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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過的壞事不太清楚, 但毓琛許給聶凱澤的東西倒是顯而易見。
“他是不是答應你,等他以後登基做了皇上,就讓你接替你爹的位置, 做這個禁軍大統領啊?”沈海遙問。
這點好處太明顯了, 明顯到聶凱澤想否認都無從開口。
“不說話是吧?也行, 那你就聽聽看我說的對不對。”沈海遙扳着指頭, 一一細數這些年來聶凱澤暗中替毓琛除掉了哪些人,這些名單基本都被記錄在了毓琛那個暗格裏的資料中,只是有的詳細記載了是誰做的、最後結局如何, 有些就十分簡單了。
沈海遙随便說了幾件被簡單記錄的事, 果然看到聶凱澤神色慌張。
這人也不是個有腦子的人, 沈海遙只用兩三句話就把他诓了個底兒掉。本想借着這個機會再問問看毓琛原本打算怎樣除掉聶大統領——聶大統領正當壯年, 身強體壯, 就算有朝一日毓琛做了皇帝, 只要聶大統領還活着,這禁軍統領的位置絕不會落到別人手裏,哪怕這個“別人”是他的兒子。為了讓聶凱澤對自己死心塌地,毓琛勢必要除掉聶海。
沈海遙遺憾地搖搖頭,語氣頗有點恨鐵不成鋼, “我說,你這個人真是蠢到家了。是,你幫毓琛賣命,他許給你你想要的官銜,可你難道沒有想過, 這官他要如何給你嗎?禁軍統領這種位置向來沒有世襲的傳統, 聶海不死,這位置沒有人拿得走。他想把你推上這個位置, 要麽把聶海轟下來,要麽——就讓他死!”
沈海遙向後靠去,身體是一個極為放松的姿态,他冷眼旁觀着聶凱澤終于一點一點想通了毓琛的意圖,臉上交錯着後怕、恐慌和愧疚。
沈海遙沖他揚揚下巴,說:“看來你并不想讓你爹死,既然這樣——”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瀕臨崩潰的人,“走吧,刑部走一趟?毓琛還做過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事,就由你來替他交代吧。”
關押毓琛的天牢不允許外人探望,但這種要求在皇帝疼愛的八皇子那裏,總是能開例外的。
幾天後,毓宏派人來說,請尹家小世子同他一起去探視毓琛,順便審問聶凱澤。
說是審問,無非是将毓琛做過的事再逐一拿出來清點一遍,聶凱澤抖落出來的東西,比起謀害皇子和私吞贓銀來說,是小巫見大巫了。
唯一一件稍微值得關注的,便是玄天道觀的事。
原來,上輩子的時候,勾結玄天道觀、散播謠言說毓玚更有帝王之相的事情,竟從幾年前就開始籌劃了。
毓宏冷冷說道:“這幾年邊境那邊确實有過一些說法,說‘淮王才是他們的救世主’,把毓玚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照這麽說來,這也是你讓玄天道觀搞的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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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琛自被關入天牢後便是一副死也不肯合作的态度,他要麽一句話都不說,要麽就是大喊冤枉。
今天毓宏帶着阿瑾過來看他笑話,才讓他平靜得如同死了一般的內心起了一點波瀾。
他坐在角落,身上還穿着皇子尊貴的朝服,只是因為久未換洗,看上去髒污不堪。他絲毫不在意這些,只是沖曾經的愛人笑了笑,問道:“阿瑾,看我現在這樣,你開心了嗎?”
沈海遙:“沒有什麽開心不開心的,我只是覺得你活該。”
他回頭看了一眼毓宏,用眼神示意他回避一下,“有幾句話,我想單獨跟毓琛說。”
毓宏似乎會錯了意,有些為難地說:“阿瑾——”
他向前兩步,靠近沈海遙,聲音壓得低低的,“之前說好了,毓琛交給我處置。”
“……”沈海遙原本以為毓宏擔心他會心軟,畢竟在旁人眼裏,尹修瑾和毓琛确實交情匪淺,沒想到,他竟是以為自己要殺毓琛。
沈海遙也低聲回答道:“放心,說好了他由你來處置,我不會食言。”
“好。”毓宏點頭,出去了。
待到天牢裏只剩下他們二人時,沈海遙在地上找了一處幹淨的地方坐着,他用雙手抱着膝蓋,靜靜看着毓琛。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沈海遙在思考着如何告訴毓琛這最後的真相,怎樣讓他知道,這些年他所做的事情毫無意義;毓琛則是在想,眼前的人,曾經給過他生命中唯一的光,現在卻……
沈海遙淡淡開口:“是不是很恨我啊?”
