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他居然分心

回到自己席位的時候,皇後已經回到一旁營帳內休息,除了一群年輕閨秀仰首張望,熙貴妃也顯得興趣缺缺。

“表姐,昊堯騎馬的姿态,真是百看不厭,我從未看過,有人舉手擡足如此潇灑……。”沈櫻癡癡望着秦昊堯奔馳的方向,他今日一身黑色騎馬裝,俊美嚴酷的面容只剩下專注神情,暖光披着他一身,讓他看過去,宛若神祗。

他眯起陰鹜黑眸,張開弓,瞄準草叢獵物,下一刻,弓箭直直射了過去。

“秦王獵得麋鹿一頭!”

遠處傳來好消息,沈櫻笑着擊掌,太後也連連點頭稱贊。

幾十匹駿馬一同穿梭馳騁在山林之間,弓箭聲此起彼伏,獵鷹在蒼穹上飛旋,駿馬嘶鳴,宛若沙場。

她的視線,匆匆掠過秦昊堯,不經意之間,卻看到另外一人。李煊随同幾位年輕臣子,一道疾馳在另一旁,他身着淺灰色勁裝,手腕處紮着紫色護腕,陽光打在他端正俊朗面目上,褪去他往日儒雅模樣。

原來李煊騎馬的時候,也會像變了一人一樣英武挺拔。

“崇寧,你瞧什麽人呢,看的眼睛都直了?!”夏侯柔湊着粉臉過來,順着穆槿寧的眼神看到那群臣子,眼珠子一轉,不禁惡意打趣道。

穆槿寧垂下眼眸,笑望着太子妃,卻沒說什麽。

“上回李煊就朝着我們看,我就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不過那人,看着也是順眼。我覺得崇寧你若是站在李煊身邊,一定登對。”

夏侯柔早就聽說,太後要将崇寧指給李煊,她不吝祝福和看好。

“秦王好眼力!好箭法!”

“秦王真是百步穿楊啊!”

就在衆人恭維之中,秦昊堯調轉馬頭,望向女眷們方向,卻看着太子妃跟穆槿寧說笑着,似乎談論到了什麽人,她宛若嬌羞花朵,粉唇輕啓,神情全然愉悅。

沒來由的,她又惹來他的心煩意亂。

“皇叔,那只野兔,本宮可要捷足先登了!在狩獵場上,誰都不能大意啊——”太子秦玄大笑着馳過秦昊堯的身側,每年的狩獵會,滿載而歸的勝者,總是秦王。不過今日,他看來有些心不在焉,實在奇怪。

太子一語中的。

他居然在狩獵場上出神分心?!

俊顏一沉,他低喝一聲,揮動馬鞭,再度追了上去。馬蹄踩過草地,揚起塵土,幾位皇子吶喊着,激烈争奪。

“李煊,一對野兔!”

內官的聲音,驀地傳過來,似乎很近的距離,卻又仿佛很遙遠。

穆槿寧猝然改變了目光的方向,她瞧着那個男人,側下身子,一手一撈,将一黑一白兩只野兔塞入馬背上的獵物袋。

那一對野兔身上,卻只有一支箭。

一箭雙雕。

她在心裏也不由得低呼一聲,沒想過他身為文官,居然讓人大開眼界,揚起粉唇,在叫好聲一片中,附送自己的掌聲。

就在那一刻,李煊調轉馬頭,朝着她駛來,他在她面前停留些許時間,只是四目相對,卻無任何言語。

眼前的風景,那麽安靜。

而她跟李煊身處的畫面,似乎也失去了一切喧嚣,沒有任何聲音。

一切,都這麽停下來。

“崇寧郡主。”

他最終開了口,黯啞的嗓音,卻不顯得疲憊,相反,似乎帶着一股無緣無故的力道而來。

他那雙眼,把她抓住了。

她仰着白玉般的小臉,臉上的笑靥,漸漸變得越來越淡。她不知道,他要說什麽,而內心的不安,卻愈發濃烈了。

他從她的眼裏,捕捉到一絲無措,卻因此而莞爾。他坐在馬背上,卻不讓她覺得他傲慢居高臨下,仿佛他跟自己,是站在一起的。

他笑着說,原本肅然疏離的面目,因為溫暖笑容,更覺英俊不凡。

“下臣口幹舌燥,可否請郡主遞一杯茶?”

