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修城牆本就是個大工程,何況還要從礦山裏往回運石頭。

老爹計劃着要在一年之內完工,又腳打後腦勺地忙活起來,帶楚熹出去游玩的計劃便一再耽擱了。

楚熹倒是沒意見,時至今日,她心裏已經很明白,姻親結盟終究是無法避免的,她作為城主之女,享受着這個身份帶來的特權,自然也要負擔起這個身份的責任。

老爹一旦将她帶出安陽城,那必定是要給她議親。

楚熹真的不急。

一方面,她如今滿打滿算才十七歲,談戀愛都為之過早,何況結婚生子,另一方面,她存了些許私心,連她自己也并未察覺的私心。

她總覺得,若有一天薛進真在外面闖出名堂了,會風風光光地回安陽來娶她。

古代世界就這樣不好。

一個活生生的人,說消失就消失的丁點音訊也沒有了。楚熹若想知道薛進的近況,只能等他主動托人送來一封信件。

可薛進走得決絕,事做得也決絕。

半年之後,楚熹便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将薛進完全抛諸腦後。

轉眼冬去春來。這一整個冬天,百姓們或修城牆,或采硝石,只要不懶就有能賺錢的營生,安陽的經濟發展蒸蒸日上,老爹的腰包也愈來愈鼓,楚貔貅的名聲都在輝瑜十二州傳揚遍了。

那手裏缺錢的,自然找上門。

這日晌午,天高雲淡。

楚熹吃飽喝足,打算帶大黑去果林裏逮兔子,剛出門,就見老爹步履匆匆地朝這邊走來。

“恁這是幹嘛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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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巧!我就找恁去!剛收着了兖州的信兒!”

“兖州?”楚熹一怔,下意識地問:“是薛進嗎?”

“薛進什麽薛進,恁還惦記着他呢!”

“沒,那你說兖州,我當然會想到他了。”

老爹倚在牆根底下,唉聲嘆氣地說:“真是他倒好了,兖州都督的信兒,我瞧那意思是想問問恁的婚事,保不齊這一兩個月的就要來下聘了!”

兖州守關軍十幾萬,去年還大肆修建了行宮,原本就是勉強維持生計,前些日子這皇帝心血來潮到那游玩一圈,光接駕又花了百萬兩銀子,徹底揭不開鍋了。

于是把主意打到了楚貔貅身上。

“慣會想美事,恁老爹骨頭渣子砸碎了也不夠填補兖州那大窟窿啊。”

“那……那怎麽辦?”

兖州再怎麽窮,也坐擁着十幾萬軍馬,于安陽而言稱得上強權,絕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推拒的。

“左右恁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咱就趁他來之前把婚事定下來,諒他不敢橫插一腳。”

“我不要盲婚啞嫁!”

“恁放心,有老爹呢,就算要結姻親,老爹也讓恁挑個喜歡的。”

楚熹是老爹的掌上明珠,她的終身大事老爹怎麽可能會草率,早早将南六州這些人品家世相貌樣樣出挑的年輕公子考量好了,乃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眼下雖是趕鴨子上架,但張羅起來依舊有條不紊。

半月後,楚熹随父由常州安陽登船,沿着沂江逆流而上,不過兩個晝夜便到了沂州地界。

他們最終目的地是沂州沂都城。

老爹選在這裏給女兒相親,一來是慫,不願安陽受矚目,二來……那些個世族公子在外面名氣響當當的,要給人做贅婿這事傳出去實在不大好聽,能成也就罷了,若是不成,難免臉上無光。

因此以旁的名義來沂都赴宴是最妥善不過的。

正值春分,又趕上清晨之際細雨綿綿,濃郁的白霧籠罩着一座座青山,寬闊的江面泛起一陣陣寒波,飛鳥游魚時隐時現,是楚熹從未見過的大好風光。

她不自覺把手伸出窗外,任由斜落而至地雨珠浸潤指尖。

冬兒推門進來,見她穿着單薄的寝衣,連忙說道:“小姐怎麽不關窗,當心着涼。”緊接着又道:“城主還等着小姐一塊用早膳呢,讓奴婢伺候小姐梳洗。”

“哎……”

“小姐嘆什麽氣呀?”

“其實,我不太想成婚。”

冬兒自覺楚熹對薛進餘情未了,怕她臨陣撂挑子,便哄着她道:“小姐這話說得,可就有點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城主一把小姐要招贅婿的消息放出去,那西丘寧家,東丘梁家,合臨謝家,都拔腿就往沂都跑,哪個不是人中龍鳳呀,全由着小姐選,我要是小姐得高興死了。”

冬兒話糙理不糙,竟真安慰到了楚熹。

皇帝選妃也不過如此了,還要什麽自行車。

關上窗戶,換好衣裳,楚熹就去找老爹一起用早膳了。

“三兒,恁怎麽不換件好衣裳嘞,眼瞧着就要到沂都啦!哎呦,冬兒,恁怎麽不給恁家小姐好好梳梳頭,那釵呀簪啊的都戴一戴,家又不是沒有。”

“小姐用過早膳就要回去躺着,梳好頭也弄亂了。”

“老爹,恁吃飯就好啦,我不打扮,誰還會嫌我不成?”

