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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對她,又讓她如何報答?

秋華玉擡頭,九曲瀑布的水永遠是望不見源頭的。在他們頭頂,天空變得窄小,只剩下一道細縫。

“只是……這瀑布水鎮妖阻神,你我不知如何上去。”頓了頓,清冷的容顏浮起淡淡的笑意。抱着顧青影的手臂緊了緊,在她耳邊輕聲道:“不上去也好。”

顧青影抽噎停住,擡頭看他,眼前一片模糊。

“什麽?”

“不上去……我就和阿青一直呆在這兒吧。幾千年,幾萬年……就我們倆。”

黑暗中很寂靜。

顧青影靠在秋華玉懷裏,仰着頭望着眼前暗處裏模糊的臉龐。輕聲問道:“就我們倆?”

秋華玉開口:“就我和你,我們倆……”

“不,還有我。”

暗處忽然響起一個低沉厚重的聲音,驚得顧青影驚呼一聲鑽進秋華玉懷裏。眼睛睜的大大的,盯着暗處的發聲源。

黑暗中,兩道狹窄的金色光幽暗的閃着。

秋華玉抱緊懷中的人,循聲看過去,了然的一笑。

耳邊的輕笑聲,顧青影一愣,擡頭望着秋華玉。

秋華玉低頭看她,輕聲道:“別怕。是應龍。”

“應應應、應龍?”

顧青影驚得語無倫次,這才反應過來這九曲瀑布底下是關着一條龍的。而且這龍幾千年前還是個了不起的神的坐騎,後來淪入魔道……

暗處的聲音響起,頗具威嚴。

“本尊的名號也是你這黃毛丫頭叫的麽?”

顧青影一愣,繼續埋在秋華玉的頸間。這應龍脾氣不小,不過她懶得跟它争。反正師父在。只要有這個人在,她骨子裏的那股戾氣就起不來,脾氣好得很。

秋華玉輕點她的鼻尖,微微一笑。回頭道:“好久不見了。應龍,別來無恙。”

暗處的聲音怒道:“哼。無恙無恙。華玉小兒,你無恙,本尊可有恙!”

聞言顧青影一怒,眼睛瞪着暗處,死死的瞪着。

黑不隆冬的,應龍卻似乎看得到。

“小丫頭,你瞪着我幹什麽?我一上古靈獸,叫他一聲華玉小兒,有何不可?”

顧青影氣結,正要梗着脖子反擊,卻聽到耳邊響起陣陣碎玉的笑聲。

“呵呵呵呵……應龍,千年不見,你還是這般目空一切啊。倒是跟你那傳說中的主人一樣。”

暗處的聲音一沉,“放肆。”

秋華玉止住笑意,擡頭看過去。“別誤會,我對令主沒有任何微詞。只是在六界的傳說中,令主的評價的确不怎麽好。”

“可笑,哼!六界中有幾人見過神尊大人?你們都是些……”應龍似乎覺得不屑一顧,不願再說下去。

這個問題曾經不是問題,任由六界中說神尊如何如何,也從無人敢當面這樣放肆。偶有法力無邊自恃無恐的妖魔在臨死前大放厥詞,冒犯神尊威嚴者,皆是屍橫遍野,魂魄永生被禁,萬劫不複。

然而現在……七千年過去了,神尊大人早已消失的無影無終,只空留下一座灰色的石像,一汪靜谧的恕海。

七千年前令妖魔聞聲色變的上古靈獸,淪入魔道,被人壓在九曲瀑布底下,忍受落魄和孤寂。

暗處傳來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息和水珠落進暗河的滴答聲。

顧青影感到渾身被一股悲涼浸透,好像是黑暗中的某處在嘆息着落淚。

“師父。”她忍不住輕聲喚道。

秋華玉低頭看她,輕輕搖頭。

複又轉過頭去,對着暗處道:

“應龍,四千年的孤寂,滋味不好受吧?”

