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初晴(2) 不顧一切跑向他

這簡直像是一場不願醒來的夢。

小澤優子從沒接受過這樣的優待,她無時無刻不被人注意着,大家都在羨慕着她,讨論着她,她一連給了好幾個聯系方式,甚至連女孩子都開始熱情的邀請她。

一顆石子将死寂已久的靜灘扔了進去,遲遲沒有回聲,緊接着潭水爆發出了受寵若驚的回聲。

“小澤,”蘭理了理頭發,“鈴子叫我們去星巴克坐着,然後我們在坐她的車去米花大學新開的餐廳。”

小澤優子哦了一聲,雙眸呆滞,後知後覺地站了起來。

“那個,工藤同學不去嗎?”她傻乎乎的問。

說完,小澤優子渾身打了一激靈,恨不得時間會倒流。

“你們女孩子的聚會我去幹什麽?”工藤新一随手點了點飲料機的可樂,“再說了,目暮警官還邀請我去新的案件現場,我怎麽……”

“會在推理中選擇我們?”蘭熟悉地接口。

砰的一聲,櫃門被她幾乎快捶進去了,這把小澤優子吓了一跳。她顫完後,驚愕地望着蘭,看見她纖細的手指又快捏碎了櫃門上的鎖。

飲料機滾來了冰可樂。

工藤新一蹲下拿起,困惑地轉過頭望了她一眼,像是完全不知道她為什麽生氣。

而他趕時間:“嗯,再見吧。”

“再見,你剛剛聽見他說什麽了嗎?”在去星巴克路上,蘭氣沖沖的說,“他說,再見,真好,別人那麽叮囑他,他就只回兩個字,還要說那麽難聽的話……”

“你和工藤同學是情侶嗎?”小澤優子好奇問。

此話一出,旁邊的女孩驚愕了一聲,緊接着她,呼吸聲驟亂,最後尴尬的笑了一聲:“不是啦,我們只是青梅竹馬而已。”

小澤優子微微一笑,因為她已經在她回話之前明白了。

“男孩子總是這樣的,”她心細的安慰道,語氣仿佛是說了一件小事。“他們,有可能就是比我們女孩子遲鈍一點吧。”

蘭也屬于心細細膩的人,她瞬間明了,小澤優子心中也有一個不可言說的人。

路上再也沒有一句別的話了,兩個人相繼無言的走着,但彼此的距離都拉近了不少,仿佛有一根兩個人之間有了一道看不見的細繩。

蘭走到了一半路,忽然停了下來,手機發着光:

“诶,對不起,優子。我的朋友園子說聚會取消了,她被檢測出生病了,可能是從夏威夷回來的時候着了涼,很不好意思,她有病氣,但我要去看她…”

小澤優子懂了這個意思,“沒事的,我自己其實也有行程的。”

交朋友果然不是那麽容易的。

她有些失落,一個人坐到了星巴克的位置上,點了杯冰美式,因為苦的東西才不會長胖。

小澤優子瘦下來之後,基本上很少想着吃東西了,她以前一天能喝好幾杯熱可可,但現在她的心思完全就不在飲食上,所以沒喝就開始膩了。

“就是她嗎?她腿好細啊……”

“側臉好優越,是混血兒吧,長得又有昭和的氣質……”

聲音越來越大,悉悉索索的唯聽得清幾個詞語,小澤優子先是一愣,再試探着将自己的腿伸出了桌外。

身後驚嘆更大了些:“還好白啊……”

她內心溢過了些許得意,轉過頭去,望見那些議論紛紛的女孩子們瞬間噤聲,掃了一眼,長相都比較平庸,她稍稍側臉,又望到好幾個男的目不轉睛地望着她。

甚至嘴巴都沒有對準吸管。

小澤優子連忙轉頭,失笑一陣,此時一個忽如其來的聲音插了進來:

“小姐,您的冰美式到了。”

她轉過頭,除去一杯冰美式,還有幾個像是在隔壁麥當勞買的小吃。

“哦,,”服務生看見了她眼裏的疑惑,轉過頭,“是坐在窗邊的那位先生請你的。”

小澤優子困惑的朝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

一位穿着西裝的上班族坐在窗邊,他打開着筆記本,側臉端正,帶着腕表,看上去就是米花大學畢業後出去的精英。

望見她來,他也特地望了過來,還挑起了半邊的眉毛。

面對這種直白的追求,小澤優子有些手足無措,她回頭,把錢包裏的日元拿了出來,全放到了服務員端着的盤子上。

她拿着冰美式站起身,緊接着望見那桌子也響動了一聲。

他難道還要出來追她?

小澤優子內心又驚又喜,她躲避似的推開門,外面堵了一層人,女孩子統一圍着一個人讨要名片,還有一些cosplay怪物的人粘着女孩子們。

說來奇怪,東京怎麽那麽多cosplay奇行種的?

“你真的是stardust星探社團的嗎?”

“能給一張你的名片嗎?”

星探苦惱的從人群的糾纏中脫身,他踮起腳,眼神和正在逃離星巴克的小澤優子交彙,瞬間變得有精神:

“小姐,能收下我的名片嗎?我是stardust星探社……”

是全日本最有名的社團!

