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互相傷害
“我甚至都不清楚,到底以前為何會喜歡上你!”
此話一出,已然沖破他的底線,他猝然揚起手掌,不假思索狠狠甩下去。
她被毫無克制的力道重重打偏到一旁,血紅指印很快浮現在白皙面頰之上,嘴角淌出血絲,她呆坐在原地,凝眸微怔,內心無限蒼涼。
她自然是犯了大忌。
身為卑微的妾,身為寄人籬下的女人,她是從哪裏生出不要命不怕死的勇氣,跟他對峙,跟他頂撞?!
她的話,不知不覺成了對他的最大侮辱。
說出了這樣的話,也不過是互相傷害。
傷害他高傲的自尊,更是傷害她自己最美麗脆弱的感情。
“年少的時候不懂?那你現在總該懂了!”黑眸一沉,他頂住她的膝蓋,右手扼住她的脖頸,逼她進退不得。
怒意在他眼底熾燃成一片無窮無盡的火海,薄唇噴薄出來的氣息和言語,也足夠瞬間将她燃燒殆盡。他無常喜怒,俊美五官覆上陰霾,森然白牙似乎幻化為一頭美麗野獸,殘暴的本性,就要從完美皮相之後撕裂而出。
“你也配說喜歡本王?你身子清清白白的時候本王不會喜歡你,如今你早已不貞不潔,還說什麽喜歡?”
她已經逼自己在取悅他了,他卻還是覺得不夠,覺得不夠好。
“是,王爺,如今,崇寧自然懂了。”
她淡淡說道,嗓音有些許啞然。
她在提醒他,暗示他,她在這三年間,早已成了別的男人的女人,她最純真的最青澀的美好,也早已被陌生的男人奪走。甚至,她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娘親。
他們之間錯開的漫長時光,讓他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錯覺,仿佛他們錯過了整整一世。
她從別的男人身上學來的逆來順受?一種苦澀,毫無痕跡地在最深的心底,漸漸漫開來。她的一言一行,不知何時開始,在影響他。他厭惡這種感覺,因為這種情緒,仿佛脫缰的野馬,不受控制。
清麗眼眸之內,無聲無息流下眼淚,像是綿密不斷的雨,淌過秀麗面龐。
她藏在寬大衣袖中的雙手,已然緊握成拳。
她清楚自己的卑微,卻又驕傲地不想在此刻低頭。
耳邊,卻也聽不到任何聲音,直到許久之後,甩門而去的巨響,突地穿透她的心。
僅靠她一個人,也可以支撐下去嗎?
那千斤墜的愁緒,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她趴在床頭,白衣素裹,無力地閉上眼眸,她以為只要順從他,體貼他,就可以得到哪怕半點感動。
沒有情感的姻緣,她快要放棄,很難維系下去。
他從來不相信任何人。他寧願相信自己的判斷。
就連她脫去所有衣裳,躺在他的身邊,也不會多看一眼。他的身份魄力,讓他這輩子不缺女人,更不用花太多時間心力去應付女人。
不管有多讨厭,如今的他,是想報複她。
皇宮清風苑。
熙貴妃笑面盈盈,光鮮亮麗,端正坐在宮殿最高處,望着沈櫻蓮步慢行,嗓音清亮,半蹲下身子,對着她行禮。
“給貴妃娘娘請安。”
“都是一家姐妹,你這麽見外作甚?這裏也沒有外人。”熙貴妃輕聲笑着,示意身邊宮女,賞賜了座位。
熙貴妃是幾年前才進宮的女子,蛾眉皓齒,花容月貌,善解人意,将步入中年的皇帝服侍的很好,獨受皇寵,年紀輕輕就坐上貴妃之位。眉眼之間的甜潤嬌美,跟沈櫻也有相似,雖然比沈櫻大了六歲,也依舊風華正茂。
