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這一巴掌比寇忱想象中的要打得稍微重了一點, 啪的那一聲也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一些。
所以霍然大概只用了一秒, 就已經從睡得打小呼嚕的狀态裏脫離, 坐了起來。
頂着一頭亂七八糟的頭發滿臉迷茫,眼睛半天都沒聚上焦。
看樣子似乎并沒有發現自己醒過來是因為被人扇了一小巴掌。
“醒了?”寇忱試着問了一句。
“嗯?”霍然愣了愣,盯着他看了好半天, 中間還打了個呵欠,然後才有些吃驚地問了一句,“寇忱?你怎麽在這兒?”
“我們全在啊, ”寇忱指了指客廳, “人全在,就差你沒起床了。”
“我操, 吃個飯這麽積極,”霍然又愣了一會兒, 低頭揉了揉眼睛,又打了個呵欠, “你們是橘貓變的嗎?”
“你看看時間,真橘貓變的這會兒已經撓你了。”寇忱把手機遞到他眼前。
“……我睡了這麽久啊?”霍然笑了笑,搓了搓臉, 一掀被子蹭到了床邊。
寇忱看了他一眼, 身上只穿了條睡褲,光着膀子。
身材挺好的,不愧是校籃隊長,不過……寇忱有些吃驚。
霍然腰上方有兩道從後背延伸到前面來的傷疤。
“你這傷怎麽弄的?”他指着霍然的腰,又湊過去拽起他胳膊, 前前後後看了看,“我操,讓人砍的嗎?”
“摔的,”霍然低頭看了看,“小時候跟我爸去玩,摔溝裏了,有點兒深。”
“靠,”寇忱壓低聲音,“摔這麽重?那會兒多大啊?”
“小學,主要是摔下去的時候蹭到溝邊了,土裏有斷了的樹根,直接就給撕開口子了,”霍然摸了摸傷疤,“你可別跑去問我爸啊。”
“為什麽?”寇忱往客廳方向看了一眼,開着的門縫裏能看到霍爸爸正跟徐知凡他們有說有笑地聊着。
“我半夜摔的,”霍然小聲說,“我爸過了半小時才發現,我喊得都在溝底下睡着了……我媽差點兒為這個跟他離婚。”
“是我媽就已經離婚了。”寇忱說。
“你不說你在家的地位就比帥帥高點兒嗎?”霍然看着他。
“你他媽挑釁是吧?”寇忱啧了一聲,想想又問,“那你媽後來還怎麽會同意你爸繼續帶你出去啊?還讓你一個人去?”
“我喜歡。”霍然笑了笑。
“……真開明。”寇忱說。
“出去,”霍然站了起來,“我穿衣服。”
“又不是女的,換衣服還避人啊?”寇忱往旁邊長得像書架但上面全是模型和各種工具一本書都沒有的書架上一靠,“我屁股你都看過了。”
霍然剛打開了衣櫃門要拿衣服,一聽他這句話,回過了頭。
“怎麽了,你敢說你沒看嗎?”寇忱說,“正反面兒都看了。”
霍然沒說話,只是提了提褲子,轉回身繼續找衣服了。
寇忱頓時笑得不行:“你太可愛了,你要是個女的我絕對為你肝腦塗地。”
“別了,血了糊叽的我還得收拾,”霍然嘆了口氣,套上了上衣,脫掉睡褲,随便扯了條運動褲穿上了,“我要是個女的,你叫我起床也扇一巴掌嗎?”
“……我靠?”寇忱愣住了。
“當我不知道呢?”霍然偏過頭看着他。
“我靠,”寇忱繼續愣住,“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他媽被人一巴掌扇醒了,你問我怎麽知道的?”霍然瞪着他,手裏的睡褲一抖,握住了兩頭,“一開始可能睡蒙了反應不過來,有幾分鐘也能回過神了吧!”