暗處無聲。

秋華玉再道:“你想不想出去?”

暗處中微有響動,卻又片刻停息。

良久,低沉的聲音響起:“不想。”

秋華玉輕嘆,“你又何苦如此。”

應龍道:“出去又如何?六界中再無我可侍奉之人。”

秋華玉道:“難道你甘心呆在這裏,永生永世?”

“出去也沒有意義。我的存在,沒有意義。”

“你不出去怎麽就知道找不到你存在的意義呢?”

應龍一頓,

“……我問你,恕海可有異動?”

“無。”

應龍不說話,又是一陣沉默。

顧青影埋在秋華玉懷裏,不太聽得明白這一人一龍的對話。

秋華玉道:“既然放不下,何不親自出去找?你等在這裏幾千年,不如親自守着她身邊……”

應龍忽然大聲說道:“她已經消失了!”

秋華玉頓了頓,“如果我是你,我會在她消失的地方等她。管它四千年還是七千年,也好過躲在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自生自滅,終日沉淪。”

應龍再次沉默。

顧青影悄悄伸出頭去看,暗處什麽也看不見。

秋華玉低聲輕喃,像是在自言自語:“想要她回來的人不止你一個。那頭雪焰靈獸,已經在六界中尋找了七千年……聽說恕海上有一只鲛人,七千年來一直都守在石像旁邊。不分晝夜的彈琴奏樂,安撫魂魄……”

暗處中忽然一陣響動,顧青影聞聲看過去,噼裏啪啦的走出一頭金色的龍。她看不清楚,只模糊的瞧見一個金色的龍腦袋。

秋華玉笑,道:“我覺得你這樣還不如那只鲛人呢。”

應龍道:“少廢話。你這麽苦口婆心的勸我,還不是想讓我帶你二人上去?哼,你方才不是說,願意跟她一直呆在這裏嗎?”

秋華玉纖長的手安撫着懷中的人,“我無所謂。只是我這徒兒,她心裏還念着出去救一個人。”

顧青影微微有些詫異,心裏卻暖暖的。手指在他心口的白衣服上輕輕磨蹭。

應龍一聲冷哼:“她是你徒兒?我怎麽看着倒像是你女人啊?”

秋華玉的手一頓,臉上的笑容卻是加深。

“總會是的。”

應龍道:“嘁。衣冠禽獸,徒有其表,不倫不類……”

“你胡說八道什麽!”

一聲怒喝,顧青影已從秋華玉懷中彈了起來。順手抄起地上的一把廢鐵,向着暗中的應龍沖了過去。用劍指着應龍的鼻子,冷聲道:“不準你胡說八道!”

秋華玉措不及防,被顧青影撞了下巴,捂着暗自吃痛。

“阿青,回來。”

顧青影此時也有些後怕,也不想想她手中的劍指着的是誰。卻不後悔,無論是誰也不能在她面前侮辱秋華玉。

暗處卻良久沒有動靜,這讓顧青影有些吃不準。

忽然暗處的金色腦袋全部伸了出來,抵着顧青影的劍,直直的把她逼的倒退了幾步。秋華玉見狀立即起身,站在顧青影身後。

應龍金色的眼睛閃着光,緊緊的盯着顧青影。“這把劍,你從何處得來?”

顧青影愣住,低頭一看,看不清楚。但右手握着劍的劍柄處,想來應該就是跟她一起掉下來的祖師神劍。

不知為何她有些慚愧,拿着人祖師的劍指着人祖師的坐騎……

“唔,是古劍書閣裏找到的。那裏放着很多神器,我就随便拿了一把……我,我不是故意要拿你主人的東西的。”

應龍輕笑,“你這丫頭明明就只是一個會些道行的凡人,連個下仙都不是,怎麽可能拿的動這把劍。”

顧青影語塞,回頭去看秋華玉。秋華玉也定定的看着她手中的劍,沒有說話。

應龍道:“不是你拿的這把劍,而是它拿着你……”應龍盯着劍看了一會兒,忽然道,“丫頭,你只要有本事喚醒這把劍,我就馱着你們出去。怎麽樣?”