“妹妹在秦王府,一切安好嗎?”如今熙貴妃的最大勁敵,便是皇後,只是皇後心高氣傲,內心刻薄,她始終無法接近。如今沈櫻這位堂妹嫁入秦王府,她急于拉攏新王妃,畢竟往後秦王勢力自然更大,決不能讓沈櫻站在皇後那邊,與自己疏遠。
“讓娘娘費心了。”輕點螓首,沈櫻含着笑,柔聲回應。
“小時候跟妹妹親近的緊,早年入了宮,幾乎斷了來往。不過往後就好了,你可以多進宮,與我一道說說話,畢竟這宮內,你我可是真姐妹。”挽唇一笑,熙貴妃容光煥發,情意懇切。
“娘娘說的是,王府雖不比後宮,貼心的話,也無人訴說,分外苦悶。”沈櫻眉頭微蹙,一副愁眉不展姿态。
“我在宮裏雖然時日不長,卻看得出來,什麽樣的女人最危險。”熙貴妃的笑意一斂,淡淡說道:“崇寧的姿色絕麗,剛回京就把李煊迷惑,讓李家雞犬不寧,可見她的狐媚本事。”
“這女人還真會掀風作浪,來回嫁了兩次,看她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就知道,擅長迷惑男人——”穆槿寧的存在,始終讓沈櫻如芒在背,她這般說着,已然恨得咬牙切齒。
熙貴妃端着清淡的涼茶,眸子垂下,懶懶說道。“你跟她進門半個多月了,秦王一定去她的地方過夜了吧。”
“去過一兩回而已。”沈櫻說的篤定,每回他不來錦梨園,她都會讓代兒去探聽清楚,王爺是去了書房,還是雪芙園。
幸好,王爺并不偏愛那個女子。
“你可要小心了。”熙貴妃眼神一沉,方才的溫暖蛻變成淩厲,宛若訓導,語氣嚴厲幾分。“她要搶在你前頭,先你一步生了王爺的子嗣,保不齊王爺對她更加迷戀,母憑子貴在宮裏都行得通,更別提在王府了。”
“可不過才半個月——”沈櫻面色一白,她是厭惡穆槿寧,卻不覺得她已經威脅到自身。
“你可別小看了她,機會雖少,她應該比任何人更懂得把握。”熙貴妃轉動着食指上的碩大寶石戒指,這一番話,說的別有用心。“你千萬留心,若秦王再去她身邊過夜,你也該準備了。”
準備。
沈櫻咬了咬豐盈紅唇,決絕染上她的圓亮眸子,最終,點了點頭。
“我也實在想不通,王爺要一只破鞋作甚?!”熙貴妃淺淺微笑,眸光溫柔,話語卻已然帶刺。
“這花瓶再好看,再名貴,碎了就碎了,收着還能跟以前一樣毫無瑕疵麽?王爺這些道理還能不懂嗎?你盡管去做,她絕不會與你平起平坐的。”
沈櫻宛若得到天助神力,憂心忡忡的心境,輕松許多。抿唇笑着,她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像是咽下了一枚安心藥。
雪兒先行下了馬車,雙手将簾子掀開,高高懸挂着,方便穆槿寧走下。另一個婢女,懷抱着念兒,緊接着在一旁恭候。
頭一低,搭上雪兒的手,繡鞋踏上青石板路面,直直走入那個院子。
她擡起頭,面前的院子勝過郡王府寬敞,雖門楣少了合适的牌匾,卻更适合爹爹安住。如今少了任何頭銜,或許更安全。還未走進朱門,已經有下人出來迎接,五六個下人齊齊跪了一地。
“郡主金安。”
垂着雙手,寬大的衣袖遮擋不堪一擊的傷處,她眼底沉靜,面無表情地走入其中。
推開房門,她環顧四周,牆面之上,已經懸挂滿滿當當的字畫。此刻也是,他正低着頭,最後一筆蒼勁勾起,剛剛完成一幅新的墨跡。“爹,寫了這麽多,累了吧。”
“就好了。”他點點頭,如此專注神色,很難懷疑他與常人有異。
她走到穆峯的身後,從一旁錦盒中取出一枚印章,印上鮮紅印泥,親自為他下了款。
“天若有情天亦老,搖搖幽恨難禁。惆悵舊歡如夢,覺來無處追尋。”眸光留在這首詩上,她眸光一閃,柔聲念道。
這兩句,宛若是她的心境,說的不正是她?