他問的謙卑,全然不若男人的目的不純。

穆槿寧微微怔了怔,卻又沒有辦法去拒絕他看似合理的請求,她将手邊的茶壺舉起,倒了一杯茶,繼而走到他的馬下,擡高手臂。

他就此接了過去,一飲而盡,再将空茶碗塞入她手中的時候,彼此的肌膚,不經意擦拭而過。

“多謝郡主。”

他道完謝意,就離開了。

穆槿寧捧着空茶碗,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嬌蘭冷淡的目光鎖在她的身上,她也故作不知。

默默垂下眼眸,手心那一片,卻被燙紅了。

被男子的陌生粗糙肌膚,燙的微微粉紅。

這也算是,他給自己的答案嗎?

他願意包容一無是處一無所有的自己,願意接納崇寧的一切嗎?她的孩子,她的爹爹?也可以一并接受嗎?

還是他才從江南回來,對她并不算了解,如果他了解了,或許不願意停下來,為她讨一杯茶水?

他應該會知難而退。

她平靜的心緒,猝然被風吹亂了。

半個時辰之後,是衆人下馬歇息片刻的時候。她看着沈櫻端着茶水點心走向秦昊堯的營帳,親自給他倒茶,天之驕女也願意為心愛男人而折腰,熙貴妃同太後調侃快出嫁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太後笑而不語,似乎也覺得滿意。

她刻意不去看沈櫻和秦昊堯的畫面,雖然他的營帳離自己不遠,也曾經将門簾放下,但她不願去拿沈櫻跟從前的自己比較。

她常常去讨好他,在秦昊堯的眼裏,卻是厚顏無恥的死纏爛打。

狩獵大會,持續了整整一天,直到夕陽西下,內官才點清個人獵物。皇帝在中午就離開了,獨自回了皇宮。秦王依舊是魁首,第二人便是太子殿下,可謂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果敢,晚宴就追溯太祖太宗皇帝定下的規矩,衆人齊聚一團,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頗具古風。

秦家王族,女子也是允許喝酒的。所以在狩獵大會,太後叫宮女給每一位女眷,都倒了一杯酒,她舉杯示意:“太子,你今兒個大展身手,很快就要追上你皇叔了,哀家看着,頗為欣慰。接下來的大事,就是快要讓哀家,抱上重孫呢。”

衆人聽了這一席話,都笑着看着那一對年輕夫妻,夏侯柔即便大方熱情,這回也臉兒紅紅的。

一盤盤烤肉,端了上來,肉質肥美,肥而不膩。

坐在第一桌的唯一尴尬地方,是秦昊堯也在,沈櫻被安排在他身旁,應該也是老祖宗首肯的。他悶聲不吭端着酒喝,或許只是累了乏了。沈櫻體貼夾來熱氣騰騰的烤肉,放在他手邊的碟子上,他甚至不曾感謝。

每年的狩獵大會都是他獨占鳌頭,也會興趣缺缺吧。穆槿寧這般想着,夾了塊紅燒兔肉,細細品嘗,從容平靜。

“本宮今日吹了風,有些不适,就先走了,太後。”

皇後抿了一口酒,鮮少動過筷子,待了一會兒,就朝着太後娘娘說道。

“沈櫻,還不快去替娘娘收拾行李?”熙貴妃使了個眼色,但皇後笑了笑,還是拒絕了。

“本宮可不來借這沈櫻,惹得昊堯對本宮不滿,還是讓她陪伴秦王吧。”

被當成是說笑的主角,沈櫻紅了臉,秦昊堯卻不為所動,有人笑出聲來,被他冷眼一瞪,急忙幹咳幾聲,給自己灌了幾杯酒下肚。

“崇寧,你來扶本宮一把。”皇後對穆槿寧招招手,穆槿寧察覺到嬌蘭冷眼相望,卻還是利落起身,攙扶着皇後,緩步走入歇息的營帳。

皇後坐在軟榻上,眼瞧着穆槿寧将營帳的門簾,解下來,才冷冷開了口。

“你看到熙貴妃的嘴臉了吧。”

“是,娘娘。”她低頭,如今後宮最大的贏家,便是熙貴妃。這也是皇後真正的病症之處。

“給皇帝生了個兒子,也值得她翹起狐貍尾巴,在本宮面前抖擻威風?”皇後眼看着穆槿寧送來一壺暖熱清水,毫不忌諱自己的涼薄。

皇後在外,是不喝茶的。

這一個秘密,皇後從未說過,若不是穆槿寧着實用心,也是無法察覺的。

沒想過,穆槿寧隔了這許多年,居然還記得。而沈櫻,卻只會沒有半點眼力見為自己倒一杯噴香濃茶。

皇後的眼神,幽然轉沉。“本宮給聖上誕下龍子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在宮外做什麽呢。”

她才是六宮之首,母儀天下,她的兒子是當今太子,更是往後的天子。

贏得人,只能是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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