“我沒扇巴掌,”寇忱往門口移動過去,“你別說得這麽誇張,我就是拍了你一……”
說到後面一半他已經從移動改成了跑。
但還是沒躲過霍然往他後背上抽過來的一睡褲。
“啊!”他喊了一聲,跑進了客廳。
客廳裏的幾個人都吓了一跳,一塊兒轉頭看了過來。
“幹嘛呢?”徐知凡問。
“發火了,打我。”寇忱說。
“然然!”霍媽媽立馬提高了聲音,“你怎麽打人啊?”
霍然沒說話,走到寇忱身後“啪”的一巴掌拍了上去。
“啊!”寇忱又喊。
“起開,”霍然推了他一把,往浴室走過去,“你幼兒園的時候就中戲畢業了吧。”
“算了,也就是你,”寇忱晃到客廳沙發上坐下,“換個人你試試。”
霍然回頭掃了他一眼,此人從卧室門口走到沙發一共五步半的距離裏,就已經完成了狀态轉換,現在已然一副“我這麽牛逼的黑社會大少爺對你說出這樣的話是一個奇跡”的表情。
一般聚會他們都愛吃燒烤,冬天還沒有真正到來,燒烤活動就已經全面鋪開了,但是在燒烤店裏訂包廂,他們還是第一次。
“很難理解嗎?”徐知凡說,“他家店生意好,不訂桌吃不上,但他家又沒大桌,六個人最多了,咱們七個人加上肉們,擠不下啊,就只有包廂了,一次多拿點兒吧。”
“他家有包廂我完全不知道。”江磊說。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徐知凡說。
“你們徒步的時候燒烤了沒?”魏超仁問。
“徒步怎麽燒烤,”寇忱說,“有口吃的就不錯了。”
“這麽慘?”魏超仁一臉同情。
“……東西不好帶。”霍然配合了一下寇忱。
“一個人背百十來斤,”寇忱說,“爬山,自己架橋,還有狼,有獸夾,有……蛇!”
霍然平時不太跟人說出去徒步的事兒,所以這會兒寇忱放開了吹,大家都非常相信。
只有唯一跟他出去過的江磊此時提出了質疑。
“霍然,”江磊看着他,“咱倆出去的時候你怎麽沒帶我走這種酷一點兒的路線啊!”
“……怕你撐不住。”霍然只能這麽回答。
“你不還脫臼了麽,”寇忱說,“要是走這條,你得骨折吧。”
霍然嘆了口氣。
快閉嘴吧!江磊去的那條線比這條起碼難了三檔!
“我操,”江磊想了想,“真是。”
“哎。”寇忱活動了一下胳膊,正想再說話的時候突然停下了,眼睛看着前面,“那個是咱們校醫姐姐嗎?”
“哪兒?”徐知凡和許川反應最快,迅速開始尋找。
幾秒鐘之後,他們看到了前面一個飯店門口的停車位上,有一個女孩兒。
看樣子的确是校醫姐姐,只是沒穿白大褂,頭發也披着沒像平時那樣紮個馬尾,時髦度猛然提升,一下差點兒都沒認出來。
校醫姐姐站在一輛車旁邊,車門開着,裏面有人抓着她的手,她正跟車裏的人說着什麽。
“約會嗎?”胡逸眯縫着眼看了半天,問了一句。
“哪有這樣約會的?”徐知凡說,“一個要走,一個不讓走。”
“上嗎?”寇忱問。
“上。”許川說着就往前沖。
“等等,”徐知凡拉住了他,“弄清什麽情況的,萬一情侶吵個情趣架呢?就這麽過去,毀掉一個撒嬌加固感情的機會……”
“我靠,你很懂啊?”許川看着他。
“我就猜一下。”徐知凡說。
幾個人隔着十多米距離停下了,看着那邊。
過了一會兒,校醫姐姐甩了甩手,車裏的人還是抓着不放,她開始往後傾着身體,想把手抽出來。
“這有點兒不對吧?”霍然說。
“過去。”寇忱說。
幾個人快步往那邊走,走了沒兩步,就聽到了校醫姐姐憤怒的聲音:“撒手!幹什麽你!”
