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官穎醒來的時候只覺太陽穴劇痛, 身上酒氣沖天，連她自己都受不了。她忍着劇烈的頭痛從床上爬起來，沖進浴室洗澡。昨天晚上不知道喝了多少, 喝到後面她直接喝斷了片兒, 什麽事都不記得。那種情況下她居然還能爬回卧室睡覺，這本能也是絕了, 自己都佩服自己。

官穎洗了個熱水澡，人清醒舒服了很多。她換上一套幹淨的睡衣, 頭上包着毛巾, 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

然後整個人石化在卧室門口。

客廳裏沒有她想象中的一片狼藉, 相反的，非常整潔，甚至連一個酒瓶子都沒看見。只是多出了一個人。那人依舊是優雅得體, 衣冠楚楚的樣子。

官穎和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季裴遠對視了三秒，然後退回卧室，‘砰’地甩上門。

季裴遠站在官穎卧室外，輕輕敲門：“出來吧, 我做了些清粥小菜。你宿醉後胃裏沒東西，肯定難受。”

官穎從牙縫裏擠出一點聲音：“你怎麽在這兒？”

門外傳來季裴遠的輕笑：“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官穎怒：“我什麽時候讓你來了!還有，你私藏我家鑰匙！”

季裴遠依舊是笑：“昨天晚上有個人哭唧唧地給我打電話, 說我不理她，不去找她。鑰匙的事我可以解釋。怕你一個人住這兒萬一有什麽事，我留了一把備用。”

官穎被季裴遠那前半句話堵得紅了臉。她有些不确定季裴遠說的是不是真的。她對昨天晚上喝醉後發生的事幾乎沒什麽印象了。她只隐隐約約記得她确實抱怨了季裴遠幾句……但沒想到自己竟然撥通了他的電話。

在官穎沉默的這十秒內，季裴遠又輕輕敲了敲門：“官穎, 開門。你不會打算今天一天都躲在卧室裏吧。”

官穎：“看也看過了，你可以走了。”

季裴遠：“開門。”

官穎：“……”要是他說的是真的，那可讓她怎麽見人啊……

季裴遠：“我有話跟你說。你今天若是不出來，我就守這兒不走了。”

Advertisement

官穎洩了氣：“我換件衣服。”

過了一會兒，官穎一臉黑線地拉開了門。

季裴遠笑眯眯地站在門口看着她：“你看起來不怎麽好。怎麽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官穎用胳膊隔開他，給自己‘勻’出一條道來。

季裴遠跟在官穎身後。官穎的目标很明确——餐桌。她已經聞到早點的香味了。桌子正中央擺着一個大砂鍋，裏面飄出陣陣雞湯的香味。官穎毫不客氣地将蓋子掀了。

“這是，香菇雞湯粥？”米粥散發出濃郁的雞湯香氣，能看見粥裏漂浮着切碎的香菇粒，裏面還有些藥材特有的香味。

官穎：“你還加了藥材在裏面？”

季裴遠點頭：“嗯，吃貨的鼻子。加了淮山和黨參。”

官穎從碟子裏拿起一個白白胖胖的蒸包聞了一下，那面綿軟蓬松，讓人直想一口咬下去。官穎已經聞到了包子淡淡的奶香。用腳趾頭也能猜出，這一定是她最愛的流沙包。

“剛蒸好的，小心燙。”季裴遠提醒道。

桌上還有幾碟小菜，西芹百合，木耳青瓜，涼拌蕨菜，都是清淡爽口又有營養的。不得不說，這一桌早點做的很用心。

官穎将手中的包子放回碟中，抱着胳膊看向季裴遠：“說吧，找我什麽事？”

季裴遠似笑非笑看着她：“喲，你今天怎麽了，竟然不為‘食’所動。”

官穎壓下心裏想要大開吃戒的欲望，下巴微微揚起：“你不是有話跟我說？”

季裴遠笑了那麽一笑：“是你讓我來的。昨天你在電話裏求我，你忘了？”

官穎：“……”

季裴遠向官穎走近一步：“你還不依不饒讓我跟你道歉。”

官穎退了一步，退到桌邊。

季裴遠又靠近了一步：“作為你的經紀人，我認為我的判斷沒有錯，所以我不會道歉。”

官穎被他逼得無路可退，只能警戒地靠在桌邊，一只手撐着桌沿，身子微微向後仰，一只手頂着季裴遠的胸口：“季裴遠你給我站開點，別耍流氓啊！”