顧青影一愣,問道:“怎麽喚醒?”

“這就要靠你自己了。時間不多,你想出去救人的話,就自己快點兒。”

顧青影轉身看了看秋華玉,慢慢走到亮處。

說實話她心裏是有些焦急的,蘇鶴一個人呆在那個洞裏……手中的劍,劍身幾乎都全部生了鏽,握在手中很粗糙。

她将劍對着光舉起來,模糊中看得到劍托上的女娲石碎片一閃暗紅色的光。

耳中依然是滴答滴答滴答的聲音,四周很靜。

顧青影挫敗的轉身,對着應龍輕聲道:“我不知道,你告訴我。”

“心頭血祭。你敢麽?”應龍雙眼閃着微弱的光,低沉着聲音。

顧青影直視着手中的劍,道:“有何不敢。”

“撲哧——”毫無猶豫,劍鋒倒轉直直插入心髒。

“阿青——”秋華玉沖上去一把将她抱住,他沒有料到她竟然如此直接,連想都不想。

“阿青,你……”

“師父,我沒關系……”

劍刺入顧青影的身體,暗紅色的血流出來,流到劍身上。

忽然,那劍真像是活了一樣,整個劍身都發出暗紅色的光,自動的從顧青影的心口吸血。

秋華玉大駭,手捂着顧青影的心口,源源不斷的給她輸送仙力。

但是那劍就像是無底洞一樣,不斷

35、靈獸有淚 ...

的吸着血。

顧青影精神恍惚,慢慢倒了下去。

“阿青,你怎麽樣?”

應龍出聲道:“放心,她不會有事的。神劍已經……跟她融為一體了。”

秋華玉驚詫,“什麽?”

低頭看去,插在顧青影心口的劍竟然漸漸的縮小,透明……最後完全融入她的身體。

應龍倒吸一口氣,“我也沒想到啊,竟然……待我仔細瞧瞧她。”

暗處一陣響動,應龍長長的身軀走了出來。

金色的腦袋低下來,瞅着秋華玉懷中接近昏迷的顧青影。

“嘶……不可能的……”應龍龐大的身軀幾乎不可遏制的一震。

秋華玉擡頭,“什麽?”

應龍眼珠子一轉,盯着秋華玉,道:“哦,沒什麽。看來,神劍沉睡了七千年,想重新找個主人了。這也算是緣分,既然這樣,我帶你們上去吧。”

“可是阿青……”

“過會兒她自己就醒了,保證完好如初。”

顧青影從昏睡中醒來時,正坐在應龍身上從九曲瀑布沖出去。她能感覺到師父在她背後,他溫熱的身體抱着她的。

不知為何,眼睛竟然一片清明。

耳中可聞應龍痛苦的嘶聲,九曲瀑布的水鎮妖阻神,她和師父不用法力,不會受傷。然而應龍強行沖破,定是錐心之痛。

她轉過頭,水的沖擊中看到應龍金色的眼睛流出血水。

心中不忍,身體像前移了些,張開雙臂,将應龍的頭護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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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混元之死 ...

青色毛的混元妖獸在衆神的圍攻下嘶吼,四海八荒的賓客離得遠遠的,立在遠處觀看。

顧青影落下去的時候,人們雖然有驚吓。卻不及随後那位仙界至尊的一跳——白衣勝雪,從打鬥激烈的上空飛過,奮不顧身的跳下浩浩蕩蕩的九曲瀑布。

南岳大帝眼見愛徒落了下去,心想着這九曲瀑布鎮妖阻神,這下完了。

兩眼一閉兩腿一伸,暈了過去。

冰若仙子臉色煞白,嬌顏失色,卻是哭不出來,随後也暈了過去。

莫伊一邊扶着一個,臉色也是蒼白。

明鴛以及五大長老俱是驚恐,然混元強攻在即,紛紛拼盡全力,誓要拿下妖獸要為秋華玉報仇。

這場九天神佛與上古妖獸的大戰持續慘烈下去。

“嗷嗷——”

