麽了？”

朋友幾個不吭聲了，也沒說。

他這會兒有點又頹又冷。全然沒有剛才那股妄勁兒。

他說：“沒事。”

之前那女生站旁邊看了好半天的戲，這會兒他們要走了，還想上去說話，然而顧祁澤一眼都沒看過她。

清初沒有回去。

而是下了樓，出去到酒店邊上的花壇邊，找了個臺階坐着。

裏面對局已經打完了，甚至到了吃飯的時候，清初卻沒一點反應。

天已經要黑了，夜幕降臨，馬上城市會燈火通明，高架橋上會是車流來往。

晚上的風有點冷，清初衣服穿少了，坐了快一小時才感受到寒冷。

可是腦袋卻愈發的清醒。

她覺得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該去做什麽。

她盯着地面發呆，慢慢抱住自己胳膊。

林遇岚是對局結束後發現異常的，她去了很久都沒回，到吃飯的點也不見人。

有工作人員請他快去落座，他也顧不上，在人群中四處尋找她的身影，全然沒有，他心裏忽然升起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他連飯也顧不上吃了，跑出去，在偌大的酒店來回找了幾圈，最後在夜幕下的角落臺階邊看到了她。

來時還好好的女孩，這會兒像被什麽打擊了似的，失神坐在那兒。

她身子本就偏瘦，單薄的身影看着就跟被遺棄一樣。

沒由來讓林遇岚心頭一緊。

他放輕腳步慢慢走了過去，輕聲喊：“清初。”

清初沒反應，他在她面前慢慢蹲下身，手輕擱到她腿上，然後動作很輕柔地去撫她頰邊有些亂的頭發。

“清初。”他視線探尋着，耐心再度喊了一聲。

清初眼眸微微動了，擡起頭，看向此時近在咫尺的人，仿佛才回神：“啊？”

然而清楚看到她此時狀态時，林遇岚心中一震。

她那雙眼泛着紅，隐隐還有濕痕，可能在這趴久了，臉上還壓出了一點痕跡。

她是不是哭過。

這個認知讓林遇岚手都不自覺緊張了。

“你……”

清初像是沒想過林遇岚會突然出現，眼神裏劃過一抹訝異，接着吸了吸鼻子，擡手抹了把臉：“我沒什麽，你怎麽出來了？沒有吃飯嗎？”

然而林遇岚已經看到了。

她最脆弱的一面。

他神色複雜，幾乎是瞬間想到了某種可能，在他不在時發生的。

“你怎麽了，為什麽哭。”

“我沒哭，剛剛趴着想事情呢，可能趴久了，臉就有些紅。”

林遇岚壓根不信：“顧祁澤……你遇見他了？”

清初抿抿唇，搖頭：“沒有，就是情緒有點不對。”

怎麽可能沒有什麽。

清初平時最積極樂觀的人了，情緒該失控到什麽程度才會忍不住找個地方一個人偷偷哭，甚至連他過來喊她都沒聽見。

也只有剛剛碰到顧祁澤那群人以後她才會有些分心，之後就出去了，這麽久，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可能她遇到了顧祁澤，但是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

林遇岚甚至有些愧疚，懊悔，自己沒有跟在清初身邊。

他說：“如果你有心事，沒關系的，可以向我展露、訴說，而不是獨自愈合傷口。清初，我在這，我會陪着你。”

清初直直地看着他。

他又問：“顧祁澤欺負你了是嗎，他又說了什麽話？還是說，他對你做了什麽。”

她依舊不說話。

他又要站起身：“他在哪，我去找他，幫你出氣。”

被清初伸手抓住了胳膊。

林遇岚回頭，見清初仰着頭看自己。

他那麽清瘦，平時看着也是沉默寡言，一小孩兒找那麽大群人想幹什麽？不說去了能怎麽樣，要幹架，幹得過嗎。

況且也不現實。

“我真的沒事。”

清初想到有人能安慰陪伴自己，心裏莫名覺得很暖，暖的同時，那種委屈情緒再度湧上來。

可是剛說完，抿着唇，眼眶猝不及防就紅了些。

她下意識低頭不想讓人看見。

人可能就是這樣，本來一個人的時候還能忍，突然有人來安慰自己就不同了，越安慰，越崩潰。

林遇岚慌了，生怕她哭，再度蹲下身，去拿紙巾給她：“不要哭，有什麽和我說，別哭。”

清初搖頭：“沒哭，但是情緒多少是受了點影響的。”

“所以，真的是因為顧祁澤嗎，他又欺負你了？”

清初笑：“沒，只是确實遇到了，有點事，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覺得很迷茫，所以來這坐了會，又想到了一些事。”

“迷茫什麽？”

“迷茫感情，我感覺我可能不是那麽頑強，每次以為可以無動于衷的，最後碰到還是會被影響。我感覺我是不是一開始就錯了，我是不是一開始就不該喜歡他……”

林遇岚聽得心裏一陣疼。

他說：“不是你的錯，喜歡一個人沒有錯，不要責怪自己。”

