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004 再次被嫌棄

雲巧又扒了口飯,速度有點快,嘴邊殘着稀飯的湯汁,順手用筷子刮了刮。

曹氏推開凳子怒人,“誰讓你吃雲翔的飯的?”

一聽這話,沈雲巧仰起頭,咕嚕咕嚕把稀飯往嘴裏倒,風卷殘雲的速度吃完。

不忘回曹氏的話,“翔哥兒給我的。”

兩步過去把碗放桌上,抹嘴就溜了出去,曹氏要追出去打人,沈雲翔在門口擋着不讓,“我二姐幹了活憑什麽不給她飯吃?”

“她...”

規矩是曹氏自己定的,不成想被雲翔堵了回來,又看雲翔碗裏就半碗稀飯,心窩疼得不行。

罵孫子她舍不得,這不有兒媳嗎?

黃氏是她花半袋子糧食換的,年輕那陣,擔心黃氏跟人跑了,沒少操心,哪怕黃氏生了三個孩子,曹氏仍是防着她的,夜裏睡覺,院門都會落鎖。

此刻看黃氏唯唯諾諾縮在角落扒飯,剛才的事兒好像與她毫無關系,曹氏怒火攻心,“沒看到雲翔只吃了半碗飯啊,你做娘的分他半碗會餓死是不是?”

不等黃氏反應,自顧搶了黃氏的碗,跟雲翔一換,“你吃這個。”

沈雲翔碗裏的稀飯已經見了底,抹嘴拒絕,“我飽了。”

熱臉貼了冷屁股,這晚曹氏翻來覆去睡不着,忍不住搖醒打呼嚕的沈老頭,“不能這麽下去了。”

沈老頭睡得正香,猛地被弄醒,有點不悅,翻個身繼續睡。

曹氏又晃他。

沈老頭無奈,強撐開眼皮問,“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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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把雲巧留家裏了。”

沈老頭拽了拽被子,瞌睡不止,“可賣也賣不掉啊...丢進山她會自己找回來...先這樣吧,咱家窮是窮了點,倒也不缺她一口糧食。”

曹氏揪他胳膊,“怎麽就不缺了,雲山還沒娶媳婦呢。”

“那也要不了多少錢。”沈老頭不明白曹氏愁什麽,前些年家裏是窮得揭不開鍋,如今日子不是好起來了嗎?田地是少了點,這不還有四頭豬嗎?

見跟他說不清,曹氏懶得費心神,翌日起床做飯,把小曹氏叫到竈房商量。

小曹氏在床上睡着,聽到曹氏喊自己随意套了件粗布麻衣就出來了,清晨的天涼飕飕的,她裹緊衣衫,坐竈膛邊烤火,問曹氏有什麽吩咐。

“秦家那邊指望不上了,李家那邊你準備怎麽辦?”

家裏錢財都在曹氏手裏,曹氏不點頭,小曹氏也沒辦法,她不答反問,“娘怎麽說?”

“悅兒那姑娘模樣周正,性格也踏實,是個過日子的,就她那個娘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前頭王家挑着糧食上門直接被轟出來,說是王家給的糧食是舊糧,不是誠心娶她閨女的,追根究底,就是嫌糧食少了。”

小曹氏也知道這事,王家上門那天,沈雲山又哭又鬧,揚言李悅兒嫁給別人他就出家做和尚去。

那天曹氏不在家,要不然聽雲山那麽說,估計會被氣得撞牆。

眼下曹氏既說起,她只能為兒子說話,“悅兒娘是眼高手低了些,但悅兒确實是個好姑娘。”

“我記得悅兒四哥還沒說親吧。”

小曹氏呼吸一凝。

曹氏攪了攪鍋裏的粥,說,“跟李家結扁擔親怎麽樣?”

小曹氏首先想到閨女雲惠,論年紀,雲惠比雲妮她們大幾個月,長幼排下來,自是該雲惠,可悅兒四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雲惠嫁過去要操持的事兒太多,她不太樂意,卻不敢直說,委婉道,“李家怕瞧不起雲惠。”

“雲惠?”曹氏懵了瞬,“我說的是雲巧。”

“李崇是個病秧子,能活多少年沒個準頭,雲惠是我看着長大的,哪兒舍得她嫁過去吃苦。”曹氏不知道兒媳心裏百轉千回想了多少,低低道,“雲巧的性子咱都知道,打小沒心沒肺慣了,擱哪兒都能活。”

若是雲巧,小曹氏再滿意不過,就有一點擔心,“雲巧跑回來怎麽辦?”

以前發生過好幾回,雲巧身體瘦弱,但吃得多,幾歲大的孩子飯量快趕上大人,曹氏把她帶進山丢掉,沒兩天雲巧又自己找回來,如此反複,曹氏先敗下陣來,不得不要求所有人幹活,幹了活才有飯吃。

在山裏雲巧都能找回來,更別說是李家了。

李崇活着還好,等李崇死了,她們還要幫李家養個寡婦不成?

曹氏覺得棘手,但不是不可行,認真跟雲巧說說,雲巧不是記不住。

像幹了活有飯吃的規矩雲巧不就記得很清楚嗎?

雞打鳴雲巧就起了,理好被褥,撥了撥窗臺的花兒,端着盆去竈房打水洗臉,一進竈房就被曹氏拉到竈臺後,手裏塞了個熱乎的,剝了皮的雞蛋。

雲巧下意識地縮手,曹氏握着不讓,“奶專門給你煮的,快嘗嘗。”

從小到大,雲巧哪兒有過這種待遇,把盆擱到竈臺上,雙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接過蛋,兩口吞入腹中。

曹氏一臉嫌棄,面上卻笑着,“好不好吃?”