混元的嘶吼聲驚天動地,天地昏暗,烏雲遍布。

上古妖獸,魔音毀世。

現場一片混亂,許多人受不住,耳膜破裂,七竅流血。

衆人的心裏開始擔心,今日若滅不了混元,怕是禍害六界,天下大亂,從此永無寧日了。

忽然,從九曲瀑布沖出一道金光,刺破天空的烏雲。

衆人只覺眼前金光大振,耳邊響起陣陣野獸的沖天鳴叫。

看過去時,昏暗的天空中有一條巨大的長着雙翅的金色祥龍,翻騰着,咆哮着在空中盤旋。

它的身體散發出強烈的金色光芒,刺破了昏暗的天帷釋放衆生光明和希望。

“嗷——”

一聲嘶鳴響徹天際。

有人指着金龍大喊——

“是應龍!降魔祖師的應龍啊!”

只見那應龍盤旋着,呼嘯而下,直襲渾身青毛的混元。

兩只上古之獸相互撞擊的那一刻,又是一片驚天動地,強光大振。

忽見白光中,似乎有人執劍對着混元打鬥,定睛一看,只見金色應龍的頭上坐着一墨一白兩個人影。

有眼尖的叫道:“那不是禪玉仙尊麽?禪玉仙尊回來了!”

“禪玉仙尊和他徒弟居然從九曲瀑布下出來了……”

“……”

“青影!”

“醜八怪!”

傅梓珂鳌嬰大喜。

“是白衣服叔叔和顧青影!”

躲在紫英身後的狗熊驚喜的捂着嘴喊道。

莫伊大喜,推着兩邊昏倒的人道:“是玉師兄!是玉師兄!師父!冰若師姐!你們快醒醒啊!”

紫英絮凝忙着掐人中,撫心口,将南岳大帝和冰若仙子弄醒。

兩人一醒來就看見混亂的厮打中,一條金色的巨龍頭上隐約坐着一墨一白兩個人影。

“師兄——”

冰若仙子喜極而泣的喊道。

兩獸相鬥,激起狂風驟起。

顧青影坐在應龍頭上,右手握着祖師神劍,配合着應龍與混元搏鬥。

眼睛分外清明,身體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氣,興奮異常。

好像她生來就是要這樣戰鬥的,活着就是為了等着這一刻。

坐在她身後的秋華玉雙手抱着顧青影的腰,緊緊的靠在她背上,将自身的仙力傳送給她。

顧青影腦中響起應龍的聲音,她和它好似能心靈相通。

——丫頭,你我好生配合,拿下這孽畜如何?

——如你所願。

——你跟我念:衆魔不滅,恕海不休;吾神之令,萬魔歸海。

顧青影盯着混元,灰色的眼眸早已彙聚成銀色,此時瞳仁周邊泛起一圈殷紅色的血絲,詭異異常。毫無血色的薄唇張開,聲音空靈無邊,如妖似魅,腐蝕人心。

“衆魔不滅……恕海不休……吾神之令……萬魔歸海……”

衆人忽感內心一片空蒙,周圍的一切吵雜聲都消失不見,耳邊依稀有海邊的水聲波濤不息,和着哀嚎遍野。

強光中的混元仰頭哀鳴,轟然爆炸,巨大的身體裂成無數個小塊,流出河流般的血水,染紅了整個天空。

所有人看着空地上的一條河流一樣的血水,蜿蜒着流到九曲瀑布的懸崖下面,處在震驚和驚駭中久久無法回神。這樣的消失太過詭異,縱然都是活了幾千年的神仙,也沒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面。

傅梓珂和鳌嬰的臉色都不怎麽好。

呆呆的愣在原地,于是也就沒有人發現将近的危險。

“阿嬰!”

