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笛聲

小花呆正小心翼翼的給花圃內的土滴醋，壓根不在意周邊的動向。

三皇子在他身邊站了許久，見小花呆對他不聞不問，心裏那股氣越憋越狠。

他在小花呆身邊蹲下，重重咳一聲，小花呆不為所動，繼續澆她的酸水。

“……”

三皇子氣得頭冒青煙。

他身為皇子，金尊玉貴，竟幾次三番被一個小侍女給無視。

氣惱上頭，三皇子伸手就搶過小花呆手裏瓷碗。

他端起瓷碗，正欲将碗中的水潑入花圃，小花呆急得不行，這花圃中的花雖然都是喜酸的，但酸水一次不可飲太多，否則會适得其反。

要是這一碗酸水潑入一處，只怕那株花便活不成了。

小花呆不知如何阻止殿下，便起身，自己擋在了三皇子跟前，三皇子一驚，卻來不及收手，那一碗水便全部潑到了小花呆的衣裙上。

三皇子一怔。

“這是做什麽？怎麽你澆水可以，我澆水便不行？”他站起身來，眉心隆起，那滿臉的不悅，顯然已經是極度忍耐。

“因你和常人不同，我才對你多了幾分忍耐，既然你不識好歹，那你便出府吧。”

他說罷，揚聲喚人，“宋明！”

院外宋明快步入院，對三皇子抱拳行禮，“殿下。”

小花呆此時卻只顧着低着頭瞧自己被澆濕的衣裙，心裏有些難受：這可是昨日繡荷姐姐給她的新衣裳，她很喜歡的。

三皇子眉眼清冷，聲色淡然，“帶她出府。”

正在這時，小花呆低低開口，“這水是酸的，花兒不能多喝。”

三皇子臉色微僵，他滿腔的憋悶像是被風吹了個幹淨，隐隐的生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連忙問，“酸的？”

“嗯。勝春、芍藥、杜鵑她們都喜歡住在酸一點的土裏。我就給她們澆了酸水，但不能太多。太酸了她們會受不住。”

小花呆低着頭，聲音低低弱弱的，帶着點兒委屈。

“……”三皇子一時情緒複雜。

這話，你就不能說快點兒嗎？

一旁的宋明聽明白了點，他瞥了一眼神色詭異的三皇子，又瞧了一眼雙手拽着衣裙的小花呆，忍不住低聲問，“殿下，還要把小花呆趕出去嗎？”

三皇子目光掃來，冷冽攝人。

宋明一個哆嗦，趕緊悄無聲息的溜出了院子。

三皇子又看向小花呆，只見她低着頭，細白的手指還在絞着裙子，他心口又開始憋悶了，“去把衣裙換了。”

小花呆搖搖頭，聲音悶悶的，“繡荷姐姐說，趕不及給我做衣裳，暫時只給我這一套衣裳。”

三皇子無奈，只得揚聲喚了一聲來人，不多時，繡荷便走了過來。

“帶她去換身衣裳。”

繡荷見小花呆的衣裙濕了，很是納悶，她趕緊領走了小花呆。

待小花呆走後，三皇子低頭去看花圃，發現小花呆移栽入花圃的花草果然有勝春、蘭花、杜鵑……

竟是如此。

原來花草用飯也挑食？

以前他只顧着賞花，卻沒在意這些。

這個小花呆，好像還有幾分本事。

……

因為殿下親自吩咐，小花呆的吃食分量變成了旁人的兩倍。

酉時末，春兒打算帶小花呆去大廚房取吃食，秋兒便在旁邊冷笑，“你怎麽敢差使她？這才一日功夫，她便哄着殿下給她吃的、穿的，想必将來大有出息，這取飯的活，還是我們來做吧。”

因為沒有多餘的衣物，繡荷便将自己的衣裳借了一身給小花呆。

繡荷是府裏的管事大侍女，她的衣裳和其他侍女的衣裳自然不一樣。

小花呆穿着繡荷的衣裳，秋兒看在眼裏，心中不忿。

春兒看了秋兒一眼，“你既然覺得她将來大有出息，還敢這般說話？”

