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誘哄

煩躁地拉上窗簾。讓顧黎意外的是，連日來的大雨雷電似乎開始漸漸平息。就好像印證了他曾經看過的童話，人魚回去大海天氣也會變得晴朗。

單手枕着頭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睡，艾瑞斯的離開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雖說沒有艾瑞斯他也會義無反顧地跟随考古隊出城，但存活率就很難保證了。

以往的考古隊出去一趟都會有折損，即使有他在也不能保證每個人都絕對安全。野外不比城內，晶礦磁場的數量和範圍都有限制。

脫下衣服甩手遮擋住照明晶礦。或許他真該聽道卟靈的，想要讓人魚融入人類的生活學會人類文明，首先得把艾瑞斯當成一個人。

屋外雨聲變得綿密，拉攏的窗簾外似乎有道黑影。顧黎略顯期待又頭疼地坐起身，透過窗簾縫隙，他能看到一道所謂的黑影其實是三個人，确切地說，是三名感染者。

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魚，為首的艾瑞斯鱗片脫落大半，不少地方都發生了嚴重的腐爛。身側兩名女性人魚則被削去了皮肉，走動時，魚骨劃拉着地面，在石磚上拖出刺耳撓心的聲音。

顧黎轉動食指上的戒指，卻怎麽也不能驅動。沒有晶礦沒有磁場，現下的他不過只是個普通人。

艾瑞斯看着顧黎的眼神裏滿是厭惡和痛恨，他靠近了玻璃窗，透過窗簾縫隙看到了臉色難看的顧黎。帶有黏膩藍色血液的手掌用力地拍在窗戶上，緩緩拿開，留下五條駭人的手指印。

艾瑞斯側過身讓開，站在三條人魚之後的，是死在百慕川裏的一船冤魂。他看到了那名被感染的少年，滿臉憎恨地怪他沒有及時救人，怪他為什麽不把他當人看，明明被感染也不是他所希望的。

顧黎猛地睜開眼從床上坐起，身上全是因為噩夢而被驚出的熱汗。他喘息着拉開窗簾，幹淨的玻璃窗上沒有任何痕跡。天已經大亮，陰沉的烏雲退散，留下一整片的晴空萬裏。

有一隊晨練的軍隊從他窗外經過，踩踏着已經幹燥的石磚地面。地縫中有不少菌類和藻類蜿蜒而出，軍靴踩過全是泥濘。

顧黎暗松口氣，擡手抹了把臉靠在床頭休息。自責、痛苦，負面情緒即可間接踵而來。可他不能因為這些情緒而崩潰，作為柯爾奇的長老，他必須讓自己變得毫無情感。只有那樣，他才能守護住活下來的人。

“顧黎長老，您在家嗎？”

一陣敲門聲響起，是負責管轄第五城區的士兵。

顧黎起身穿戴好衣服開門，年輕的士兵後退一步說道：“第五城鎮的港口發現了怪魚，因為腐爛程度太高，我們也無法辨認是什麽種類的生物。擔心可能是變異，所以想請顧黎長老去辨認一下。”

“好。”顧黎回首拿了小型弓弩別在腰後匆匆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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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發現的怪魚，他的第一反應竟是艾瑞斯。但如果真是人魚，士兵應該不會像現在這麽冷靜。

天氣大好，閉門不出的集市也重新開始擺攤。接近港口的位置圍滿了人，大多都是來照看浮空船只的漁民。

連日大雨無人看管，加之先前的蝾螈事件，這些停靠的浮空船多多少少都有所損傷。而有些船則是直接被切斷了捆綁的繩索，漂浮在十幾米外的海面上空。

顧黎走近，圍觀衆人自覺地讓出條路。雖然在長老中新晉的顧黎很面生，但那身屬于長老的衣服一眼就能認出來。

生物屍體漂浮在港口的甲板外，因為高度腐爛的關系，很多可以辨認的身體特征都已經看不出原貌。

顧黎操控磁場把屍體在海水中翻了個面，沉在水底的部分被海魚吃掉了大半，殘缺的皮肉中只有一塊白色有刮痕的內骨骼，腫脹的皮膚上依稀能看到野獸利爪留下的痕跡。

要說是什麽生物，倒不如形容是肉塊更為貼切。其餘的組織基本都已經被吃完，就連表皮也一樣。

圍觀的人衆說紛纭，在看到反面皮肉下留有的爪痕後皆是一陣恐慌。畢竟東西是從海上飄來的，也就意味着吃這東西的野獸距離港口并不算太遠。

“是大王烏賊。”顧黎翻看一陣後說道：“沒有被感染，只是被吃得只剩部分身體殘渣。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接近頭部的中段。”