鳌嬰耳中忽然響起北海神君的喊聲,醒過來,擡頭便看見一把泛着猩紅的劍刺向他。

他躲閃不及,好在被傅梓珂一把推了出去。

衆人大駭,慌忙看向應龍上的顧青影。

只見她唇角遏制不住的浮起冷笑,銀色的瞳仁周邊猩紅的血絲更甚。

“妖物。”冷冷吐出這兩個字,執劍再次向鳌嬰刺去。

秋華玉大驚,看着顧青影突然襲擊鳌嬰卻是在他意料之外,反應過來時已是阻止不及。

北海神君已經擋在了鳌嬰身前,顧青影銀眸微眯,劍鋒直刺向北海神君。

“阿青——”秋華玉伸手去拉扯顧青影握劍的手,被她手肘擊中,險些掉下來。

他穩住身形,從後面撲上去抱住顧青影的雙手。

“醒過來!阿青!”

底下的人早已一片驚慌,走火入魔的顧青影看起來比混元更加吓人。

她面色猙獰,咬着牙,要掙紮着掙開身上的束縛。

秋華玉暗暗吃驚,顧青影這個時候的力量大的驚人。

他忽然向坐下應龍大喝:“應龍!将我二人摔下去!”

應龍一聲嘶鳴,身子在空中一抖,将二人甩了出去。

同時,秋華玉騰出左手,在顧青影頸後使力一擊,掉下去的那一刻翻身将她抱在懷裏。

應龍沖天而起,在蒼雲中盤旋直上。

在徹底消失的前一刻,它低頭俯視塵土裏昏厥過去的人,金色的眼裏是七千年來從未有過的熾熱和生機……

衆目睽睽之下,秋華玉抱着顧青影,回了禪心殿。

剛才發生的一切,被他解釋成了這樣:殺死混元的是他和應龍,想要殺鳌嬰的也是應龍,一切與顧青影無關。

人們唏噓着散去,然司戰神君墨滄和蓬萊尊者雲膑皆是望着秋華玉消失的方向,面色蒼白的可怕……

無論如何,屠魔大會總算是完美謝幕了。

這個夜晚,整個西城,張燈結彩,要開慶功宴。

在遠離燈光和喧嚣的古劍書閣旁,從九曲瀑布裏飛出一個黑色的人影。

他有些疲憊,擡頭望了望夜色中燈火闌珊的西城。邁動腳,搖搖晃晃的向前走去,隐沒在黑暗中。

禪心殿。空蕩蕩的房間裏,沒有燈。

一個黑影漸漸清晰了起來,出現在房間中,慢慢走到床邊,做了下來。

月光照在床上人的臉上,将她痛苦的神情一覽無遺的印現在他眼中。

她緊閉着眼,緊皺着眉,額頭滲出冷汗,嘴唇抿的死死的。

蘇鶴嘆氣,伸出手撫在顧青影的額頭上,為她拭去汗水。

“你在擔心什麽呢……”

手一觸碰上她的額頭,他下意識的去感知她此刻的思想。

她的夢境大概是白天打鬥時的場景,其中有兩個場景不停的反複:一個是她背着渾身裹着黑紗的人不停的奔跑,後面有一頭青色的獸緊緊的追着;一個是在漆黑的洞裏,黑紗人渾身散發着淡淡的光暈,看起來很虛弱。

蘇鶴笑了笑,原來是在為他擔心啊。她一定是心裏挂念着他,所以才夢裏都這麽難受。

“我沒事了,你別擔心……沒事了,顧青影……”