秋兒噎住，順時沒聲了。

春兒便領着小花呆去取晚食。

路上，春兒見小花呆乖乖巧巧跟在她身後不言不語，忍不住問，“你生氣了嗎？”

好一會兒，她才聽到小花呆疑惑問，“生氣什麽呀？”

“……秋兒那樣說你。”

“……啊？不礙事的。她又沒打我，不疼不癢的。”小花呆認真回答。

春兒微微一笑，“不氣就好。”

其實，呆也有呆的好。

或許，正是因了她這兩分呆，殿下才對她多了兩分寬容吧。

……

入夜。

秦琰行坐在窗下看書。

此時靜夜無聲，唯有花香風動，這也是一日之中，他最喜愛的時候。

他翻了一頁書，這時卻聽到窗外傳來低低柔柔的江南小調。

秦琰行唇角微揚，是小花呆。

她又來給花兒唱曲了。

她可真是個怪人。說什麽做什麽都慢半拍，可對這些花花草草，卻極有耐心。

仿佛那并不是花草，而是她的親人、好友。

秦琰行聽着窗外的小調，漸漸熟悉了那旋律。

他起身從櫃中取出竹笛，應和着那若有若無的小調，吹奏起來。

院外。

小花呆蹲在勝春跟前，正一心一意的哼着調子，漸漸的，她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調子她記不全，只能哼一會兒，停一會兒。

所以她哼曲兒，都是斷斷續續的。

怎麽這回她哼着哼着，這曲兒聽在耳中，竟是連續完整的？

小花呆歪着腦袋，始終想不明白。

難道是，花兒有靈，陪她哼曲了？

想到這兒，小花呆沖着花圃嫣然一笑，“真好。有你們陪我，我就不難過啦。”

秋兒說的話，她才不會在意呢。

……

翌日。

三皇子這日起得早，宋明端水入內，立在一旁候着三皇子洗漱。

等三皇子洗漱畢，宋明忍不住道，“殿下，今日屬下瞧着那勝春，好像真的比前兩日精神了些。”

三皇子聞言，眼中微亮，卻并不做聲。

他斯條慢理的漱口淨面，待一切妥當，才淡淡道，“是麽，我出去看看。”

三皇子踱步出門，走到花圃邊，果然瞧見花圃中那株桃粉勝春一改前幾日耷拉之态，又将幾條花枝揚了起來，花朵迎着春風，徐徐而動，似乎享受聽風的樂趣。

有意思，這花兒竟像是活了。

三皇子嘴角露出一點笑意。

宋明在旁邊悄悄看着，心中也歡喜起來，“殿下，這下是不是不用趕小花呆走了？”

三皇子收斂神色，輕哼一聲，“怎的，這小花呆如此會收買人心，你也幫她說話？”

宋明讪讪的，“殿下誤會了，這不是蔣安叮囑我麽。這小花呆是他親自帶回的，若是被趕出去，蔣安也沒面子。”

“算他這次沒看走眼。”

不一會兒，小花呆用了早食便跑過來看她的花。她瞧見勝春又恢複了生氣，十分歡喜。

正巧這時三皇子在院中用早膳，小花呆便跑過去沖他行禮。

這幾日，三皇子是摸清楚了這小花呆的脾性。她凡事慢半拍，憨憨笨笨的，一旦反應機靈些，定是有事想求他。

故而小花呆跑到三皇子面前，規規矩矩福身行禮之時，三皇子已經開口，“說吧，又有什麽事？”

小花呆驚訝的擡起頭來，一雙杏眼瞪得又大又圓。

她還沒開口，殿下就知道她要求他了？

殿下好聰明啊。

真是呆得可以。

三皇子心中好笑。

作者有話說：

小花呆每夜都堅持去院中哼曲。

因為花兒也會為她伴奏。那時，是她最開心的時候。

很久之後，她才知道，原來花兒不會伴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