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任性的種子

最近的天氣非常的不好,雖然昨天太陽難得地工作了一天,但是今天一早,雨水又嘩啦啦地沖了出來,迫不及待似的。

所以站在一頁書家門口的擎海潮,渾身濕淋淋的狀況很糟糕,看上去很可憐呢。

但是當看到打開門站在門後的一頁書時,他的臉上又露出既驚訝又失望的神情。

究竟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呢?

又為什麽要找到這裏來呢?

一頁書非常困擾地看着幾乎是陌生人的家夥。

“那個……我……”擎海潮開口說着話,但是聲音很輕,話也說得很糊塗,別人完全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些什麽。

真的是很可憐呢,不管怎麽樣也不能将這個可憐的家夥丢在門外不管吧?

盡管,将人拉進來的話自己大概會變得更困擾吧。

一頁書為擎海潮倒了一杯水,當他從廚房回到客廳,卻發現對方始終站在沙發旁,一副非常迷惘的樣子。

“要喝水嗎?”一頁書問道。

“啊?啊!啊……”

驚慌失措地回應着,擎海潮突然意識到了自己是站在了誰的地盤上,于是匆忙地解釋道:“我不是要來找你的……只是……”

一頁書挑了挑眉。

擎海潮卻還在繼續解釋着:“只是在珊瑚的書桌上看到了這裏的地址……我以為她搬到了這裏……”

“我……我還要去找她,就不打擾你了。”這樣說着,擎海潮轉身慌張地想要離開,卻被一頁書出聲阻止:“要去哪裏找呢?”

擎海潮靜靜地停下了慌亂的腳步,他現在已經被突然的變故弄得手忙腳亂起來,他完全不知道為什麽他和擊珊瑚的婚禮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但是擊珊瑚一旦走開的話,他卻真的一點能夠找到她的頭緒也沒有,所以才會拿着她特意留下的地址來到這裏。

但是為什麽擊珊瑚要留下一頁書家的地址呢?

“至少先換一套幹燥的衣服再走吧。”一頁書将溫熱的水杯遞向六神無主的人。

“不,不用那麽麻煩了。”擎海潮拒絕着沒有接過水杯,他還記得現在的一頁書根本不認識他這個人,雖然對方的态度溫和,但那也只是對一個可憐陌生人的同情而已。

想到這裏,他就更加地痛苦了起來,越發地想要轉身離去,盡快地将擊珊瑚找出來。

這個人還頗為固執吶!一頁書有些無奈地想着。他将杯子放到了玻璃桌上,然後佯裝生氣地對擎海潮說道:“你當現在在誰的家裏?”

擎海潮愣了一下,想不通對方怎麽忽然就生起氣來了。

一頁書不理會他的錯愕,繼續說道:“不管是誰到了我的家裏,一貫都是我做主決定所有事情的,就算你是初來乍到,也不能破壞了我這個主人的規矩。”

“但是……”

“沒有但是!”

如果說誰更強橫的話,一頁書是絕對不會輸給擎海潮這個失魂落魄的人的!

所以沒有辦法,只能留下來——真的是沒有辦法啊,一頁書這個壞人竟然将大門的電子鎖鎖上了!

當一頁書拿着自己的衣服出來的時候,擎海潮已經躺倒在了沙發上,他放在玻璃桌上的杯子裏的水已經被喝掉了一大半。

偶爾,像迷※藥這樣的小伎倆也是非常實用的。

擎海潮的身體狀況其實很糟糕,從昨天到今天幾乎沒有進食過,又在暴雨中奔跑了很久,當他站在一頁書家門前的時候已經發起了嚴重的高燒,否則也不會變得那樣脆弱、無助。

真是可憐,在婚禮上被新娘劈腿的新郎。

擎海潮醒來時正躺在床※上,身上濕答答的衣服已經被脫※光了,而在被子的一角上放置着一套一頁書的衣服——穿到身上的時候倒沒有不合适的地方。

當他将長褲套上,因為頭昏而跌坐在床沿上時,一頁書手裏拿着一包煙和一個打火機走了進來。擎海潮看着那熟悉的香煙,不禁呆了呆:他還以為恢複了的一頁書不會再抽煙了呢,還是說他其實并沒有戒煙?