他低着頭,不斷的低聲喃喃着類似的話語。

不一會兒,顧青影緊皺的眉頭果然平緩了下去,面色恢複了平靜,漸漸陷入沉睡中。

四周寂靜極了,靜的只聽得見她沉沉的呼吸。平穩又有節奏。

蘇鶴擡頭望着門,那位仙尊,此時還在玉鼎宮參加慶功宴吧。

他站起身,走到房外,在院子裏四處走走。

這地方倒還不錯,氣息很純粹,幹幹淨淨的。在此處修行倒是比在天柱峰上更加有人情味一些。然而……他低下頭,看着沾着池塘泥漿的鞋尖。從月光下看起來,鞋子泛着灰白和破舊。

他盯着池塘裏的荷葉,想着自己在天柱峰的年歲。

他的存在,是為了保護一個人。那人是誰,他卻不是很清楚。只依稀記得這樣一句話:

“……你可要保護好他,他可是青……”

那個人是誰,是誰,是誰。

是青影嗎?……

蘇鶴轉過身,透過半開的門扉,凝視着屋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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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思緒淩亂 ...

感覺到有一只手一直在溫柔的輕撫着額頭,顧青影費力的睜開沉重的眼皮。

月光透過外面的池水照進屋子裏,在雪白的天花板和牆壁上蕩起水一樣的波紋。

空中飄着淡淡的草香,混合着微弱的檀香幽若。

她微微轉過頭,床邊坐着一身雪白的男人。漆黑的發,亂碎在同樣白雪般的被褥上。

看到她醒過來,秋華玉微微怔了神,收回手,唇角含笑:“醒了啊。”

顧青影身體千斤重,她動了動腿,想要起身,卻發覺就像是夾了鐵板一樣,動彈不得。

秋華玉伸手将她按住。

“師父,我怎麽了?”顧青影擡頭盯着頭頂放大的一張臉,忽然發現,其實師父的長相一點也不像別人說的女氣。面容白皙,清俊之中帶着沉毅。只是冰肌玉骨的真身,加上其幾千年清冷的修行,讓他看起來清幽泠遠,出塵脫俗。

秋華玉探手在她頭上發出一道清光,順着頭從上到下暈到腳踝。一邊聲色清靈,“之前你走火入魔,與混元打鬥,受傷太重,全身經脈已碎了個通透了。”

顧青影大驚失色,“什麽?”

仿佛此時才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個區區凡人,還以為有什麽金剛不壞之身麽?

經脈……碎了?

就像是一盆淩冰的水從天靈蓋澆下來,将她的心打入寒冰。

秋華玉見她神色蒼白的幾近死色,忙說道:“你也不必擔心,經脈碎了我再替你接上就是。為師好歹是仙神,阿青就這麽信不過?”

聽他如此說,顧青影回了神,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開口道:“呃,哪裏哪裏。師父的本事自然不能懷疑的。我只是忽然意識到自己到現在都還只是個凡人,再怎麽努力跟白師兄他們都不是一個等級的,心下未免有些沮喪……”

“你這是在責怪我六十年從未盡過一個師父的責任吧。”收了清光,秋華玉輕聲說道。月光映照在他半邊臉上,顯出他神情略微的落寞。

顧青影暗自咬舌,低聲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十歲的時候就到西城了……”秋華玉低着頭,淡淡的看着顧青影,“被扔在古劍書閣那種地方,一個人呆了六十年,很清苦麽……”

他的手撫在顧青影灰白的頭發上,聲音低啞,“對不起……”

顧青影驚了一下,坐起身來,朝秋華玉的臉伸出手。這才發現身體竟然已經能動了,詫異的同時手頓在半空中,為自己方才一剎那想要去撫摸他的臉這種想法感到後怕。

她垂下手,“師父這是說什麽話呢?我從來沒有産生過責怪師父的這種想法啊。”

“是不敢有這種想法?還是心底裏從來沒渴望過,能夠像其他弟子一樣有師父在身邊疼愛呢?”

這次她真的是心裏的某根弦,被碰了一下。顧青影眼睛快速的閃爍了一下,匆匆底下頭去。

怎麽能不渴望呢?

