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溟古大陸（一）

他們在海上漂泊了整整二天，相比較食物，現在最需要擔心的是口渴。海水太鹹喝不了，生吃海魚果腹後更是想喝水。

嘴唇因為口渴而變得幹裂，如果到明天還不能到達陸地，他很可能會因為脫水而沒命。

海上的天氣一直都不怎麽好，偶爾出太陽但也很快會被陰雲遮蓋。他只能偶爾借助下雨的時候接一些雨水解渴，但分量太少，不足以達到身體索要的需求。

值得慶幸的是，他找到了回航的方向。原來出了百慕川的海域後，他整整浪費了一天的時間都在禁區的交界外繞圈。

海上起了大霧，艾瑞斯的存在幫了他大忙。因為船槳的丢失，船只前行完全得靠艾瑞斯的推進。

幾次相處，他發現艾瑞斯并不像那晚看到的人魚那麽兇殘。除了會去捕獵食物和宰殺危險，對于他這個人類可以說得上是百般照顧。

他把戴有戒指的左手擡高運轉巫術，距離陸地的方向越近他能感受到的磁場也就越多。用不了多久，等他可以完全掌控周圍的磁場時，回到陸地的速度就能變快。

大霧絲絲縷縷地繞着船身環繞，不強烈但卻能被逐漸控制。

他向船後幫着推進的艾瑞斯伸手道：“快上來，我可以控制一點磁場了。”

艾瑞斯看着他伸出的手眼神猶豫，雙手松開船尾，臉上的神情就像是在思考要不要跟他一起同行。

人魚的存在對他而言是個奇跡，也是目前能夠阻止感染的唯一希望。雖然不知道這個希望是真是假，但他必須得把艾瑞斯帶回去。

道卟靈長老的抑制晶粉已經對越來越多的人無效，服用的量太多，身體對藥物已經産生了抗體。再下去，用不了半年時間所有人都将會重新面臨兩百年前的災難。

“跟我一起上岸，你的存在對我們而言很重要。”

艾瑞斯看着他的手，停頓片刻後擡手握住。上了船後魚尾漸退，但也不知道出于什麽緣故，身上有很多地方的細小鱗片無法像之前那樣退卻地跟人類一樣，看起來就像是感染。

難道是因為磁場？越靠近大陸磁場就越強，所以人魚的基因無法完美地自由轉換？怪不得艾瑞斯剛才會猶豫，可能是感覺到了磁場給他帶來的不适。

他把白色外袍脫下來披在艾瑞斯身上，說道：“上岸後得暫且先把鱗片遮住，在道卟靈長老給你檢查身體前不能讓人看到，否則你會被當成感染後的怪物的。”

Advertisement

也不知道艾瑞斯能不能聽懂，不過接過外袍後倒是穿得挺高興，就像先前第一次穿上鞋子時一樣。

周圍運轉的水分子變得越來越多，船體航行的速度也逐漸加快。在濃霧中，他已經隐約可以看到溟古大陸的六根龐大的通天女神柱，以及神柱下環繞的圓形城鎮。

照明水晶把城鎮照得如寶石一般，從海上看過去，就如書中所畫的萬家燈火。城鎮上空偶爾能看到由螢晶石操控的浮空船只，這些船只體态嬌小，多是用來運送物資。

城鎮正中豎立着百米高的晶礦燈塔，原是為給在外冒險的人們指路。但事實上，晶礦的光照距離有限，如果離開了指定區域根本無法給迷路的人指引方向。

海上的濃霧比出航時更為嚴重，甚至還波及到了城鎮。按照季節來算，明明還沒到連天起大霧的時候，而且今年的雨季似乎也提前了。

梅雨時期是菌類的溫床階段，也是每年感染的高爆發時期。現在提前來了，長老們一定忙得焦頭爛額。

艾瑞斯的情況看起來不怎麽好，身上的皮膚很多地方都無法控制鱗片的出現。如果不是因為他親眼見證過，真的會以為艾瑞斯也在面臨感染。

船只即将靠岸，碼頭因為大霧無法出航的漁船排着隊停靠着。船體底部鑲嵌的螢晶石，把這些大船全都固定在了距離海面三米以上的半空。

他現下操控的船只能停留海面，所以不得不從這些大船的底下穿過。

艾瑞斯對這片第一次見到的大陸很是新奇，手掌觸及到岸邊牽着大船的麻繩時，因為指甲太過鋒利直接劃斷了兩根。大船沒了繩索的連接向岸邊的集市飄去。

顧黎見狀，急忙擡手操控着大船底部的螢晶石。小水珠在大霧中快速聚攏環繞船體周身，如三層樓高的大船輕而易舉地被他拉回原處。

他把繩索重新固定，确定船主不在附近後，趕忙拉着艾瑞斯離開。

“這裏的東西都是有主的，不要亂碰。”