老爹看着楚熹,忽然美滋滋一笑:“我三兒生得俊,像恁娘親,不塗抹也好看。”

楚熹娘過世得早,樣貌已經模糊,不過據府裏老人說,她是個清麗脫俗的高門貴女,一言一行總是那麽端莊溫柔,和各個五大三粗好生養的姨娘全然不同,又常感慨,要是大夫人還在,必定能将這些子女教養的儒雅溫敦,知書達禮。

楚熹總是對這位如嫦娥仙子一般的娘親感到好奇,更好奇她怎麽和天蓬元帥結成了夫妻,難得話趕話趕到這,就不禁要問一問。

老爹聽出她困惑背後的輕視,立馬挺直了腰杆,氣勢洶洶道:“恁老爹差個啥,論家世,我楚家祖上乃開國勳臣,論人品,他輝瑜十二州誰能挑出我的不是,論相貌,當年也就比恁娘略遜一籌,哪裏不般配?說金童玉女也不為過嘛!”

楚熹捏着白瓷小勺舀了一口粥喝,偏過頭看老爹,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裏滿是質疑:“人品相貌無從考證,我做女兒的也不好評判,且先不提了,單論家世,外祖父是掌兵十萬的晉州都督,祖父是小小的安陽城主,那會安陽還挺窮吧,怎麽看娘親都是下嫁呀,憑你那套浪漫的花招就能讓外祖父點頭?”

“那,那是恁外祖父看重恁老爹的能耐!”老爹拍着桌子側過身,一邊模仿外祖父的神情舉止,一邊講述當時的情景:“恁外祖父就對恁娘說,我兒啊,恁嫁他準是沒錯,他可好可靈嘞,恁嫁過去保準享福!”

楚熹一口粥差點笑噴出去,忙捂着嘴巴道:“外祖父不是晉州人嗎,怎麽滿嘴常州話。”

“愛信不信,恁眼光比恁娘高,那薛進比恁老爹強。”

“你總提他幹嘛。”

老爹怪聲怪調的哼了兩聲說:“瞧恁能找個什麽樣的。”意思是肯定不會有他好。

楚熹雖然很積極地踏上去選妃的旅途,但真沒有所謂的理想型,硬性要求倒有一個:“別左手通房,右手外室,肩膀上還抗兩孩子就行。”

老爹道:“那不能,恁見誰拖家帶口入贅嘞?”

午時三刻,雨漸漸停歇,濃霧早已散去,只剩下灰蒙蒙的一層薄雲,猶如輕紗一般在紅日前流轉,揮灑下來的光束也那麽柔軟多情。

船要靠岸了,是沂都的江岸,可離沂都城還有幾裏地遠。

楚熹遠遠看到碼頭上密密麻麻好些車馬,泊定的船卻沒幾只,料想是特地來迎接他們的,心中暗道:“好大排場。”

冬兒也伸着脖子往外瞧,半晌,信誓旦旦地說:“陸家那對雙生子肯定也來了。”

南六州比起北六州有一個好處,就是消息傳播的快,沂江上流有點什麽新鮮事,不出三五日就會傳到下流,成為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男人堆裏愛聊女人,女人堆裏愛聊男人,陸家雙生子無疑是女人堆裏出鏡率最高的,冬兒每每提起,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美好詞彙都用在這兄弟倆身上,哪怕她根本就沒有親眼見過。

楚熹從前來過一次沂都,可那會還小,記憶點都在吃喝玩樂,至于陸家雙生子……毫無印象。

轉眼船靠了岸,一塊長長的、厚厚的、沉沉的木板“砰”一聲搭在石級上,老爹穿着滿繡長袍,端着手,步伐穩健地踏上木板。

而另一個差不多打扮,身形相對高大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下石級,很親密無間地拉住老爹的手,情緒飽滿的喚道:“光顯兄!別來無恙!”

老爹回應:“廣寧兄!多日不見恁可還好呀!”

原來這位就是沂都城主陸廣寧。

他後面緊随兩個白衣少年,身姿容貌如出一轍,都是那麽白淨,像兩顆嫩生生的蓮子,丹鳳眼,高鼻梁,骨相稍稍見方,又方得恰到好處,多一分則太粗狂,少一分則太女氣,不如這樣來得俊朗利落。

其實單拎出來一個,也就小帥哥而已,這兩個站到一起,還真是驚為天人。

老爹誠不欺我!!

作者有話說:

楚熹:“原來外面的世界如此美好嗚嗚嗚”

薛進:“聽說安陽要招婿。”

PS:本周五入V!屆時掉落萬字更新!求支持~(在這裏給寶寶們拜個早年,我先磕頭為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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