十歲和六十年,真是兩個很可怕的詞語呢。

那麽小的一個孩子,正是該享受父慈母愛的時候,卻被送上仙境清修。人家年齡比她大的弟子都有師父帶着,無論如何,總是有一個父親般的人物可以依靠。受了委屈,會有師兄師弟的安慰。獲得榮譽,就會得到師父贊賞的眼光。

她曾今最羨慕的一個人,是白昶。

作為西城的首席大弟子,他擁有無上的榮耀。每一次仙劍大會上,白昶奪得最終的勝利的時候,高高坐在主席臺上的明鴛,總會對白昶報以贊賞的目光。雖然只是一個眼神,顧青影卻為那眼神裏的自豪而瘋狂。

她多麽想也有那麽一天,自己站在仙劍大會的臺上,人群中會有一個人,一雙眼睛,會因為自己的努力而感到驕傲。

她那麽用盡全力的去努力。每一次的仙劍大會,縱然知道自己會輸的一敗塗地也依然要在衆目睽睽之下向白昶發出挑戰。雖然每一次都敗得很慘,可就是想向所有人證明,她在努力,她在進步。想要得到別人的認同,證明她的存在感。這種心情,是六十年來支撐着她活下去的動力啊。

顧青影一直埋着頭,肩膀顫抖着。不知道為什麽眼睛就是很難受,澀澀的,眼淚擋都擋不住。現在她也有一個很關心她的師父了,是不是也可以在這個人面前不用再那麽堅強呢?

啪嗒——眼淚落出來,滴在潔白的被褥上。

見顧青影固執的埋着頭,就算心中波濤洶湧也不說一個字。秋華玉心裏抽痛,一把将她攬入懷裏。心裏也不知想了些什麽,擡起她的頭就吻了上去。

“唔……”

濕熱的舌頭在她臉上游走,蛇一般的探入口中,觸碰着她的舌頭,吓了她一跳。伸手将他推開,面色通紅的轉到一邊去。

秋華玉恍然回神,有些驚詫自己的舉動,卻也沒有懊悔。

“那天晚上在鎖魔宮……阿青都忘記了麽?”他輕聲問道。

顧青影心髒猛的一跳,漏了半拍。嗫嚅道:“沒……”

“那為何抗拒我?”

“……”又被驚了一下,她快速的擡頭瞟了他一眼,飛速的又轉過頭。“我……”

秋華玉伸手去攬她的腰,被她側身躲開。

眼睛盯着大開的後門,池塘上的波光粼粼,呼吸有些紊亂的開了口:“師父究竟……”她想起了在九曲瀑布下面他與應龍的對話。

——她是你徒兒麽?我看倒像你女人。

——總會是的。

心裏總像是有刺梗着,有些奇怪。她一直只想要一個師父,可如今事情怎麽會發展的有些……讓她分不清楚狀況。

秋華玉愣住,伸出的手指間開始顫抖起來。

“阿青這是……”

“師父我頭疼。”

背着身,顧青影低聲快速說道。

秋華玉頓住。半晌,收回手,僵硬的開口:“……是體力消耗太多了吧。睡下吧。”

“嗯。”

兩眼一閉,倒頭蒙着被子睡去了。依舊是背對着他。

房中一時寂靜無聲。顧青影卻能感受到一雙目光淡淡的在她背上凝視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顧青影都快睡着了。她聽到一聲寥落的嘆息,随後是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慢慢走出了房間。

顧青影心裏很難過,依稀感覺到自己應該是傷到了師父。可是,她确實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先前只是依着事情的發展,迷迷糊糊的由着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可是現在恍然清醒過來,将她之前清苦的六十年和現在突如其來的狀況一相比,突然就不知道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了。

帶着這種莫名其妙的糾結心情,迷亂的睡到天亮。

出了房間,秋華玉一路慢慢的走回書房。坐在地鋪上對着清冷的月光飲酒,卻是徹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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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波濤暗湧 ...