人魚的指甲未免也太鋒利了，這麽粗的麻繩，切斷時就跟切菜一樣。

他叮囑道：“跟緊了，別亂走。”

溟古大陸的範圍很大，屬于人類居住的城鎮也僅僅只占據了其中一根女神柱。除此之外的地方大多都是長滿怪物的森林，至今為止都沒有人出去探索而後活着回來過。所以關于溟古大陸的已知地圖，事實上只有極小的一部分。

圓形城鎮從柯爾奇的中心地帶開始向外共有五圈，在兩百年前曾還有兩圈外圍。可惜大戰時被怪物毀滅，因此失去了很多重要的物資。

其中最為可惜的，就是兩所藏有歷史書籍的圖書館。而他們現在能知道的大陸歷史僅僅只有匮乏的兩百年，對于很多植物和感染的了解少之又少。

如今的考古軍隊根本到達不了，偶爾能帶回一兩本也多是些兒童讀物。僅僅因為幾本全是虛幻的故事書而做出犧牲，代價實在太大。

不過現在不同了，當他看到人魚是真實存在的生物後，忽然對這些幻想書籍又有了新的定義。

想要獲得更多關于溟古大陸的信息，除了拿回外圍的歷史書籍外，就只能進森林實地考察了。只有了解所處的世界究竟生了什麽病，才能真正地對症下藥。

“哎，這個不能吃！哪兒來的瘋子。”

身後傳來嘈雜聲，顧黎趕忙回頭。只見集市販賣木雕的攤位前，艾瑞斯拿過一條模樣形似海魚的東西就放嘴裏咬。咬斷之後發現跟平常吃的魚不同，又嫌棄地把木雕魚給丢了回去。

攤主的木頭主要是用來驅蚊熏屋子的，為了能賣出個好價錢所以才故意雕刻成了各種生物的模樣。現下被咬斷了，東西自然是不能好好賣出去。

攤主一把拽住艾瑞斯的胳膊，惱怒道：“十個貨貝，必須賠我！”

艾瑞斯見攤主的模樣充滿了攻擊性，當即一把掐住了攤主的脖子，做勢就要将這人的脖子擰斷。

“艾瑞斯！松手！”

顧黎慌忙上前把兩人拉開，把艾瑞斯險些暴露的胳膊遮蓋好，而後攔在兩人之間對攤主說道：“我替他賠，十個貨貝是嗎，我有。”

攤主一看來的是柯爾奇的巫師，當即也沒追究責任，捂着被掐疼的脖子說道：“原來是巫師先生，這是從哪兒帶回來的人，怎麽抓着木雕就往嘴裏塞。”

驅蚊用的木雕是最為普通的東西，城鎮裏就沒人不知道的。顧黎只能撒謊道：“我們剛從海上回來，餓昏了頭，抱歉。”

謊話說的不怎麽好，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會相信。他摸了摸塞在衣服裏的錢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丢的，此刻衣服裏什麽也沒剩下。

攤主礙于巫師的身份沒有問出口，但這動作一看就知道沒帶錢。

顧黎不好意思道：“要不然這樣，等我回柯爾奇去取，很快就回來。”

雖說柯爾奇的巫師不可能會賴賬，但做生意的哪有不留心眼的。攤主看了眼顧黎手上的戒指，說道：“要不然巫師先生把戒指押我這兒，等貨貝拿來了我再把戒指歸還。”

晶礦戒指在常人手裏不過就是個普通的裝飾品，只有在具有天賦的巫師手裏才能被運作。留戒指不是什麽大事，但現在的顧黎渾身上下能保全自身的就只有這枚戒指，抵押在這兒，回柯爾奇的路上也不知道會碰上什麽。

“這樣。”他拉過艾瑞斯，“我把他暫且留你這兒，等我拿了貨貝馬上就回來。”

攤主無奈地看了眼艾瑞斯，想着平日裏全靠柯爾奇的護佑，于是道：“行吧行吧，真要賴賬就當是我給柯爾奇的感謝。”

顧黎保證道：“我絕不會賴賬。”