毓琛一頓,實話實說道:“說實話,有點。我是真的愛你,阿瑾。”
沈海遙說:“愛情不是用來傷害他人的道具。你說你愛我——姑且就當做是真的吧——但你敢說,你同我在一起,真的就只是為了愛情嗎?”
“事到如今,再隐瞞這些也确實沒有意義了。”毓琛自嘲地笑笑,“你說得對,我同你在一起,自然不只是為了愛情。我們兩個有這樣一層關系在,毓玚就不會長久待在京城,他在雲南的時間越久,立下的戰功越多,父皇便會越忌憚他。至于毓宏,因着你的關系,他也不會動我。”
他幽幽嘆氣,“既能夠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又能夠同時牽絆住最有威脅的兩個兄弟,何樂而不為?但是阿瑾啊,我對你,沒有半分惡意欺騙和利用。”
“惡意?什麽叫惡意,怎麽樣才叫惡意?”沈海遙反問道,“将洗華送到毓宏面前,這不算惡意利用我嗎?你與遠月和離,分明就是計劃中的事情,卻要掩飾成是為了我——這樣,也不算惡意欺騙嗎?”
沈海遙冷笑道:“別把自己說得那麽偉大,你做的這些事,早晚都會有人揭露,就算不是我,也會有別人。少擺出一副好像是我傷害了你、你還大度地毫不追究的模樣,惡不惡心啊?!”
前幾日在正和殿中被史忠抓出的傷口結了痂,但天牢潮濕陰冷,又被毓琛摳破了。他毫不在意地抓抓那幾處傷口,想用身體的疼痛掩蓋住內心的。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阿瑾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見毓琛依然毫無悔意,沈海遙也不再多費口舌。
“毓琛,你對東宮、對皇位,真的這麽看重嗎?”沈海遙把手架在膝蓋上,撐着下巴問他,“你的目的,其實只是殺了毓宏和毓玚吧——或者說,是殺了咱們這位皇帝陛下所有的孩子。對麽?”
毓琛如死水一般的眼神終于有了劇烈的波動,他盯着沈海遙,半晌之後突地笑了。
“阿瑾啊阿瑾,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聰明了?你還知道什麽?別繞彎子了。”
最早,沈海遙只是在奇怪一件事:如果說毓琛對做皇帝這件事這樣向往,那為什麽真的登基後,他反而疏于朝政,整日只與尹修瑾纏綿龍榻——還是用強迫的?
這也太奇怪了。
并且這一世,毓宏身體好轉後,幾乎半天都沒耽誤,立刻恢複了參政;幾天前,皇帝終于受不住幾個兒子的這番折騰,病倒了,如今的朝事已經全權交由毓宏管理。雖沒有明說,但衆人心中皆知,這東宮之位,已是毓宏的了。
也不是說非要像毓宏一樣如此熱心朝政,但相比之下,上輩子毓琛實在過于懶散了。
于是沈海遙開始懷疑,毓琛根本沒有做好當一個好皇帝的準備,又或者,這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
這就很奇怪了,他若不想當皇帝,何苦這樣大費周章呢?