深夜,通往英帝宮的梨花階梯上,又紛撒了許多的雪白的梨花。一個新來的十七八歲的女弟子默默的提着燈籠,為身後的白衣尊者領路。

素白的顏色,制成蓬萊島統一的制服。雖然身份早已不同,他卻從來不肯穿其他的樣式。永遠是蓬萊島最小的那個弟子,七千多年前的那件事情日夜不息的在他腦海中閃爍……淡藍的護額,額間寶石在夜色中一閃而逝的藍光。

他眉頭微皺,臉色泛白,思索般的看着地面,盯着前方泛黃的燈光慢慢的走着。

“咦?”領路弟子忽然發出聲音,腳步也停了下來。雲膑擡頭看去,只見一個人影靠在前方的一顆梨樹下。雖然背着光,但雲膑還是認出來了。

“你下去吧。我認得路。”

“是,尊者。”走了兩步,領路弟子又走了回來, “需要燈籠嗎尊者?”

“不用了,多謝。”

“是。”

領路弟子離去,一邊感嘆:蓬萊仙島的降魔尊者,聽說是個很了不起的大人物啊!那麽年輕,長得也很英俊,脾氣還很好呢……

藏藍衣袍,錦衣華服,天神威武。

雲膑慢慢踱步過去,眼睛掃視着梨樹下的人。

一陣窸窣聲,梨樹下的人轉過身。遠處英帝宮折射出來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滅的光影。

“很不安吧?”墨滄問,神色冷靜。

雲膑一怔,腳下不穩的後退了兩步。又立刻激動的急急問道:

“雲膑尚不敢妄自猜測,還請神君明示……”

墨滄底下頭,低聲道:“什麽都不要問,也不要去調查什麽。你心裏的疑問也不可以向任何人透露。安靜的回到蓬萊,靜靜的等待。”

雲膑雙眼放光,甚至滲出淚水。他有些興奮,不可自制:“如此說來,果真是——”

忽然看到墨滄擡起頭制止的眼神,雲膑一驚,将話吞了回去。下意識的用神識巡視四周的每一個角落。

四周很靜,很暗。只有風聲,還有卷起的梨花在空中飄蕩。

狹長的雙眼凝視着暗處的某一個角落之後,墨滄轉過頭來,看着雲膑道:“冥冥之中自由天意。既然是天意的安排,你我也無需過多插手。只是……”他忽然壓低聲音,“神尊樹敵太多,這事若是傳揚了出去反而不妙。一定會有人千方百計的阻擋神尊歸來……”

墨滄繼續道:“此次屠魔大會中途生變,混元體內被禁锢的魔力被激發,怕是有人故意為之……我只怕,已經有人察覺到了此事,暗中在行動了……”

雲膑激動的神色變成驚懼,道:“那、我們……”

“什麽都不要做。”墨滄搖搖頭,忽而又嘆了口氣,擡頭望天,低低的說道:“做好我們該做的就好了。況且……這事情,太過詭異了。這一年來我多次去恕海查看過,石像根本沒有任何改變,依舊流着淚。這說明,神尊她就算還有殘魂存在這世間,也該是封存在那石像裏,守護着恕海。所以……或許那女娃只是個天賦異禀的修道之人,又或者是別的某一位神君的轉世。不一定就是那位啊……”

“我當時還很小,未能見過祖師的尊容。但是,白天那女娃駕着應龍屠殺混元的模樣,确實與祖師很相似。”

“我當然也知道啊……無論是與不是,既然隐藏的那麽深,下意識裏也一定是不希望有人插手這件事。若果真是要歸來,也是要受一番疾苦的。所以,我們還是靜觀其變吧。”

“可是我已經等了那麽久……”

“在毫無希望的情況下堅持了七千年,現在有了一絲光明反而堅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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