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鞭子

“你生了孩子?”秦昊堯皺起劍眉,他問到此事,看來及其不悅。

穆瑾寧平複內心的滔天巨浪,仰望着他冷峻的表情,淡淡地說了一句:“王爺,整個皇宮都知曉了,你又何必再問?”

“什麽時候?”他沒等她說完,再度追問,聽來易怒沖動。

“如今算來,也快一年半前了。”她淺淡的笑容,浮現在粉唇邊,偏偏此刻的笑靥,在他看來,太過敷衍。

他依舊坐在馬背上,俯視她的臉,不冷不淡地開口:“孩子的父親是什麽人?”

“平民百姓。”她笑意不斂,眼底沒有任何的起伏,不卑不亢,更顯真實。

秦昊堯的心頭滑過一絲疑慮,他揚起音調,睨着她:“回答的這麽爽快?”

“王爺指望我說出什麽令人驚訝的話?”她的臉上再無任何笑容,更顯疏離,仿佛自嘲:“孩子的爹是一方首富,還是赫赫顯貴?”

他面無表情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的美貌依舊,或者說,她愈發迷人。孩童般的稚氣褪去了許多,女子的美,無聲無息散發出迷人的氣息,即便只是淡淡的,也叫人難以割舍。不知為何,她少去金銀珠寶的裝點,素雅清麗,卻更讓人無法忽略她的天生麗質。

誰願意去相信,大好年華的她,已然是一位娘親?!誰願意去相信,她竟然生過孩子?

她見他沉默了許久,也最終歸于平靜。她低頭,朝着他欠了個身:“王爺,還有什麽要問的?若沒有,我就先走了。”

她陡然轉身,仿佛那個人,已經對她不會産生任何影響的決絕。才踏出一步,身後那個冰冷陰沉的聲音,已經傳來。

“李煊。”

秦昊堯的口中,溢出這一個名字。

她緩緩的,緩緩的,側過臉來,用一種無法觸及的眼神,望向馬背上的男人。

“李家雖不比秦家皇室,卻也是正宗的名門大戶,你還當真幻想,他可能娶你要你?”滿朝文武大臣之中,李煊雖然沉斂,卻也是有頭腦的男子。既然這麽多年都不曾再娶,這回未必也就會成。

畢竟聯想到她身後的那些人,只要是理智的男人,都會三思的。

她眼波一閃,卻不曾動搖。

白玉般的面容上,愈發從容。她不急于否認,更不緊咬不放,挺直了腰杆說着。“我不會強求,李大人自然會做出選擇的。”

幻想,年少的崇寧,對昊堯有過吧。

幻想,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她比任何人都體會的深,不切實際的幻想,會讓人摔得粉身碎骨。

“貪圖李家的權勢,才讓你施展渾身解數,把李煊迷得團團轉吧。你還真的擅長順藤而上——”她的從容淡然,是秦昊堯鮮少見到的。但,她越是平靜自然,他卻越是怒火中燒,刻薄無情。

再俊美的面容,也會讓人覺得難以親近和冷漠惡毒。正如此刻。

“既然太後大發慈悲丢給我這根藤,我若不達成她的夙願,豈不是成了不懂知恩圖報的白眼狼?”

穆瑾寧驀然轉身。

“站住!”

她居然敢先走?!

秦昊堯手一擡,黑色皮鞭狠狠指着她,低喝一聲,雖然都說她已經死心,他覺得輕松,偏偏她徑自走開的惡劣行徑,無疑是忽視他惹怒他。

她卻再也沒有停下腳步來。

甚至,頭也不回。

“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膽是不是!”黑眸陡然一沉,眼看着穆瑾寧走出十步之外的距離,她若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而故技重施,那就更加無法寬恕!

他雙腿一夾,馬兒慢跑起來,過度的怒意在心裏掀起風浪,她對他的命令置若罔聞,就該知道他從不是心軟之人!

沒有人,可以違逆他。更別提,是她!

“啪。”

黑亮的那一道光,直直揮了過去。皮鞭擊打到,再度迅速舞動起來,最終回到他的手掌。

撕……

嫩黃的袍子,撕裂開來,一道深深的口子,暴露出來。過分白皙的肌膚,過分鮮紅的血液,頓時亮的刺眼。

她是停下來了。

方才還疾步行走的穆瑾寧,猝然身子一晃,眼前蒙上一層黑霧。

她咬牙,忍住不是傷心欲絕卻也讓她滿眼酸澀的淚水,肩膀到後背火辣辣的劇痛,提醒她此刻不是夢境。

而是殘忍的現實。

那一鞭子,并未抽空,而是重重擊打在她的身上。

“該死的!”

秦昊堯低咒一聲,眼底的顏色愈發陰骛森冷。

她違逆自己足夠承擔這樣的懲罰,都是她挑釁他的耐性得到的下場!她生生受了這鞭子,顫抖哭泣,才會有記性!

“王爺,這下……。你滿意了?”她笑,卻因為身子的轉動,幾乎整個後背,都被血花染紅了。

她居然笑了。

他只用眼睛看,也察覺的到對于她纖弱的身子而言,該有多痛。但她……沒有任何一滴眼淚,更不曾痛哭流涕,苦苦哀求。

她,讓他另眼相看。

他從未見過她這樣的笑容。

無奈的,心酸的,絕望的,悲傷的,凄然的,苦澀的……。仿佛幾百種幾千種複雜的滋味,讓人只是看一眼,都無法磨滅。

身後的馬蹄聲,終于消失在耳畔。

他沒有再緊随她的步伐而來,她費力挪動腳步,即使每走一步,背後的口子,都不斷湧出新鮮血色。作為一顆棋子,她軟弱無知了那麽多年,也該夠了。

秦昊堯蹙着眉頭,陡然加快了步伐,調轉馬頭策馬朝向相反的方向離開,只是疾馳了一段路程而已,他的面容愈發凝重複雜,最後他居然重新追上她——他策馬幾乎與她擦肩而過的瞬間,側過身子,長臂一伸,将纖細的她,整個人撈在馬背上。

他動作敏捷,等她察覺,她已然坐在他的身前,他鋼鐵一般堅硬有力的右臂,從腰際扣住她,不讓她在扭動之間墜下馬去。

“放開我!”她忍痛呼叫,面色煞白,因為掙紮,她後背的傷口再度裂開,眼底只剩下火一般的拒絕。

她只覺自己漫步雲端一般的輕忽,整個人恍恍惚惚的,即便秦昊堯的臉,也逐漸模糊渙散起來。

“你再動一下試試看。”每一個字從他冰冷的唇邊溢出,都是貨真價實的警告和威脅。在她短暫地失神片刻,他早已單臂将她扣的更緊窒,她的後背緊緊貼在他的胸前,血液沾濕了他的胸口衣裳。

兩個人的身體,毫無空隙貼合着。

她終于恢複了安靜,螓首無力地耷拉着,也不在倔強與他對抗。

他放滿了速度,她如今的傷口實在嚴重,經不得奔波颠沛。

他們從未如此平靜相處過。

穆瑾寧再無說過一個字。

她被捆縛在他的胸懷之內,不知何時,已然痛的昏厥了過去,失去神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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