“怎麽不見寧兒的夫君?”小心翼翼收了宣紙,穆峯朝着她身後四處張望,卻看不到任何男子的身影。
“我跟爹說過的,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為國務繁忙,抽不出空來。”
她佯裝無事,美麗面容上溫婉動人的笑意,更無法讓人懷疑。
穆峯似懂非懂,見穆槿寧說的自然大方,也不再追問下去。
下人在庭院之內擺放好了飯桌,就快六月了,天暗的晚,傍晚時分依舊宛若白晝。
“今天是爹的生辰,我敬爹一杯。”伸出纖纖素手,她笑着倒了兩杯酒,一杯送到穆峯手邊,一杯握在自己手中。
她眼底的黯然,轉瞬即逝,仰着白皙脖頸,一飲而盡。辛辣的酒,像是從口鼻灌入,全部傾倒在心裏。
穆峯嘗了口,即刻皺起眉頭來,穆槿寧瞧着他的表情,不禁輕笑出聲。
他或許是這世上最單純的男人,不酗酒,不濫情。
穆峯遲疑着,學着穆槿寧一口幹杯,随即兩人相視一笑,氣氛愈發融洽。
“六月初七,是寧兒的生辰,跟爹就差了一個多月。”
“爹的記性真好。”她輕點螓首,心頭湧上淡淡甘甜,笑的眉眼都宛若彎月。
來了興致,在庭院中接連灌了幾杯酒,短暫的沉默過後,她才斂去眼底笑意,淡淡問了句。“我的名字,也是娘親起的?”
“我們門邊,種着幾棵木槿,淑雅說,寧兒來到世間的時候,正是夏日清晨,木槿花開的很好看,看起來很安寧,很平靜。”
穆峯宛若剛進學堂的稚童,這一席話,異常流暢自如,仿佛跟常人沒有任何兩樣。
她微微怔了怔,心底湧上無緣無故的惆悵,繼而綻放苦澀笑靥:“爹對娘真深情,這些話都背下來了?”
“不是背下來的,是……好像就在這個地方,稍稍一想,就到口邊了。”穆峯急着辯解,指了指心口的位置,連連搖頭。
安寧。
娘親只是想要這個嗎?
仿佛,她也走到了當年娘親曾經頓足逗留的路口。
命運,弄人。
但那些人,會容忍她享受一片安然麽?!
她猝然五指一收,陰霾在清亮眸子之內轉瞬即逝,她面色蒼涼,将手中的水酒,一口飲盡。
夜色深沉,馬車停在秦王府正門口,腳步聲急促慌亂,雪兒一手提着燈籠照亮前路,轉過頭去吩咐婢女将孩子抱去偏院歇息,轉頭。“郡主,雪兒來扶着您,您慢慢走——”
她腳步虛浮,晚宴借酒澆愁,已然讓她微醺。
“噓,小聲些,你抱好念兒,我一個人可以走。”原本清絕的面容上,浮上淡淡紅暈,看來愈發添了三分妩媚妖嬈,轉過頭來對着雪兒,她豎起纖細食指輕貼紅唇,仿佛在外游玩誤了回家時辰生怕被爹娘訓斥的少女,笑着眯起眸子。
“王,王爺……。”雪兒猝然吓得面色一白,就在穆瑾寧踉跄的瞬間,陡然扶住她,只因不遠處的長廊上,走來的正是秦王。
穆瑾寧垂着螓首,姣好面龐上,只剩下酒醉之後的迷茫和惘然。
“眼裏還有王府的規矩嗎?”幾乎被黑暗夜色吞噬的俊挺身影,絲毫不動,他不過冷眼相望,淩厲目光自然察覺的出她的異樣,否則不會見了他都忘了行禮的放肆。
她緩緩擡起小臉,方才的燦爛笑靥轉瞬即逝,淡淡望着他,他言語中的不屑,卻再也無法讓她心痛了。
規矩?
她會比任何一個皇孫貴族更懂規矩。
當然無人看到,要她學會這些規矩的歷程,是遍布血雨之路。
……。今天快四千了…。親們喲沒有感動內牛啊…。補上一句粽子節快樂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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