季裴遠一只手撐在官穎身側，低頭看着她：“道歉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知道嗎……若是想我道歉，你得是我什麽人？”

官穎看着越來越近的季裴遠，緊張地屏住呼吸，沒出聲。

季裴遠在不到五公分的距離與官穎對視了片刻，忽然低下頭，吻住了她的唇。一開始他只是禮貌地輕輕碰了一下她的嘴唇，官穎像是被電到似地：“季……”

然而話沒說完，嘴唇就被用力堵住了。在她還在發愣的時候，季裴遠已經裏裏外外地，溫柔又強硬地把她親了一遍。這一番突如其來的唇舌交纏，只讓官穎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快要喘不過氣了。

然而這略帶侵略性質的吻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季裴遠停下來，垂眼認真注視着官穎。兩人鼻子貼着鼻子，就這樣在這若即若離的暧昧距離裏停着，像是給她反悔的時間似的。官穎只覺那雙黑眸像是有魔力的深潭一般，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陷入其中。官穎此時連腦袋也暈暈乎乎的，哪裏還想得到其他的。

于是季裴遠笑了一笑，嘴唇毫不猶豫地又貼了上來。這次他就沒那麽客氣了。季裴遠一邊用挑逗地含住她的舌尖，一邊将她一把抱起來放在桌上，托住她的後腦勺，強行将這親吻加深了。官穎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然而那短暫地驚呼也被季裴遠堵在了嘴裏。疾風驟雨般的熱吻弄得官穎呼吸困難，只能胡亂抓着季裴遠的襯衫前襟，任他蹂/躏。過了許久，直到官穎手腳都有些發軟了，季裴遠才慢慢放開了她。退出來的時候，他又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官穎瞬間紅了臉。

官穎也不是第一次談戀愛了，但竟然也渾身僵硬，手足無措，反應呆滞，簡直像是初吻一樣。

“你……”官穎本想義正言辭說他兩句。後來又想到自己到後來也一副深深淪陷其中的樣子，便沒了底氣。

季裴遠溫柔地伸出手指，輕輕擦過她的唇角：“好了，認證完畢。現在我可以跟你道歉了。對不起，我那天态度不好。我不應該說那種混賬話。那并不是我的本意。”

官穎低了頭：“嗯，我也不該沖你發脾氣。其實你說的有道理，我以前的确是太過……嗯，任性妄為了。”

季裴遠伸出手，輕輕托起官穎的下巴，讓她看着自己：“那你不生我氣了？”

官穎拍開季裴遠的手，小聲嗫喏道：“季裴遠，你到底什麽意思啊？”

季裴遠笑：“你說呢？”

官穎：“……”

季裴遠收了笑，伸出手，将官穎的手包在掌心中：“官穎，我想照顧你。你願意和我在一嗎？”

過了片刻，官穎又紅了臉，微微轉開頭：“你這人真是的。”

季裴遠揚一揚眉：“我怎麽着你不是也喜歡麽。”

官穎佯怒道：“誰說的？！”

季裴遠勾一勾嘴角：“你的身體倒是比較誠實。”

官穎立刻賞了他一記‘鐵砂掌’。

季裴遠笑着拉過她的手：“吃飯吧？”

官穎點了點頭。她早就餓了。

官穎心情大好地坐在桌邊大快朵頤。她一口就咬了一半流沙包，鴨蛋黃濃郁的香味瞬間溢滿唇齒。官穎又用勺子舀了一大勺粥送入嘴裏，雞湯的香味，香菇的鮮，搭配上米粥清香，簡直完美。

季裴遠被她左右開弓的架勢逗樂了：“你慢點兒，沒人跟你搶。”

官穎一邊點頭一邊繼續埋頭猛吃：“你不知道……我昨晚都沒吃飽。”

季裴遠撐着下巴看她：“哦？為什麽？不像你的風格啊。還有，我還沒問你，怎麽喝這麽多酒？這樣很傷身體，你知不知道。”

官穎被噎了一下，忽然就想起讓自己‘借酒澆愁’的罪魁禍首就坐在對面。她眯起眼睛，審視着季裴遠。剛才腦子一熱，居然把這茬兒都忘記了。

季裴遠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怎麽？”

官穎将勺子一擱，拿起紙巾擦了擦嘴：“季裴遠，我都看見了。”