這是他跟艾瑞斯離開百慕川不久後遇到的那一只，原本的體型大約長達八米。被艾瑞斯宰殺後一路沖到了港口，其間被海魚吞噬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不過大王烏賊的腐爛程度似乎有點太高了，這可能是被感染生物咬死的關系，也可能是因為連日來的風暴和大雨摧殘的。

好在是當場死亡，感染體無法侵蝕屍體，否則這一路過來也不知道有多少海洋生物會被感染。

但即便如此，海産的禁止令仍然不能撤銷。從前所謂的海洋生物不會被感染已經無效，只要是生物都免脫不了被感染的風險。

聽到沒事的衆人不禁松了口氣，幾名漁民商量着準備捕撈，把屍體就這麽丢在港口終究不是個事兒。

然而當漁網下海後，打撈卻是變得意料之外的困難。倒不是因為那漂浮着的烏賊殘體，而是這港口之下似乎還有着別的東西。

漁民驚嘆的轉動大船上的齒輪，可漁網沉重的很，甚至還能看到網兜因為東西掙紮而發出的震動。

“底下有大貨！今天還真是奇了，大貨怎麽全跑港口來了？”漁民打撈的吃力，随後又上去了幾個幫忙的人。

浮空的船體因為重量而略微傾斜，顧黎剛準備擡手幫忙，忽然想到了底下被捕的很可能是艾瑞斯，便又悄無聲息地收回手。

幾名漁民轉動的齒輪發出了刺耳的金屬卡扣聲響，在衆人合力之下總算讓下海的漁網往上提了一米。

因為大王烏賊的關系，港口的海水已經變得渾濁不清。漁民一通叫喚，忽然繃緊的漁網變得松懈，回彈着耷拉在浮空的船體之下，連漁船都因為慣性來回晃動了好幾下。

漁民驚嘆地收網，底部的地方被劃開了一條豁口，漁網上還殘留着少量的藍色星點和細小鱗片。

顧黎沒有出聲，艾瑞斯竟是還沒離開，一直待在他允許活動的港口底。

“長老，這算是個什麽生物，我還從沒見過這種帶粉塵光點的鱗片。”漁民從漁網上拿下幾片放在陽光下，半透明的鱗片邊緣殘留着藍色的液體，聞起來像極了血腥氣。

顧黎皺眉制止道：“不要直接觸碰，是感染體。”

漁民頓時吓得臉色煞白，扔了東西後轉身進船艙拿消毒的藥劑。不止是鱗片，連帶着那張用來捕魚的網也要收了一并焚毀。

顧黎讓士兵驅散人群，等人都走完了，他才到甲板邊緣察看。

大王烏賊的屍體已經被打撈上岸，海水再一次次的沖擊下慢慢回歸清澈，但他并沒有看到艾瑞斯的身影。

“艾瑞斯。”他對着原本圈養人魚的位置輕叫一聲，可惜仍然沒有任何的動靜。

就在他準備起身時，忽然一只手從甲板底下伸出，拽住他的腳踝用力把他拉進了海裏。

突如其來的變故顧黎沒有防備，被拖到水底後生生嗆了好幾口海水。他想轉動戒指控制磁場，然而還沒動手，手腕就被反綁在了身後。

沒有磁場拉出可以呼吸的空間，他在水下最多只能憋氣一分鐘。

艾瑞斯拽過綁住顧黎手腕的殘破漁網，擺動魚尾繞着顧黎轉了兩圈。看到顧黎因為無法呼吸而痛苦的樣子，單手托着顧黎下巴往甲板下一處可以休息的地方游。

浮出水面的顧黎用力吸氣，鼻腔和嘴裏全是苦澀的鹹腥味。

艾瑞斯把他拉拽到一處石塊上，頭頂相隔不到半米的甲板上甚至還能聽到人類來回走路的聲音。

顧黎的手被束縛着，但身體還算自由。他踹了一腳艾瑞斯，從水下翻身而上，把差點要淹死他的艾瑞斯用長腿鉗制在他身下。

“瘋了嗎你？”怕被人發現，即使很生氣顧黎也盡量地壓低了聲音說話。

艾瑞斯靠在石塊上看他，不怎麽高興地說道：“跟我，回大海。”