想來想去,沈海遙只能得出一個結論:皇位只是副産品,毓琛真正想做的,只是要毓宏和毓玚死。
如果是這樣,那一切都說得通了。
“我聽說殿下您的生母,也就是祥嫔娘娘,很早就跟着咱們這位陛下了。”
在聽到母親名字的時候,毓琛手指抽了抽,他學着沈海遙的樣子,蜷起了雙腿。
“陛下還只是王爺的時候,祥嫔便是王府中的一位醫女,後來陛下登基,她也跟着進了宮,做一位普通的醫官。”沈海遙繼續說,“後來某一天——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就不知道了——總之,陛下強行寵幸了祥嫔,讓她變成了自己的女人。”
之後的事情,一來以沈海遙的身份不好講述,二來,沒有什麽證據,都是他的猜測,他适時地閉了嘴。
恰好,毓琛也聽不下去了,“……別說了。”
“好。”沈海遙爽快地同意了,“那我們就跳過那些有的沒的——反正也不重要——直接來說結果吧。結果就是,你出生之後,祥嫔很快就去世了。也許她對你說了什麽,也許都是你自己猜測的,總之,你認定你的父皇辜負了你的母親,明明心裏沒她,卻因為一場意外,把她久久困在這深宮裏,害得她年紀輕輕便撒手人寰。你想報複他,你想,既然你的父皇這樣喜歡看皇子們互相牽制,那你就從這些皇子身上下手,讓他也嘗嘗失去至親的滋味。”
說完之後,沈海遙歪歪頭,問:“對麽?”
毓琛沉默良久,幾不可聞地說:“……差不多就是這樣吧。我恨他将母親拉入這深宮,又對她不聞不問、始亂終棄。殺死他太難了。可是——”
他露出一個略顯殘忍的微笑,“殺不死他,但我知道怎樣讓他傷心,讓他痛不欲生。”
沈海遙點點頭,深深吐出一口氣。得知了這樣的真相,他并沒有任何猜中事實的愉悅感,他只覺得陰差陽錯,天意難測。
他說:“那我告訴你一件事吧。你覺得皇帝害得祥嫔只能待在這深宮之中郁郁寡歡,所以你想報複他。但據我所知,就在不久之後,皇帝六十壽宴之時,他原本是想要大封六宮的。其中唯一一個打算晉位份的已故嫔妃,就是祥嫔。”
他在毓琛驚訝的眼神中繼續說:“就算沒出這檔子事,你先前的勢力也大不如前,想必他不會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想起這位逝世已久的嫔妃。皇帝自己說,他對祥嫔确實有情,這麽多年,也從沒忘過她。”
沈海遙作為一個現代人,從小到大接受的都是一夫一妻的婚姻觀念,他并不能理解、也絕不贊同皇帝這種表達愛意的方式,但他還是選擇說出這些在他的觀念裏有違道德的話語。
他說:“人已經去了這麽久,單憑皇帝的一面之詞,确實很難證明什麽。況且,給祥嫔晉了位份又能如何?她人都沒了,要這虛的位份又有什麽用?我想說的是,毓琛,你花了這麽多年、費了這麽多心思、設計了這麽多局,你得到了什麽呢?皇帝确實待你不比待毓玚和毓宏,可該給你的,也沒短了你。如果當真如他所說,他對祥嫔有情,并非你想象的始亂終棄,那——”
他聲音很輕微,但每一個字都像砸在毓琛心上,“也許,你真的恨錯了人,也報錯了仇。”
沈海遙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又從寬大的袖子中掏出一個東西丢在毓琛身上。他說:“咱們從小一塊兒長大,你的情況我也了解。真要說起來,真心真意對你好的人确實不多。但是毓琛,這些真心真意對你好的人,你又是如何回報他們的呢?”
沈海遙一一數道:“毓玚對你好過吧?當初若不是他叫我去給你送傷藥膏,我們怕是也不會相識。還有誰真心真意對你好呢?”
沈海遙不再說話,只是安靜看着毓琛慌亂撿起從他的衣服上一路跌落到地面上的、早已褪了色的香囊。
他把它抓進手裏,緊緊護在胸口。
幾秒鐘後,終于洩出了一聲極為輕微的嗚咽。
那是聶海帶人抄他府中時,搜出來的香囊,裏面裝着的,是一塊變質多年、連最初的顏色都看不出來的傷損藥膏。
是那一年阿瑾來他宮中,親自送給他的。
作者有話要說:
偷一天懶,今天只更3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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