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傍晚,客人們伴着夕陽餘晖各自離去,尹明毓和謝欽父子目送他們離開。
謝欽道:“回吧。”
尹明毓點點頭,轉身便往宅子走,有仆從收拾殘局,他們可以做甩手掌櫃。
“咩——咩——”
“咩!”
小羊羔叫聲越來越大,甚至有些聲嘶力竭。
謝策聽到聲音,這才想起小羊羔來,拉住尹明毓的襦裙,“母親!羊!”
尹明毓停下腳步,側頭去看,就見那小羊羔不知怎麽把自個兒的繩子全都繞在了樹上,四只腿兒一起使勁兒也掙不脫,低頭也低不下,正沖着他們直叫喚。
“險些忘了它。”
尹明毓轉身往羊那兒走,謝策也颠颠兒跟在她身後。
謝欽站在原地靜靜地看着兩人。
尹明毓和謝策走回到它身邊兒,伸手扯了扯它的繩子,嘲笑它:“你也是個傻的,活物還能教死物給吊住。”
金兒怕她髒手,便道:“娘子,婢子來吧。”
尹明毓擺擺手,提着跟它脖子連接的那一截繩子,半拖半引地解救了它,然後親自牽着羊進大門。
謝策亦步亦趨地跟着,小手也抓在繩子中間,進到中庭,便要往謝老夫人和他住的院子拉,但他和大人的力量自然不能比,根本拉不動。
尹明毓察覺到繩子有滞澀,回頭便瞧見謝策的動作,問他:“想做什麽?”
謝策小手指向正院,“那兒,羊,那兒。”
童奶娘面上有些難色,謝老夫人絕對不會同意。
而尹明毓根本沒有松手,幹脆地拒絕:“不行,這是我的,自然要由我帶走。”
謝策還是一臉想要,軟軟地求,“母親~”
尹明毓依舊堅定拒絕,“你可以明日來找它,但是不能強要我的東西。”
她一個長輩,這般跟孩子計較,教周遭下人,尤其是謝策的下人看來,是有些不夠慈愛的,但她實在太過理直氣壯,且謝欽這個父親看起來沒有任何異議,下人們便也不敢表露出來。
而謝策跟她對視一會兒,終于确定她肯定不會讓着他,才依依不舍地松開手,反複說道:“明兒~來。”
尹明毓點頭,“你回吧。”說着,邁開步子,拽着繩子向前走。
和謝策分開後,尹明毓牽着羊羔回到她的院子裏,四處打量了一圈,将羊拴在離寝室較遠的廊下。
她邊拴還邊跟羊羔說話:“若是将你忘在宅子外面,許是夜裏就被野獸叼去了,還不如我們吃了你呢。”
小羊羔咩咩兩聲,轉了個個兒,尾巴對着她,就像是生氣一樣。
尹明毓被它逗笑,也不嫌髒,手指一下一下地戳它的背,“還敢跟我鬧脾氣,等你多長些肉,就解了你,做全羊宴。”
“咩!”
尹明毓挑眉,揪住它軟軟的耳朵,“就要吃你。”
“咩!”
謝欽站在廊下安靜地瞧她,眼裏泛起極淺的一絲笑。
尹明毓餘光瞥見他,一頓,不是錯覺,謝欽身上似乎确實有些古怪的生硬感。
而謝欽見她看過來,瞬時恢複如常,道:“你先前想要的地圖,我帶回來了。”
尹明毓起身,随他進去,瞧見桌上多了一張紙,便拿起來看。
地圖上,只有龍榆山獵場外圍畫得細致,獵場內只大致标了幾處地方,沒有具體路線。
謝欽道:“這裏是皇家獵場,細致的地圖不便外傳,我便給你畫了此圖。”
“郎君親手畫的?”尹明毓驚訝了一瞬,又低下頭看,“昨日方才說了,這麽快便畫好了?”