接着就是用力地掙紮。
“陶蕊!”許川喊了一聲。
寇忱愣了愣:“陶蕊誰啊?”
“校醫姐姐。”徐知凡說完就跟許川倆跑了過去。
幾個人趕緊跟上。
“你倆居然都把人家名字給打聽出來了?”魏超仁說。
“知道校醫的名字很難嗎?”徐知凡說。
陶蕊回過頭,看到他們幾個跑過來的時候,臉上焦慮的表情一下放松下來,沖他們招了招手,有些急切地強行打了個招呼:“你們去哪兒啊?”
“吃飯,沒想到碰上你了,這麽……”徐知凡沖到車邊,把車門一扳伸手進去也沒管裏頭是誰,抓着手腕就是一擰,“巧啊。”
裏頭的人抽了口氣,手上勁兒松了松,他把陶蕊的手給拽了出來。
“怎麽回事兒?”許川過來攔在了陶蕊前面,把她跟車裏的人隔開了。
“你們是什麽人?”車裏的人下來了,是一個男人。
“走吧。”陶蕊皺着眉,轉身要走。
男人猛地推了許川一把,但許川底盤挺穩,沒被他推開,他又伸手過去抓住了陶蕊的包帶:“小蕊!你先別走,我們好好談談。”
“不談了,真的,沒有意義事兒就別費勁了行嗎?”陶蕊又開始跟他來回拽包帶。
“不行,一定得談,”男人不松手,隔着許川跟她拉扯着,“我們都冷靜一些……”
“冷靜個屁啊!”許川吼了一聲,“放開我啊!不然我上手了!”
“你們什麽人?我跟我女朋友鬧點矛盾有你們什麽事兒?”男人瞪着他。
“別丢人了行不行!”陶蕊說,“分手都好幾個月了!”
徐知凡一聽這話,也沒出聲,直接抓着男人後領子就拽。
糾纏不清的前男友,這種事兒一聽,幾個人就全怒了。
這還是不是個男人了?
分都分了還纏着姑娘不放!
雖然兩個車之間的空間非常有限,但一幫人還是全擠了進去,搶包帶的,拉陶蕊的,連推帶拽順便上手錘兩下的,頓時熱鬧非凡。
霍然已經沒有位置可以再往裏塞了,這架式也不需要他再往裏去。
就是陶蕊解脫之後他過去把陶蕊拉到了一邊。
“讓他們別打了,”陶蕊說,“一會兒動靜大了警察要來的,到時讓學校知道,你們處分壓都壓不下來了。”
“打不起來,”寇忱很輕松地在旁邊說,“胳膊都擡不起來打個屁。”
霍然這才發現寇忱這個打架王居然沒參加此次僞鬥毆活動。
當然,也許正是因為僞鬥毆,人家才不屑參加。
“這事兒就別上去湊了,”寇忱在他耳邊小聲說,“徐知凡和許川絕佳的表現機會,這幫傻逼生給人家攪了。”
“……他倆在追陶蕊嗎?”霍然愣了愣。
“不是追,就是喜歡,”寇忱看着他,“你是個傻子嗎?你沒喜歡過漂亮的實習老師,漂亮的幼兒園阿姨,漂亮的校醫姐姐……嗎?”
“沒有,”霍然也看着他,“我可能喜歡跟我差不多大的?”