季裴遠：？？？

官穎：“你和謝依然，昨天在日料店。”

季裴遠沉默了一下：“不要告訴我，你喝酒，就為這事兒？”

官穎：“……”現在想起來，她當時被憤怒和失望沖昏了頭，再加上季裴遠這幾天的冷落，所以便直接先入為主地認為那兩人之間有事兒。

季裴遠搖了搖頭：“平時看你挺漢子的，想不醋勁兒這麽大。而且還喜歡一言不合玩兒自虐。”

官穎惱羞成怒：“季裴遠！”

季裴遠笑着給官穎夾了一夾西芹百合：“夫人請消消氣，且聽我慢慢道來。”

官穎直接把剛從盤裏拿起來的包子扔了過去：“誰是你夫人！給根杆子就往上爬，還要臉不？”

季裴遠準确無誤地接住了橫空飛來的包子：“臉可以不要，浪費糧食不能浪費。”

官穎自顧自喝了一大口粥：“廢話少說，從實招來。”

季裴遠舉止優雅地咬了一口包子，才不緊不慢道：“謝依然是我們公司旗下的藝人，你知道吧？”

官穎漠然點點頭：“現在知道了。然後呢？”

季裴遠：“這事兒還得從《七絕谷》選角說起。”

官穎愣了一下：“你不是說……謝依然是因為檔期問題才拒了《七絕谷》？”

季裴遠笑而不語。

官穎有些震驚地看着季裴遠：“不要告訴我是你去勸她退出《七絕谷》的？交換條件是什麽？”

季裴遠擺擺手：“沒那麽嚴重。我沒勸她退出《七絕谷》，我只是給她提供了另一個劇本。”

官穎：“什麽劇本？”

季裴遠：“《遇見愛情2》。”

《遇見愛情》是一部都市時尚偶像劇，第一部出來的時候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于是制作組決定出續集。但是……這就是一部很中庸的偶像劇，沒有自己的特色。屬于那種丢在一堆電視劇裏很容易被人遺忘的那種。

官穎皺了皺眉：“你是怎麽說服她放棄《七絕谷》而接這部劇的？”這兩個劇本擺面前，只要智商正常的都應該選《七絕谷》吧？

季裴遠攤了攤手：“因為那個劇組的制片舍得砸錢，邀請到了洛銘辰出演男一。能夠和影帝搭戲，可是很多女星的夢想。”

官穎豎起大拇指：“老奸巨猾。這招夠狠。”

季裴遠：“過獎。”

官穎看着他：“所以呢？跟吃飯有什麽關系？”

季裴遠攤了攤手：“她當時還沒簽約，還在猶豫該選哪一個。她找我出來問我的意見。所以，為了你，我只能勉為其難犧牲一下色相，唱出美男計了。”

官穎：“……”

季裴遠噗嗤一笑：“逗你玩兒的。臉都青了。我像是這麽渣的人麽？”

官穎鄙視道：“不是像……你就是。”

季裴遠：“前半句是真的，她找我出來确實是想吃顆定心丸。我這飯不是白吃的。她現在已經和《遇見愛情2》簽約了。《七絕谷》板上釘釘是你的了。”

官穎調侃道：“你當我傻？工作的事直接去公司找你不就行了。還特地把你約去那麽高檔的日料店。人家明擺着醉翁之意不在酒。”

季裴遠笑着搖搖頭：“嗯，估計人打着談工作為主，釣魚為輔的主意。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有跟她暗示過我名草有主了。所以，你擔心的事絕不會發生。我的官大偵探，可還滿意？”

官穎終于沒繃住，笑道：“名草有主？哪兒來的自信？好吧，姑且讓你蒙混過關。”

季裴遠忽然神秘地一笑：“我這裏還有個消息，相信你會喜歡。”

官穎：？？？

季裴遠忽然正色道：“《七絕谷》和你想演的《十字路口》檔期錯開了。”

官穎一驚之下，差點将碗掀翻在地上：“什麽？真的？！王導怎麽沒跟我提這件事？我前天剛給他發了拒信……”

季裴遠：“沒關系。改檔期的消息暫時還沒有公開，制片還沒有通知王學文。”

官穎從震驚中回過神後，心情複雜地盯着季裴遠：“不要告訴我……你又假公濟私了。”

季裴遠：“不巧，我就是假公濟私了。”

官穎：“……”