但是,煙瘾的話,好像确實是很難戒掉的,就是他自己如果不是為了女朋友的話是絕對戒不掉的。

想到女朋友,心口再次不可遏止地疼痛了起來。

“抽根煙吧。”

忽然,香煙,連同着打火機一同落入了擎海潮的懷裏。擎海潮吃驚地擡頭看着一頁書,因為頭疼他并不想抽煙,于是有氣無力地拒絕了對方。

“怎麽了?”一頁書問道。

“我……可能發燒了……”擎海潮解釋道,“而且我也很久沒有抽過煙了。”

“沒關系。”一頁書卻走到他身邊坐下,抓過煙盒抽※出了一根香煙,點燃後遞到他嘴邊,“一根煙而已,是解除苦悶的良藥。至于高燒我已經替你喂過藥了,很快就會退燒的。”

擎海潮遲疑着從對方的手中接過了這支點燃的香煙,吸了一口後竟然被嗆得咳嗽了起來,連眼淚都因此掉了出來。他連忙用另一只手捂住了留着淚水的眼睛。

一頁書卻拿走了香煙,在一旁抽了起來。

擦幹了眼淚後,擎海潮偷偷地看着身邊坐着的男人,完全不明白他這麽做的意義是什麽。

一頁書卻只是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香煙,一根完了又點起了一根,像是在思考着什麽艱難的問題。

難道這大哥男人也有什麽苦悶煩惱的事情嗎?

轉念之間又覺得現在的自己根本不需要去關心別人的煩惱——難道他的煩惱還不夠多嗎?

他現在簡直就是糟糕透了,他甚至不知道擊珊瑚為什麽要那樣對待他,她完完全全不是一個會戲弄別人的女人啊!

“為什麽呢?”看着一頁書的臉龐,擎海潮想着擊珊瑚抛棄他的理由,卻是一點頭緒也沒有,不禁喃喃自問,“我有做錯什麽嗎?為什麽要突然失蹤呢?”

“啊?”聽到他的困惑自語,一頁書回過頭來看向他,而擎海潮卻垂下了腦袋,十分的沮喪悲哀。

“你是說擊珊瑚醫生嗎?”一頁書突然問道。

擎海潮卻連一點回答的意思都沒有,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們兩個究竟出現了什麽問題會鬧到如此難堪的地步,何況是一頁書這個完全的外人呢?

“你和醫生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一頁書輕淡淡地說道,“想必你的心中對醫生是有所怨恨的吧?”

“……沒有……”立刻反駁道。

可是說着沒有的話的擎海潮,語氣已經虛弱到等同否認的地步。

因為毫無理由,卻被抛棄,這樣的結果無論是誰都會怨恨對方的吧?

所以,其實并沒有辦法否認。

但是一頁書卻掐滅了手中的煙,非常突然地,對他說着像是在陳述事實一樣的話語:“你喜歡我哦。”

時間忽然就靜止了一樣,擎海潮已經完完全全地呆住了,怎麽也沒有料到會聽到一頁書這樣對他說。

可是,更難堪的是,當聽到那四個字的時候,他竟然有種豁然開朗,看到真※相的覺悟。

但是,一頁書只是在陳述這樣一個事實而已,卻沒有借機告白的意思。

這就像長久隐蔽在最深處的秘密寶藏,突然被另一個主人發現,并被他挖掘了出來,可是卻沒有得到他的珍惜,只是當作一般的事物丢回給了他這個百般小心珍藏起它的人。

這樣的境地,已經不能用難堪來形容了吧?

一頁書那句話已是在說,他擎海潮會落到這般境地完全是他咎由自取的結果。

無法面對,完全無法面對,所以他站起身,像來時一樣匆忙、慌亂地向外走去。

“吶,在客廳書櫃的第三排第三格下面,有一本《觀音心經》,旁邊有我家的鑰匙。”

當擎海潮即将沖出房門的時候,一頁書突然出聲道,但是擎海潮的腳步只是稍微地停頓了一下,然後更加快速地向外邁出。

一頁書将手裏的東西抛開,平躺在了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碧綠的蓮花花紋。

他知道有些事情在變得非常糟糕,剛剛,提示擎海潮的話脫口而出時他就知道一切都變得糟糕起來了——也許,在此之前就糟糕了起來。

對這個失魂落魄的男人,他竟然沒有半點同情之心,有的卻是舍不得的心意。

對于一個修行的人而言,難道還有比這個更糟糕的情形嗎?