小澤優子腳步卻停了下來,她能望見外圍都是纏着他要名片的女孩子(還有cos),而她什麽都不用做,只需要安靜的路過,就輕而易舉能得到一切。

她被目光燒灼着撇過臉,掖過頭發,能望見因喜悅而造成的通紅。

“對不起,”她抿了抿只塗着唇蜜的嘴,聲線盡量抑制住優越。“我媽媽不會讓我當明星的。”

星探扒開身上的手,堅持不懈:“小姐!你可以拍幾個短片試試嗎?我敢保證,不過一年,你絕對會紅透全日本,說不定沖出了亞洲——”

誇張,這都太誇張了。

小澤優子背着挎包走了,她越走,背越直,甚至臀部還傲氣地翹了起來。

手機晃動聲忽然大了起來,是一個男孩子給她發了自己拍的圖,說實話,有點煩,但是小澤優子不想删除他的聯系方式。

她遲疑的用手機照着自己的臉。

黑屏上有一張漂亮的臉,她的臉很小,五官柔美精致,加上整個人又纖細高挑,通身雪白,她已經毫無疑問的成為了廣義上的美人。

小澤優子珍惜地摸過自己的臉。

她決定,今晚什麽都不吃,因為她好怕這樣的生活會消失。

“不需要!”那個星探在背後激烈的喊了起來,

“請你們走開好嗎?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麽樣子,你看看的你的腿,那麽粗,還o型,你這樣怎麽走得出亞洲!”

那個女孩子瞬間被他罵得不知所措,她其實不胖,但現在抓緊了裙角。

小澤優子忽然也抓緊了衣角。

此時此刻,她站在原地,那個因為貌美而自信起來的小姑娘,又開始在脆弱的心裏消失了。

因為她做醜陋的人時間太長了,輕而易舉能帶入到了每一句人們施發惡意的對象身上,這幾乎是一種本能反應了。

不到片刻,小澤優子果斷打開手機把這些剛加上的男孩子們全部删除。

她為什麽會因為這些人的追捧而高興起來?

都是一些以貌取人的家夥罷了。

同樣一個她,只是短短的經歷了一個暑假,只是換了一副面孔,為什麽就變得被人追捧了?

小澤優子心裏清楚的很。

正是因為如此,她的心才又像是揉碎了的紙一樣,被人狠狠捏了一通扔在地上。

忽然,那個人的影子又像是被勾勒了出來,他似乎就一直在她心底,安安靜靜地坐着,但運動起來有着閃閃發光的犬狀眼睛,和無時無刻不散發着愉快輕松的氣息。

她突然想不顧一切的見到那個人。

因為她未來會遇到很多很多的人,他們都會喜歡她的外表,贊美她并不存在的美好。

沒有人會注意她灰撲撲的像一只醜小鴨的時候,心裏又藏了什麽柔軟與細膩。

除了虎杖悠仁。

她一輩子也不會見到像他一樣的人了。

小澤優子突然跑了起來,裙子吹動,東京到仙臺的新幹線只需要兩個小時,不用到很久之後,她必須現在就見到虎杖悠仁,大聲告訴他自己的心意。

既然漂亮的外貌是有用的,就拜托上天,對虎杖悠仁也是有用的吧。

求求上蒼了,求求結緣神了。

她憑生只會有這一個遺憾而已,她要告訴他,就算拒絕,虎杖同學懂她的心情就好了。

新幹線一穿而過,下了車,她在人聲鼎沸中盡力奔跑着,沒有哪一次的運動會比這一次更加努力和拼命。

夏季悶熱的風裏傳來了汗意,但她卻不想讓自己慢一秒的見到虎杖悠仁。

她走過了他們放學的地方,伫立着一棵高聳的松樹,他們曾經多少次的路過這裏,看見樹上會掉下一些奇形怪狀的葉子。

走在路上,他說的話,甚至是開的一句玩笑,小澤優子都會捏緊手指,小心翼翼的組織着語言回應。

他會送小澤優子到公寓裏下面,她想立即上去,捕捉到他快速消失前的背影。

而他會哼當紅流行電視劇的主題曲,看很多漫畫,給她興致勃勃的科普。

他也會盡力找她身上的優點,一遍遍的告訴她很好,讓她不再自困在缺陷中。

這是她國三孤獨生涯的唯一傾訴對象。

他總是那麽溫柔,那麽善解人意,總給別人解圍,他從來對她的笨手笨腳沒有生氣過,好像對她永遠不會有負面情緒。

虎杖悠仁是唯一不會對醜陋的她說‘不’的人。

而她一生中可能再也遇不到這樣的人了。

小澤優子不顧一切地跑到了仙臺市立第一中學的高中部。

靠近目标,她越來越吃力,身上快掉了一層汗,不舒服地粘膩在了背上,小澤優子悲傷的覺得自己應該先找個地方化化妝買件衣服,這樣才能見人,但她暫時沒有力氣行走了。

她雙腿打顫着,劉海滿是汗地搭在額頭上,倚牆壁後,望見了一個眺望着學校門牌的背影。

那少年的眼神像是悲傷又懷念。

小澤優子緊蹙眉頭,上下打量了一圈,見他不穿校服,反而穿着黑色的制服,疑惑着是不是高中部換校服了。

她越過他白皙的臉和奇怪的海膽頭,試探問道:“請問,你認識高一的虎杖悠仁嗎?”

“你是?”他蹙起了眉頭。

“我算是他朋友,”小澤優子一聽後喜上眉梢,她算是找對人了。“我和他是初中同學,只不過今天有些事情找他,請問他——”

海膽頭的眼神從門牌上撤了下來。

他哀傷地掃過她的臉,緩了半響,無奈的嘆了口氣。

也讓她沉落谷底:

“虎杖悠仁,他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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