謝欽轉開眼,沒回複,只起身道:“早些梳洗就寝吧。”
尹明毓埋頭在地圖內,研究過兩日先去哪裏為好,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謝欽吩咐婢女準備水,轉頭見她還在看,走過去抽走地圖。
尹明毓不敢扯,眼睜睜看着地圖被抽走,擡頭疑惑地看着他。
謝欽淡淡地說:“你身上有些羊膻味,莫要沾到地圖上。”
尹明毓立時側頭嗅了嗅,是有些淡淡的味道,便去內室洗澡換衣服。
待到兩人都躺在床上,謝欽放下床幔,側身攬住她的腰,慢慢壓下。
尹明毓抵住他的胸膛,“方才發現,月事來了。”
“……”謝欽頓住,片刻後翻身躺回去,一本正經道,“我會多留些護衛在莊子上,你若是出去游玩,多帶些人,莫要走遠。”
尹明毓:“……”果然,處處都很生硬。
第二日,尹明毓醒過來時,謝欽照舊已經不在屋裏。
謝夫人昨日還未交代完事情,用過膳後便叫尹明毓去她的院子裏說話。
尹明毓今日也不打算去獵場,然而獵場裏卻有好些小娘子惦記她,想要與她結交。
三娘子尹明芮和四娘子尹明若為了不惹麻煩,也都沒有出現在獵場,與尹明毓一同蹴鞠的幾個娘子沒處問謝少夫人,便找上了姜七娘姜合。
姜合因着那日和尹明毓不歡而散,頗有幾分煩悶,沒有多少心情應付她們的追問,勉強敷衍兩句,便離開人群,往偏僻處走。
而越是偏僻的地方,越是容易碰見些見不得人的人和事兒。
她初時分神,沒注意自個兒越走越遠,等到發現的時候,周圍除了她和她的婢女,已經沒有了別的人。
周圍全是茂密的樹木,看過去只覺得粗壯的樹木後陰森森的,不知道有什麽未知的危險會突然竄出來,姜合心裏犯怵,便要原路返回。
往回走時,她左右觀望,打眼便瞧見了一對熟悉的狗男女,只一眼,馬上惱火起來。
但她才因為尹明毓的話反省過,謹記着不該沖動行事,便強制壓抑下怒火,狠狠瞪了那兩人幾眼,而後轉身就要從別處繞開。
可她走得急,沒注意腳下有根樹枝橫在那兒,腳直接絆在樹枝上沒擡起來,整個人瞬間便向前傾去,吓得驚呼一聲。
那頭,姬三郎和柳二娘聽到聲音,四處張望,便看見了姜合的婢女,皆是一慌,連忙匆匆離開。
“娘子,您沒事兒吧?”婢女緊張的詢問。
姜合擡起的兩只手,從手掌到手腕,全都劃出一道道地紅印,嚴重的地方,甚至還冒出一點血。
婢女瞬間驚慌,忙要扶她起來。
而姜合一動彈,立即面露痛苦,“腳扭傷了。”
婢女一聽,滿心都是回去被夫人知道,定然要被重罰,慌亂極了。
她強自鎮定下來,問道:“娘子,您可能忍忍,婢子先扶您出去吧?”
姜合稍一動便是一陣鑽心的疼,便将重心放在一只腳上,捂着手腕,搖頭道:“你先去前頭看看,能不能找個人來幫忙。”
她尋常身邊都要帶幾個婢女,今日是不愛人跟在身邊兒煩着,這才只帶了一個出來,此時有麻煩,卻是有些懊悔起來,可惜也于事無補。
婢女其實不敢放主子一個人在這兒,但她若是不出去,也帶不走主子,只能忐忑地暫時走開。
姜合一個人,聽着周圍的樹葉簌簌聲,腦子裏忍不住幻想種種可怕的場面,自己吓得抱緊自己。
忽地,身後傳來一陣極大的簌簌聲,她整個人一僵,緩緩轉頭,緊緊盯着聲音來源處,害怕地咬緊嘴唇。
片刻後,一個深紅色衣袂出現,姜合吊起的心瞬間落地,這才發現她滿頭大汗。
來人正是韓旌,手裏提着兩只獵物,一瞧見有娘子在這兒,下意識把帶血的獵物挪到背後,免得吓到姑娘。
待到瞧清楚她的臉,韓旌認出她是跟尹明毓一同蹴鞠的姜七娘子,且看着似乎有些狼狽,便客氣地詢問道:“姜七娘子,不知是否需要韓某幫忙?”
姜合此時已經平靜下來,聽到他詢問,馬上點點頭,“勞煩這位郎君了。”
韓旌走近,又仔細問了下她的情況,到底顧忌着男女大防,又聽她說她的婢女去找人了,便沒有其他動作,而是遮好獵物,站在不遠處陪着她。
有郎君在,姜合心裏安定,瞧他那般有禮又細心,便主動問起他的姓名。
韓旌答了,眺望着路口,見到有人來,便道:“想必是你婢女帶人過來,不便教人知道娘子與男子單獨待在一處影響名聲,韓某先走一步。”
他說完擡腿便走,姜合叫了幾聲,也沒叫住人。
這時,婢女帶人返回來,見她朝着一個方向張望,便問道:“娘子,那頭有什麽嗎?”
姜合收回視線,搖頭,“沒有。”
婢女也沒多問,和人一起扶着她離開。
她們走出這裏之前,姜合又回頭看了一眼,什麽都沒瞧見,只得有些遺憾地收回視線,在心裏默念了一遍韓旌的名字,記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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