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探望

貧瘠的山頭,別說像樣的建築,就連樹都沒幾棵。

一身華服相貌儒雅的男人朗聲道:“季某聽聞劍修最為自律,總要置身于最艱苦的環境用以磨練心智,今日一見,宣峰主果然用心良苦。”

他身後跟了十數人,走在前頭的為他遮陰,後面的各捧了個箱子,光是看箱子外面點綴的巨大夜明珠,就知道造價不菲。

驚雷峰弟子們按照宣天磊的吩咐站成兩列,右手執劍高舉向天,見宣天磊微微點頭,排頭的劍修刷的揮劍指向前方,他左側的弟子們看到信號也按照一早彩排好的,深呼吸一口氣,聲如洪鐘:“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他們同時左轉,随着季延一行人的動作勻速前移,聲音絲毫不減:“玄天聖獸一家親!”

有人捧着的箱子掉落在地,被季延狠瞪了一眼,倉惶撿起。

“心魔退退退!”

“退退退!”

空檔的上頭回蕩着“退退退”的喝聲,真的人耳膜嗡嗡的響。

季延被這麽一陣摧殘,想陰陽玄天劍派窮的話也說不下去了。

他不由得擡眸睇了宣天磊一眼,宣天磊還是那副憨憨的模樣。

季延:算了,這莽夫恐怕連諷刺都聽出來。

宣天磊:呵呵,老子震死你這陰陽人!

高聲齊喊的弟子們一直将季延送到了季非然門前,季延耳膜已經被震麻了,臉上呈現呆滞的神色,宣天磊叫了好幾聲季延才反應過來。

“雖然弟子們還有無限的熱情尚未宣洩,但季宗主定然思念女兒的緊,我們就不打攪了。”宣天磊別手別腳的行禮。

“好好好。”季延連忙點頭,忽而驚覺自個十分失禮,拱手道,“謝宣峰主成全。”

宣天磊一揮手,領着一群弟子走了,看那背影就像剛打了勝仗的将軍。

季延氣的磨牙,瞪着毫無禮數圍成一堆,絲毫沒有尊卑之分的驚雷峰衆人,鼻尖一聲冷哼,重拾自己的高傲:“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捧着箱子的弟子們也收回落在驚雷峰弟子身上的豔羨目光,将箱子高舉過頭頂,臉壓的低低的完全隐沒在雙臂之間。

宗主很不高興,沒人敢在這時候觸他眉頭。

“季非然。”季延整了整衣襟,輕扣門扉道。

一門之隔,季非然老早就聽到了動靜。

這招就是她支給宣天磊的,宣天磊一聽能彰顯他們劍修的氣派又能殺殺季老賊的威風,立刻就拍板同意了。

系統緊張的搓手手:“你爹——原主爹來了。”

“恩,我聽見了。”季非然說着卻沒動。

系統十分焦灼,因為他實在摸不準季非然想做什麽,這個宿主的行動總是出人意表。

“現在和他撕破臉會不會早了點?”他小心翼翼提醒,每天都擔心世界崩塌什麽的真的不是統過的日子。

季非然挑眉:“誰說我要和他撕破臉了?”

統子提起的心放了一半。

“沒準是他要和我撕破臉呢。”

統子:……

季延敲門的時候季非然是盤腿坐着的,說話的功夫她緩緩套上靴子順便吐槽了一下古代人穿着的繁複,才起身打開了門。

季延怒氣上升到了頂點又緩緩回落,就在他懷疑一向唯唯諾諾的女兒并不在房中時,季非然打開了門,朝着他莞爾一笑。

白皙細膩的皮膚像是剛剝了殼的雞蛋,尚未完全褪去嬰兒肥的臉混合着稚嫩和魅惑的顏色,輕輕一笑就能輕易勾了人神智。

季延身後,又有人失手摔了箱子。

重物砸在地上的聲響讓季延回過神,他皺了皺眉,神情古怪的打量了季非然片刻,責備道:“素面朝天,像什麽樣子?”

同時他心中驚疑不定,他這個女兒從前有這樣奪目嗎?

五官好像沒什麽變化,但是記憶裏要麽是低垂着頭不敢同他說話,要麽就是非語說她又闖了什麽禍。

心中泛着嘀咕,以至于季延沒發現,從兩人見面到他進了季非然的房間,整個過程裏季非然都沒叫他一聲“爹”。

“玄天劍派就這麽對你?房中連個仆從都沒有?”季延掃了一眼屋子裏的陳設就開始挑刺。

“聖獸宗背後诋毀玄天劍派,別人沒給我穿小鞋已經是心胸寬廣了。”

“放肆!你什麽意思?”季延勃然大怒。

季非然先坐下,季延居高臨下色厲內荏,但季非然不過是閑閑掀起眼皮,竟叫他心中一凜。

“字面意思。”季非然冷冷道。

反應過來自己竟然被瞧不起的女兒的氣場給震懾住了,季延冷哼道:“看來你在玄天劍派這些日子也不是毫無長勁,至少脾氣見漲。”

“既如此,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今日來就是想知道,語兒寫給你的家書怎麽會流到宣天磊手裏?你可知道那封家書給我聖獸宗帶來多大的損失?如今外面各大門派都在瞧我們的笑話,說我聖獸宗被玄天劍派欺辱到頭上還能忍過去!”

以前只要說到宗門不易,季非然即便心中不情願,也總是會顧全大局,可季延一直觀察着季非然的神色,她垂眸把玩着腕上的玉镯,面色不辨喜怒,也沒有丁點兒變化。

難道是自己太過強硬?