清初：“可是我也不知道曾經那段信仰一樣的感情為什麽變成這樣，所以有點難過。”

“你知道嗎，清初，每個人都會變的，感情也是，可能曾經它很好，但是在時間的過程裏它變得沒那麽好了，這都是無可厚非的。”

林遇岚非常認真地說：“你也不要怪自己，這段感情不好還有下一段，世界上還有很多很好的人，你會遇到更好的，不止他一個。”

清初怔怔地說：“可是心口還是很疼。難道，由喜歡徹底轉變不喜歡的過程全都這麽痛苦嗎。”

林遇岚從沒安慰過人，更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慰一個女孩子。

他單膝跪到地上，安慰性地将手輕輕擱在她的頭發上，安撫地輕輕順下，仿佛安慰一個小孩。

他就這樣輕輕摸着她的頭發：“那你就把我當做是你的後盾，我在你旁邊替你頂着，不要怕，轉變總是有過程的。”

“即使，這個過程可能會有點痛苦。”

他沒喜歡過人，不知道一段真摯刻骨的感情抽離是種什麽感覺，他只知道，那一刻他真的非常心疼清初，很想為她分擔。

此時鼻息都是很陌生的清冽氣息，是林遇岚的。

清初的情緒莫名就止住了，她擡起眸看着眼前的小孩兒，對上他那雙清亮的眼眸。

雖然可能有些稚嫩，但勝在真誠。

不知怎的，看他這麽認真，她卻輕聲笑了下：“你說得這麽正式，是不是很懂感情啊。”

林遇岚搖頭：“我不怎麽說，說實話，還沒怎麽談過戀愛。”

“那你為什麽安慰我能安慰得這麽熟練。”

林遇岚怔了下，有點懵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也不知道……反正剛剛擔心她的時候過于着急，下意識就伸手安撫了。

“可能是心裏想，有心者，自然而然就會了。”

清初說：“謝謝你。”

林遇岚說：“壓在心底的話說出來就好了，沒事。”

清初彎起唇笑笑。

她緩過了那股勁，說：“你這弟弟，平時不說話，關鍵時候話倒是很多，還那麽會說。”

林遇岚說：“你能高興就好，如果心情還不好，我帶你去個地方去嗎？”

“去哪？”

“可以讓心情變好的地方，透氣。”

“現在？”

“嗯。”

清初立馬又記起：“一會兒應該有你的采訪吧？飯可以不吃，規矩還是得守，算了。”

“沒事的。”林遇岚說：“我可以陪你一起，只要除去賽場以外的，你想做什麽我都可以陪你。”

清初仍然有些遲疑。

他又說：“就當是一場博弈，裏面的人在追捕，而我們是逃離，本來就不想來，就不用為它拘束。”

清初眼眸裏閃過一抹訝色。

逃離。

他用詞都這麽浪漫的嗎。

她還想說些什麽。

而林遇岚已經主動牽起了她的手，帶着她往路邊跑。

清初驚得低叫了聲，差點怕摔了，只能下意識握緊了他的手，下臺階的時候差點撞到他懷裏。

仿佛專門為了讓她開心，林遇岚沒有停，一直帶着她下去，還驚動了趴在旁邊睡覺的小貓。

耳邊吹過城市的風，帶着晚間喧嚣，路面的鳴笛聲不絕。

清初被迫追着林遇岚一起。

身後宏偉的酒店離她越來越遠。

明明林遇岚還有別的事要做，可能是采訪、可能是拍攝，他全都推了，因為她的情緒而自願陪着她去做她喜歡的事情。

明明是奔跑，清初卻聽見自己胸腔劇烈跳動的聲音。

她看着他們緊緊牽着的手，有點懵，又有些驚奇，仿佛有些什麽預感，可林遇岚偶然的回頭，那張清隽的臉朝氣又認真，毫無他色。

她的心松了下來。

他們一直過了馬路到對面，準備去公交站搭公交。

然而路邊剛開出停車場的車陡然剎住，因為前面突然過去的一對男女而讓路。

開車的人靠了聲：“熱戀也不能這樣橫沖直撞吧，現在小情侶都這麽不管不顧了？”

後座的人懶懶靠着，盯着自己面前的車窗，漂亮眼眸極度慵懶渙散：“好好開車就是，管那些做什麽。”

他的視線自己追随了過去。

然而觸及到那道熟悉身影，瞳孔兀的收縮，顧祁澤彈的一下坐直了起來。

車準備繼續開動，他卻幾乎是想也沒想地扭開車門沖了出去，還差點跟開過來的外賣小哥撞上。

車裏幾個人全都錯愕地喊了聲。

他全然未聞。

可是。

他盯着愈行愈遠的那兩道身影，看着他們緊牽着的手，手指驟然發緊，緊跟着是微微顫抖。

清初。

他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

有種無形的淡薄的涼意、冷意順着他的指尖慢慢沿至全身。

顧祁澤就站在那兒盯着兩個人走遠，身邊的喧嚣不聞，身後隊友的喊聲也不聞。

他什麽都不知道了。

他只知道，他再也維持不了淡定。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木有加更，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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