季裴遠看着官穎，眼神溫柔：“那天我們不歡而散後我心裏一直很不舒服。後來我想了想，是我操之過急，鑽了牛角尖。時間上的沖突，并不是不能調整的。而且我後來也認真看了那個劇本，我同意你的看法，故事确實很好。我相信，如果制作，導演和演員都有誠意，就算是文藝片，也會受歡迎的。現在國內電影市場本就浮躁，缺少一部這樣能讓人靜下心來觀看并深思的作品。”

官穎眼中莫名地泛着水光：“季……”

季裴遠伸出手，握住官穎放在桌上的手：“你說得對。一個演員這一輩子，的确應該有幾部有深度的作品。既然遇到了，就不應錯過。不過那個劇本有幾個地方我覺得如果改一下，應該能更突出女主在亂世中求生的掙紮和內心深處的熱血覺醒。我覺得可以讓作品層次更分明、人物更立體，這樣就不會給人感覺像是一本平鋪直敘的日記，而是個有血有肉、矛盾鮮明、有高潮有起伏的故事。”

官穎喃喃道：“你說道我心坎裏去了，我當時也覺得劇本缺了點什麽的感覺。現在想來，就是你說的這種矛盾和層次感的體現。”

季裴遠點了點頭：“嗯，所以我找到了原來的制片，提出了我們公司可以負責出品和監制。這本來是部預算很小的電影，我提供了原來預算的五倍，條件是我找編劇來修改劇本。還有演員陣容由我們公司和導演共同協定，嚴格篩選。所以，原定的拍攝計劃推後，預計明年二月開拍。在《七絕谷》殺青之後。既然我決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官穎看着季裴遠，任何感謝的言語在此刻都會顯得過于蒼白。

季裴遠看着官穎的眼睛認真道：“官穎，我對藝術的态度也是很認真的。對我來說，這行不僅僅意味着數字。”

官穎眼眶終于紅了，聲音也有些微啞：“我知道……謝謝你。你其實不用為我做到這一步的……”

季裴遠笑了那麽一笑：“這其實也沒什麽。官穎，你值得最好的。”

季裴遠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在官穎腦門上一彈：“都說女人是水做的，我現在明白了。這麽容易感動，以後可怎麽辦才好？你可別在我面前哭鼻子，我的小心髒受不了。”

官穎別開頭：“你想太多了！”

為了答謝季裴遠的努力，官穎心情大好地将桌上的食物一掃而空。

季裴遠沉默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吐槽道：“這本來是準備給你今天一天的食物的。我還從來沒見過誰一頓吃十個包子和一大鍋粥的。這些小菜估計也就夠你塞牙縫。”

官穎摸着微微有些鼓起的肚皮：“嗯，你現在知道我的食量了，以後可以多準備些口糧。”

季裴遠看了眼吃飽喝足癱在椅子上不想動的某人，無語地搖了搖頭，起身将碗筷收拾好，放入洗碗機內，又将桌子擦幹淨。俨然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樣子。

官穎自覺挪到了沙發上躺下，一邊喝着季裴遠幫她榨好的果汁，一邊欣賞着他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嗯，不知誰說過，幹活兒的男人最是性感。現在看來，頗有道理。

“《七絕谷》需要試鏡嗎？”官穎忽然想到。

季裴遠：“不用。名義上有個試鏡的過場，其實就是讓你去定妝。”

官穎點頭：“原來還有這種操作。第一次享受這種走後門的待遇，還真有點兒不習慣。”

季裴遠手腳麻利地收拾好了廚房，走到客廳，彎腰摸了摸官穎的頭：“我要回公司了，下午還要開會。”

官穎調侃道：“咦，你之前不是說我不出來你就守我一天嗎？”

季裴遠：“嗯？那是因為我有自信你一定會立刻出來啊。”

官穎：“……”

季裴遠對着從沙發上坐起來的官穎擺了擺手：“不用起來送我了。我知道你吃得路都走不動了。躺着吧。”

官穎：“……”他真是太了解她了。真相是，剛剛起身從餐桌移動到沙發的這幾步，她已經感覺包子堵到了嗓子眼兒。她真的是用生命在诠釋吃的真谛！

季裴遠穿好外套，忽然俯下身在官穎唇上輕輕一吻：“走了。回頭給你電話。”

官穎：“……嗯。”

她還是有點不習慣，他們關系的突然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