忽然想起了那位師兄的話,一頁書嘆了口氣,似乎在他有所覺悟之前,就已經将自己推入了更糟糕的境地了。

完完全全被壓抑住的情感,得不到疏解,遲早有一天會成為毒瘤傷害到根本。

但是真的完全忘記了,一幹二淨地忘記了,雖然會舍不得對方,但是多餘的感情被掩埋在了記憶之中,無所始,無所終。

“是記不起來,還是不願意想起來呢?”

午夜的時候,躺在床※上的一頁書想,擎海潮一定喝得很糟糕,所以當這個男人進入他的房間的時候,空氣裏立刻彌漫着那種臭臭的氣味。

一頁書是很想立刻就叫擎海潮滾出他的房間的,但是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擎海潮已經鑽進了被子裏,貼身摟住了他的腰,然後昏沉沉地醉死了過去。

要将人踹到床下嗎?

這一次一頁書選擇放過對方,就這樣放縱着對方抱着他睡着。

然後,困倦的自己也陷入了沉睡之中。

在夢裏,重拾了那段被深埋的記憶。

其實,這段記憶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醒來後的一頁書實在是想不通,他和擎海潮一共見面的次數都屈指可數,怎麽會演變成這樣的呢?

這一定是當時的自己,心境變化太大,才遭致了這樣的後果。

可是,後果已經形成,即使心境轉變回原本的狀态,這樣類似“一見鐘情”的感情也已經無法被扭轉了。

所謂感情,一旦生根發芽,它就一定會很努力很任性地生長着,直到開花結果的那一天,茁壯地将所有人都打敗。

擎海潮如此,

一頁書也是如此。

真是任性的種子。

“一頁書……”

就在一頁書皺着眉頭苦着臉地怨恨着這任性又頑強的種子的時候,擎海潮緩緩地從醉意的困眠中醒了過來。

但是,酒意卻沒有完全退去——這是很明顯的!因為只有喝醉酒的人才會這麽大膽地問一頁書關于喜歡不喜歡的問題。

也只有在這樣半醉半夢的狀态下,才能夠即使被對方拒絕了也可以将之當作奇怪的夢境抛在腦後。

就是哭了也沒關系。

一頁書卻不說喜歡不喜歡的話,他對背後的人說道:“剛剛做了個夢——以前的事情都在夢裏看見了。”

仿佛一顆炸彈,突然在擎海潮的耳邊爆炸。

他頓時愣住了,飽※脹于大腦之中的醉意忽然之間全部都退卻了下去。

擎海潮覺得自己的大腦沒有一刻能夠像現在這樣冷靜,他的眼前掠過了很多的畫面,都是關于他與一頁書相遇時的情景,最後畫面中的色彩全部淡去,最終變得像白紙一樣空洞乏味。

關于喜歡,這樣的情感是否能發生在兩個幾乎沒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身上嗎?

那麽相互喜歡呢?

這樣的事情大概不可能發生吧?

這樣想着,擎海潮松開了自己的手臂手臂,動作僵硬地想要從一頁書的腰上挪開。他很想對一頁書說一句“對不起”,畢竟他現在這樣幾乎已經算得上是在對對方進行騷擾了——如果說了“對不起”這三個字的話,或許還能挽救一點東西,讓他們還能繼續成為朋友。

但是,說不出口。

完全說不出口。

他竟然覺得自己委屈死了。

為什麽一頁書要在這時候回想起那些短暫而不夠厚重的記憶呢?

一頁書卻握住了他的雙手,沒有讓他徹底地松開,讓他的手臂繼續留在他的腰間。

一頁書的聲音,真是輕不可見聞——其實他也不是很情願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但是如果不說的話,誰知道那顆種子會怎麽虐※待他和擎海潮呢?

他一點也不想變得像擎海潮一樣失魂落魄。

他說

我覺得,我們的關系,沒有你想的那麽糟糕,應該還要好一些。

……

謝謝。

雖然一頁書的聲音并不大,但是緊緊靠在他身後的擎海潮還是聽見了,所以他說了“謝謝”,然後額頭抵在一頁書的後背上,非常安心地沉沉地睡了過去。

一頁書看了一眼窗外,刷刷地撲向窗戶的雨水,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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