雲巧點頭,開口滿嘴雞蛋味兒,“比生雞蛋好吃。”

曹氏沒問她哪兒來的生雞蛋吃,揭開小鍋的木鍋蓋,舀了半勺熱水倒盆裏,親自擰帕子給雲巧擦臉。

雲巧有點噎着了,說話含糊不清,“我自己洗得幹淨。”

“還想吃雞蛋嗎?”

雲巧站着不動,老實說想。

“你聽奶的話,奶明個兒又給你煮雞蛋。”

所謂反常即為妖,擱誰都會對曹氏突如其來的關心感到害怕,雲巧是個例外,她仰起頭,任由曹氏給她擦臉,眯眼笑道,“好啊。”

曹氏第一次給雲巧洗臉,感覺她不是很醜,頂多眉毛亂了點,眼睛小了點,皮膚黑了點以及模樣傻了點。

五官跟老三像極了,老三是她肚裏出來的,再醜能醜到哪兒去?村裏人就愛煽風點火胡說八道,白白壞了雲巧名聲。

其他人還睡着,照理曹氏該喊他們起床,今個兒曹氏卻沒催促,仔細給雲巧洗了臉,回屋拿自己的梳子幫雲巧梳頭發,還将雲惠的衣服給雲巧穿上,滿意後領着她出門了。

天色将明未明,曹氏上了年紀眼神不太好,就挽着雲巧的手,溫聲和她說李家的事。

雲巧倒也實在,想着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無論曹氏說什麽,她都不頂嘴,就看到花兒忍不住摘,其中兩朵紫色細長的花瓣分外特別,她給曹氏。

曹氏笑眯眯搖頭,“你玩吧。”

“奶幫我插頭上。”

正常人哪會往自己頭上戴花,曹氏表情有點僵,拍掉她手裏的花,“咱不戴花啊。”

雲巧不應,撿起地上的花,自己往發髻上插。

曹氏頓時冷了臉,知雲巧聽不進話,搶過手丢得遠遠的,“待會奶幫你弄,想戴多少都有。”

只要過了李家那關,別說兩朵花,雲巧滿頭戴花她都懶得管。

一聽這話,雲巧又乖巧了,進了李家院子還跟曹氏說她要摘很多花,紅的黃的紫的白的粉的。

曹氏敷衍地說好。

可惜這趟并不順利,聽明來意,悅兒娘就笑曹氏老奸巨猾,找冤大頭竟找到李崇頭上,哪怕身體不好幹不了重活,李崇還有腦子,以李家的條件,不至于淪落娶個醜姑娘。

曹氏自覺丢了臉,拂袖就走。

走出院門驚覺雲巧沒跟上,回頭找雲巧。

呵,人正蹲籬笆邊玩螞蟻。

李家嫌雲巧醜不假,估計最重要的還是雲巧傻,她兇雲巧,“你就不會安生點嗎?”

如果雲巧能像小時候安靜,她敢拍着胸脯說沒人看得出雲巧是傻子,像她不也好多年才發現這點的嗎?

在李家碰了壁,曹氏渾身不得勁,地裏碰到人問她去李家幹什麽,她也三緘其口。

小曹氏猜到事情沒成,識趣地站得背着紅薯藤蹲遠遠的。

沈雲山等不急,裝模作樣挖了幾鋤地就跑到曹氏跟前,一臉希冀問道,“奶,悅兒答應了沒?”

曹氏忍不住摁他腦門,“奶為了你什麽臉都丢盡了。”

“到底成沒成?”

曹氏哼哼,“沒成,人家嫌雲巧醜。”

這個在沈雲山意料之中,可關乎自己親事,他急了,“那怎麽辦?”

“能怎麽辦?”

曹氏也沒轍,如老頭子說的那樣,賣呢賣不出去,丢呢雲巧會找回來,大發慈悲嫁都沒人要,愁死個人,嘆氣的功夫,沈雲山又快哭了,丢下鋤頭就要去找李悅兒。

曹氏扶額,“奶再想想辦法。”

“什麽辦法?難不成把雲妮賣了?”

雲妮值錢,值多少曹氏心裏沒數,只記得有次人給五兩銀子的高價,後來過路的人牙子告訴她,以雲妮的姿色,五兩銀子少了,賣去江南,少說得值上百兩。

上百兩啊...

曹氏做夢都不敢想的數。

聽沈雲山說賣雲妮,曹氏沒有否認。

沈雲山重新燃起希望,折回身,一臉狐疑,“奶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麽?跟你說過多少回,咱家有田有地,不興賣兒賣女那套了。”

“奶喜歡雲妮,将來讓雲妮給你摔盆吧。”

“......”

曹氏這個歲數,最忌諱別人咒她死,哪怕沈雲山說這話沒有惡意,她也往心裏去了,一巴掌拍到沈雲山膀子上,“我供你吃供你喝,沒見你把我挂嘴邊,天天悅兒長悅兒短的,真要喜歡她,給她做上門夫婿去。”

祖孫兩就在地裏吵了起來。

四周都是玉米杆,外人看不清地裏發生的事兒,沈雲山氣狠了,真要去找悅兒提入贅的事兒,曹氏恨不得扇自己兩嘴巴,好說歹說把人留住了。

“成成成,奶再去李家問問,不就彩禮嗎?咱家還有四頭豬呢!”

這幾年攢的錢全給雲妮交束脩了,李家要彩禮,大不了用豬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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