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滿庭寂寞

姜公公知道三皇子素來喜潔，最忍受不得贓物，這鳥糞實乃三皇子的大忌。

姜公公連忙喊人，“快把這裏打掃幹淨！”

宮女連忙去找掃帚簸箕來清掃。

小花呆愣了一下，然後轉身小跑去西偏殿的廊庑下拿了一個小鐵鏟，而後又小跑回來，蹲在了鳥糞前。

衆人看得莫名。姜公公見三皇子蹙眉，連忙出聲阻止，“小花呆，清掃自有其他宮女做，你無需做這些。”

小花呆吶吶擡頭，“啊？這鳥糞不可以給我嗎？”

衆人：……

三皇子已經知道小花呆的意圖，他微微嘆氣，嘴角浮現出一點笑意。

這呆丫頭，總是做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

蘭妃神色迷惑，“你，要這鳥糞？”

鳥糞這東西，又髒又臭，旁人厭惡，避之不及，這小花呆竟然還想要？

小花呆點頭，“嗯。花兒最喜歡這個啦。”

其實除了鳥糞，花兒還喜歡其他糞，可小花呆不敢說。

只要提及這些，三皇子就會生氣。

好像，他們這些貴人，都不喜歡提及那幾個字。

真奇怪。

人生在世，吃喝拉撒。

不提，就不存在了麽？

難道他們貴人就沒有“拉撒”？

小花呆心裏有一堆疑惑，卻不敢說出來。

蘭妃驚得一雙桃花眼瞪老大，“所以，你是要把鳥糞、咳，這個收集起來，給花兒？”

小花呆乖巧點頭，“蘭妃娘娘，可以嗎？花兒很喜歡的。”

小花呆蹲在地上，擡着腦袋望她，臉蛋圓圓，雙眸潤潤，蘭妃頓時就點頭了，“可以，當然可以。”

眼見小花呆小心翼翼将鳥糞鏟起來，蘭妃又道，“以後素梅軒鳥糞，都給小花呆留着！”

衆人連忙道“是。”

小花呆高興極了，端着小鏟子就朝着蘭妃躬身行禮，“謝謝娘娘，娘娘你真好。”

“這算什麽，不過是，咳，那個而已。”蘭妃捏着帕子捂嘴笑。

小花呆臉上笑出了兩個小梨渦，而後她悄悄看了三皇子一眼。

蘭妃真好。

比三皇子好。

三皇子不許她用糞，但蘭妃就許她用鳥糞，還說要把素梅軒的鳥糞，都留給她。

小花呆那悄咪咪的一眼，自然逃不過三皇子的眼睛。

他一眼看透了她那點小心思：這呆丫頭，竟然敢偷偷譴責他？！

不等三皇子瞪過來，小花呆已經收回目光，然後小心翼翼端着她的小鏟子，去了西偏殿廊庑下。

就這一點點鳥糞，給那株花兒呢？

小花呆犯了愁。

……

今日聽香院的衆人都感覺到三皇子情緒不佳。

晚膳三皇子用了幾口，便不吃了。

繡荷見殿下只吃幾口，又不敢勸，只好偷偷看向宋明。

宋明硬着頭皮道，“殿下，今日的飯菜不和胃口嗎？要不讓李廚子再做幾道殿下愛吃的小菜？”

三皇子擺擺手，眉心微蹙，“沒甚胃口。都怪那小花呆。”

每日惦記的不是這什麽糞、便是那什麽糞。

繡荷和宋明疑惑，這跟小花呆有什麽關系？

繡荷無奈，只得和春兒将飯菜撤了。

時辰尚早，天色将黑未黑。

三皇子便坐于桂樹下賞花品茶，這時，宮裏來了人。

原來是皇帝派黃柏送來了一盒楊梅。

“酉時陛下見了吏部鐘尚書，聽鐘大人說，殿下時時心念蘭妃，心中存孝，陛下很欣慰，故派奴婢送來楊梅。”

宋明接過精巧的食盒，放在了三皇子旁邊的矮桌上。

三皇子起身，“黃公公，替我謝過父皇，也請代我禀報父皇，其實我心裏頭也時時惦記他。只是父皇國事繁忙，我不敢輕易去打擾。”

黃柏笑呵呵，“三殿下有心了，另外，陛下還說，殿下有孝心是好事，但也不可荒廢公務。”

三皇子連忙道，“這是我行事不周了。以後必當警醒。”

等黃柏一走，方恒便入了院。

三皇子癱在美人榻上，手裏拈着一顆楊梅，吃得漫不經心，“說吧，這次又是誰告我狀？”

“今日晚膳，陛下去了寧心殿。”

寧心殿，是靜妃的寝殿，而靜妃，便會大皇子的母妃。

方恒繼續道，“殿下，想來是蘭妃今日風頭正盛，靜妃心生不滿吧。”

三皇子咬了一口楊梅，有些酸。

他酸得龇牙咧嘴，将咬了一半的楊梅扔進碟子裏，心想這麽酸，也就那小呆子喜歡。

可惜呀，那小呆子如今進了宮，這一碗南月楊梅，她是吃不上了。

呵，覺得母妃比他好是麽？

她很快就會知道，他是多麽難得的好主子，待她是多麽好。

見三皇子望着楊梅出神，方恒不得不硬着頭皮繼續道，“殿下，日後殿下當值還是上心些，免得讓人抓了把柄，去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三皇子擺擺手，“随他去。本殿曬網，他們要說。本殿勤快打魚，難道他們就閉嘴了麽？”

反正逃不過被人挑刺，他倒不如随心些。

而且這些小過小錯，父皇也不會看在眼裏，這不，雖然派人點了他，但還是送來了貢品楊梅。

相反，他若是太能幹，父皇未必高興。

方恒知道殿下一貫如此，他只得暗暗嘆氣，行禮告退。

三皇子癱在美人榻上，端着茶盞，望着西面花圃的花兒。

夕陽餘晖中，花兒收攏了花瓣兒，微微耷拉，像是困倦了。

一院清香，清風徐徐、靜寂無聲。

他望着花兒，微微出神，喃喃低聲：

“此時情緒此時天。無事小神仙。”

從前，秦琰行最愛此情此景。可眼下，他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悵惘和落寞。

他輕笑一聲：“可一個人當神仙，終究太無趣。”

“原來，我也也會寂寞啊。”

他側頭瞥了一眼矮桌上的那碗楊梅，又伸手拈了一個，放入口中。

有酸有澀，也有甜。

可惜，沒有共享的人。

“去把竹笛拿來。”

宋明驚訝，三皇子少時學過吹笛，不過年歲漸長後便鮮少碰笛。

今日殿下怎麽有興致吹曲了？

宋明趕緊回屋，從櫃中取出竹笛。

三皇子起身接過竹笛，慢步走到小方圃邊，垂目吹曲。

天光漸暗，三皇子身長玉立，花前吹曲，猶如谪仙一般。

宋明驚訝：原來是給花兒吹曲麽？

這些花兒真有福氣。

作者有話說：

小花呆：娘娘比殿下好，娘娘讓我用鳥糞。

潔癖三皇子：……

你對好的定義，是不是有誤解？？？？

此時情緒此時天。無事小神仙。出自宋代周邦彥的《喜遷莺·梅雨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