“智障!我說的這個喜歡,不是那種喜歡!”寇忱一臉“天哪快來看這裏有個傻子”的表情盯了他半天,“算了,你可能那種喜歡也沒有過吧。”
“哪種?”霍然問。
“如果你是個女的我就為你肝腦塗地的那種。”寇忱說。
“……這種真沒有過,”霍然眯縫了一下眼睛,“這玩意兒還是不要随便到處塗吧,不好清理。”
“想打架是吧?”寇忱轉過臉,惡狠狠地扯着嘴角問。
“打不過啊。”霍然笑着說。
“我讓你氣死了。”寇忱說,原地轉了兩圈之後他往一群人裏撲了過去,三下兩下把人給扒拉開了,對着中間拉扯得有些狼狽的男人又推了一把。
男人退了好幾步才停下,指着他剛要開口,他已經一巴掌把男人的手拍開了,指着他:“別指你爸爸,心情不好的時候直接給你打成孫子。”
男人沉默,大概是在整理輩分。
“再纏着陶蕊,就不是推你幾下了,怕你吃不消。”寇忱沉着聲音,平靜的語氣仿佛一個惡霸。
“幾個毛頭小子,還想怎麽着?”男人非常不快。
“那得問他倆,我們可做不了主。”寇忱沖徐知凡和許川擡了擡下巴。
霍然在心裏給寇忱鼓了個掌。
好孩子,裝逼不忘朋友。
帶着朋友一起逼。
大家逼才是真的逼。
沒等男人再說話,徐知凡一揮胳膊:“走。”
在許川和他的帶領下,幾個人往飯店方向大搖大擺地走了。
陶蕊被他們圍着走出去半條街了才笑出了聲:“你們怎麽這麽能折騰。”
“真是你前男友啊?”許川問。
“嗯,”陶蕊點點頭,“今天謝謝你們解圍了,你們快去吃飯吧,我得回去了。”
“姐你也沒吃飯吧?”徐知凡說,“一塊兒?我們訂了包廂,就在前頭了。”
“不用啦,”陶蕊笑着說,“你們自己人聚會,加一個我,多不自在啊,想說的話都不敢說了吧?”
“他們也就是說說校醫姐姐多漂亮之類的,”江磊說,“有什麽不敢說的。”
“靠。”許川有點兒不好意思。
幾個人都樂了。
“行啦,我打個車回去,這幾天我都沒回家吃飯呢,要胖了,”陶蕊說,“再說我也怕萬一聽到什麽你們幹的壞事,不跟你們袁老師說也不好,說了吧又影響咱們的友誼,是吧?”
幾個人沒再堅持,幫陶蕊叫了車,看着車開走了才繼續往前走了。
“那人肯定沒完,”胡逸說,“剛我們走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他一直往這邊瞪着,特別氣的樣子。”
“誰怕他啊?”許川不屑地說,“沒完就沒完呗。”
“反正我們的處分決定也還沒宣布,”徐知凡說,“真沒完我們就再伸張一次正義。”
“啊,”霍然轉頭看着寇忱,“你跟家裏說了要叫家長沒?”
“等你去說呢,”寇忱說,“你哪天有空?”
“都行,看你時間吧。”霍然說。
“那後天吧,你去的時候給我打個電話,我先出去……”寇忱拿出手機看着日歷,“然後……”
“等一下,”霍然愣了,“你出去?”
“廢話,”寇忱說,“萬一我爸火沒壓住呢?我還在那兒給你表演一個大變香腸嗎?”
霍然笑了起來:“不至于,真的,我肯定能讓你爸明白過來你是做好事才打的架,全力保證你不變香腸。”
“真的?”寇忱把胳膊搭到了他肩上,“真沒看出來啊然然。”
“嗯?”霍然看他。
“你這麽疼我。”寇忱說完連一瞬間的停頓都沒有,轉過頭對着他腦門兒就是非常流暢的一口,“MUA!”
霍然愣了好幾秒才壓着聲音罵了一句:“你死了!”
前面走着的幾個人都回了頭,徐知凡問:“誰?”
“你他MUA的我今天讓你知道什麽叫MUAMUA!”霍然一把抓住寇忱的衣領,往自己面前一拽,對着寇忱的臉就是啪啪一通親,“MUA!MUA!MUA!”
自我感覺跟撞牆似的。
一幫人先是一愣,接着就開始狂笑不止。
“怎麽樣啊!”霍然抹了抹嘴。
寇忱整個人都是愣的,瞪着他。
“問你呢?”霍然挑了挑眉毛。
寇忱還是瞪着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句:“哎操。”
“嗯?”霍然看着他,有種打了勝仗的愉快感覺。
寇忱突然笑了笑,也一挑眉毛:“忘拍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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