想起自己來的真正目的,季延不由得放軟了聲音:“派中弟子都說定是你嫉恨妹妹,所以故意如此行事,但我的女兒我又豈會不知?你定非故意為之。一則你最是良善,二則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你不會不知。”

一頂高帽子扣下來,腦門後卻抵着槍/杆子,季非然差點被逗笑了。

“我是故意的。”她言簡意赅回答。

“果然——什麽?”季延一時怔住了,忘了一早準備好的說辭。

“我說我是故意的。”季非然迎向季延的目光,沒有絲毫躲閃。

季延從未被如此頂撞過,有種當着衆人面被扇了兩耳光的羞憤。

他怒道:“你可知聖獸宗出了事,你也就一文不值了。”

“你以為玄天劍派為什麽要收你?你的錦衣玉食從何而來?就你的資質,放眼整個修真界,會有人瞧的上嗎?”

哇,一開口就是老pua了。

季非然現在一點兒不奇怪原主的性格為什麽對外那麽橫,橫到嬌蠻,對內又那麽慫了。

長期被這樣的爹pua,信心被打壓到一定程度,既不敢反抗給自己帶來傷害的人,又想從外界找回自信。

就當時感謝原主提供的這個身份吧,季非然點頭:“嗯。”

季延:“恩?”

季非然:“嗯,我明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季延眉間一松,看來也不是完全不識相。

季非然忽而笑了:“所以及時止損就好了啊^-^。”

季延預感不妙,但尊嚴讓他接着問了下去:“你道如何及時止損?”

季非然笑的更燦爛了:“同我脫離父女關系呀,不是一家人自然勿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溫野走到門邊時聽到的就是這樣一句話。

女聲清亮中透着俏皮,尾音仿佛帶着小鈎子,隔着一層門溫野也能想象出說話的人是什麽樣的表情。

跟在溫野身邊的弟子悚然一驚,他一路跟在溫野身後,幾乎是用攆的,腦子裏想的都是小師叔功力是不是又精進了許多,腳程都比平時快了,好不容易到了正欲抽身而去,結果就被他撞上這樣石破天驚的一句。

話本子裏常有描寫,反派對着小炮灰說:“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跑個腿卻聽到聖獸宗密辛的他似乎完美符合炮灰的标準。

淚眼朦胧求助的看向溫野。

小師叔兇歸兇,對同門不會見死不救吧?

結果叫他看到了什麽?!

小師叔嘴角居然在笑???雖然那弧度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計,但這可是小師叔啊!

不僅如此,小師叔黝黑的眸子還閃着興味的光。

就這麽愛聽八卦嗎?!小師叔你人設崩了你知道嗎?!

弟子內心咆哮着,反應到臉上就是五官扭曲着揪成一團。

溫野餘光瞥見冷冷道:“去同你師父覆命吧。”

弟子如蒙大赦立刻跑開,走出一段距離悄悄回頭看去,小師叔單薄的背影還像根竹柏似的,紮在小師妹門前。

季非然房中。

一站一座的兩人安靜對視着。

季延胸膛起伏不定,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着。

季非然眸色淡定,似乎并沒有察覺到他爹剛剛差點對他揚了巴掌。

“脫離父女關系?也不是不行。”季延很快冷靜下來。

季非然只是一枚棋子,完成任務之後自願脫離關系,除了眼下被挑釁的不爽,細細想來他可沒什麽虧的。

“但有個條件。”

季延篤定季非然一定會同意。

果然季非然道:“說來聽聽。”

季延也懶得計較季非然語氣中的不恭,将此行的目的說了出來。

“我要你去勾引溫野,從他手裏拿到一本鍛造圖譜。”

三日前,季延收到消息,風無涯即将出關。

風無涯不僅不似江湖傳言那般天才早夭,這次出關恐怕還要正式接掌吹雪山莊。

如此,季非然就不是嫁過去的最佳人選了。

正巧季延又從吹雪山莊探子那邊得知,溫野手裏有本圖譜,囊括了天下名器的鍛造方法。

吹雪山莊以鍛造建莊,之所以屹立不倒,就是因為他們是整個修真界唯一能夠鍛造出僞仙器的氏族。

連吹雪山莊都眼饞的東西,自然是極好的。

季非然沒什麽優點,但這臉蛋和身段都是頂好的。

如果她能勾/引溫野,從其手中弄到圖譜,聖獸宗一定實力大增,他還能以長女心有所屬為由,光明正大的将非語嫁過去。

屆時只要獻上圖譜,自己在謄抄一份,想來吹雪山莊也不會在意。

念及此,季延愈發志得意滿,他加碼道:“話說到這份上,也沒必要虛與委蛇了。”

“你答應我的要求,事成之後,我會同你脫離父女關系,還你自由。你若不答應,那你母親的靈位就永遠別想進我季家的靈祠!”

“靠,好賤吶!”系統沒忍住爆了粗口。

季非然眉心跳了跳,她穿書而來,是在原主死後占的原主的身份,身體都是她自己的,按理說不應該,但在季延話音落下時,她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原主的悲憤。

季延确信季非然會答應,并不催促。

一牆之隔,溫野斜倚在牆上,唇角笑意更盛。

他沒想到居然能聽到這樣一出好戲。

知道他手中有圖譜只有吹雪山莊。

“按捺不住了嗎?”

溫野擡眸,碧藍如洗的天空一行飛獸結伴飛過,在它們身後,一只受了傷的飛獸勉力支撐着。

“自不量力。”溫野冷哼。

彈指,玉石帶着嘯聲擊中受傷的那只飛獸,它嗚咽一聲急速墜落,而它的同伴們沒有一個發現,不一會兒就飛的沒了影。

溫野收回目光,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着,他像是低喃又像是自語道:“你會怎麽回答呢?”

作者有話說:

統子:這老頭着實可恨!你不會答應他吧?

季非然:你猜^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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