說着，他拉過艾瑞斯走到攤位右側沒什麽人的地方，叮囑道：“你在這裏等我，絕對不能亂跑更不能再碰任何東西。”

怕艾瑞斯聽不懂，他又佯裝嚴厲的指了指兩人所站的地面，“絕對不能離開這個位置，等我回來。”

艾瑞斯皺着眉頭像是在生氣，可礙于語言不通，只能開口叫道：“顧黎。”

顧黎松開抓着他的胳膊，後退一步指着地面，“就站在這裏，等着我。”

他轉身走了幾步，艾瑞斯忽然疾步上前緊拽住他的手腕。回頭看，這人的臉上像是在委屈，可能是覺得自己犯了錯現在要被他丢棄。

顧黎安撫道：“我很快就回來，你站在剛才的位置不要動。”

這一次艾瑞斯像是聽懂了，松開手後退幾步站在了剛才他手指的地方。

顧黎離開後，攤主好奇地打量起這個看起來傻頭傻腦的人。模樣倒是生得好看，個頭也高大挺拔，巫師的外袍穿在這人身上顯得特別不合适。

一雙裸露在外的腳踝皮膚白的像個姑娘，鞋帶系得歪歪扭扭，看起來也不怎麽合腳。雖說在大陸裏穿着打扮奇怪的大有人在，但面前這小子怎麽看怎麽像個剛剛逃難回來的。

攤主試着問道：“哎，你叫什麽名字？剛從海上回來？”想到近期申請巫師護航的出海隊伍，忙又問道：“你們是跟着仲懷德的隊伍出海的？怎麽就只有你跟巫師兩個人？”

左右看了看沒人，攤主壓低了聲音問道：“你們是不是去禁區了？”

艾瑞斯沒搭理他，目光一直緊盯着剛才顧黎離開的方向。

攤主又問了幾句覺得無趣，拿過剛才被艾瑞斯咬斷的海魚木雕遞給他，“拿去吧，等巫師先生付了貨貝，這東西就歸你了。”

艾瑞斯總算有了反應，他轉過頭看了眼攤主手裏斷開的木雕，接過後學着說道：“貨貝？”

攤主覺得有趣，也不知道巫師從哪兒帶回來的這小子。他從攤位的木頭盒子裏拿來幾個色彩豔麗且長得完整的曬幹貝殼，解釋道：“這就是貨貝，買賣東西都得用它，你不會連貨貝是什麽都不知道吧？”

艾瑞斯從攤主手裏拿過一個藍色帶有紋路的海螺，大小不過一個指甲蓋，這樣細小的海螺在海裏多得是，而且個頭也比手裏的大上許多。

他擡了擡手裏空海螺，又再次問道：“貨貝？”

“對，現在你認得了？”

攤主剛想試試罵兩句傻子這小子會不會有反應，忽然就見艾瑞斯從穿戴的衣袍裏拿出了個巴掌大的白色海螺，海螺的表層像塗了層珠光，在光線的照耀下透着淡藍色。

攤主看得眼睛都直了，這麽大的貨貝還完好無損，用這東西換十頓昂貴的大餐都綽綽有餘了。

艾瑞斯把海螺往攤主那兒推了推，攤主不敢置信地問他，“真給我了？一個木雕換你一個大貨貝？”

艾瑞斯沒聽懂，只是把海螺再次推到攤主面前。

攤主得了個這麽大的貨貝，當即就收起了攤子，“這可是你要給我的，我可沒逼你啊。”左右看着無人，忙把貨貝塞衣服裏，笑道：“發財了發財了！”

生怕這小子反悔，又怕巫師回來後發現。他急急忙忙地收攤，連句道別都來不及說，抱着堆東西就跑。

艾瑞斯收回目光看向手裏斷裂的木雕，拿起來後又嘗試着咬了一口，發現真的不能吃後随手丢到一旁。

城鎮中的大霧漸漸退去，陰沉沉的天又再次下起了大雨，集市裏的小攤販們手忙腳亂地收拾起各自的貨品。

顧黎操控着周身的水分子擋雨，拿着袋貨貝急忙往回跑。雨勢比在海上遇到的大得多，而且眨眼間就成了暴雨。沿途的集市街道早已人去樓空，等他趕到時，只見艾瑞斯仍舊站在他剛才說的位置淋着雨，一步未移。

----------------------------------------------------------------------------------

瑜靈：

梅雨季節大概是在6~7月的初夏時期，故事中現下是4月中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