顧黎渾身都濕透了，白色的長老服緊貼皮膚，頭發上也在不斷地滴落海水。

“我是人類，是人類就該生活在屬于人類的地方。”

艾瑞斯擺動魚尾浮出水面，用滿是海水的尾鳍貼着顧黎的後背輕撫。帶有利爪的雙手扶着顧黎的腰，毫不避諱地表達着他即将要做的事。

顧黎騎在艾瑞斯身上，這種姿勢實在說不上多好，明明占據上風的應該是他，但看起來就像是艾瑞斯故意讓他的。

艾瑞斯的手撫上他的前襟，鋒利的指甲輕而易舉地劃破了他的衣服。不同意一起回大海，竟是要在這種地方跟他交配！

顧黎用力掙脫了手腕上本就算不上嚴謹的漁網，随後操控戒指化作匕首，把帶有光速的鋒利處對準了艾瑞斯的脖子。

“你如果敢感染我，我就把你送去感染者實驗室，就像那兩條感染者人魚一樣。”

遵從身體的本性其實很容易，可艾瑞斯是個感染者，交配也就意味着他會被感染。

艾瑞斯不為所動，側過頭在他戴有戒指的手背上親吻。他散發着可以吸引另一半的香氣，眼神魅惑地勾引着自己的配偶。

他把顧黎的手指含進嘴裏，舔舐、吸吮，毫不避諱那條從戒指上散發出的鋒利光束。

顧黎渾身燥熱，甚至覺得扶着他腰的手也變得燙熱不可觸碰。對于香氣的敏感度，似乎比之前的兩次都要來得更快。

光束很快就要觸碰到艾瑞斯的嘴唇，但這條魚顯然沒有要停下的意思。舌頭滑過掌心，他不得不收起武器屏退磁場。

艾瑞斯咬住了顧黎食指上的戒指，面對配偶的退讓，他高興地将其武器脫下。

“長老好像掉到水裏了。”甲板上回來的士兵說着話，急促的腳步聲踏着甲板四下尋找。

顧黎破損的衣服半敞，單手掐着艾瑞斯的脖子，輕聲說道：“跟我回去，我教你怎麽活得跟人一樣。”

艾瑞斯的嘴裏叼着他的戒指，尾鳍貼着他的後背，強迫的拉近兩人距離。

顧黎知道，因為人類的無情讓這條魚已經對他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想像最開始那樣三言兩語地把艾瑞斯騙回城鎮，除非他能做出部分的犧牲。

但他不可能跟感染者發生什麽，在沒有解決掉感染源之前他絕對不能白白的去送死。

松開掐着艾瑞斯脖子的手掌，雙手撐在兩側，放低了姿态說道：“在人類的世界，感染每天都會發生。有人會因為變異而死，有人則因為感染而被其他活着的人類射殺。我很抱歉沒能保護那些被感染的人類，但事情已經發生，只有将它們射殺焚毀才能保證其他人類的存活。”

抵着他後背的尾鳍并未松懈，他被壓得匍匐在艾瑞斯身上，“我知道這麽說你無法理解，因為在你看來就像是惡意射殺了你的同類，還帶去研究室解剖。但只要在人類世界生活一段時間你就會明白，有些感染者必須得死，留下它們研究也是為了找到可以治愈的方法。”

顧黎的身體有明顯的觸動，艾瑞斯跟他貼得這麽近，他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本能。想要觸碰艾瑞斯的身體，想要親吻想要獲得更多。

人類的世界是痛苦的，或許身為沒有感情的長老，他可以留一個不需要付出感情的艾瑞斯在身邊，至少一個人時不會因為寂寞而崩潰。

艾瑞斯看着他，用最原始的方式吸引着他。

他俯下身，在貼近艾瑞斯時近乎自暴自棄地說道：“不可以咬我，更不可以弄傷我的皮膚。”

他側過頭張開嘴，咬住了被艾瑞斯叼在嘴唇上的戒指。牙齒觸碰金屬，将戒指含進嘴裏，他親吻住艾瑞斯，溫熱的嘴唇觸碰着帶有海水鹹味的柔軟。

艾瑞斯皺眉，果然聽話的沒有弄傷他。

人魚好像不太懂人類親吻的意義，但被配偶親吻時有着明顯不一樣的心悸。那是一種比交配更為牽引的感情，心跳、吸引、觸動。

壓着顧黎後背的尾鳍逐漸變成人類的雙腿，沒有鉗制的顧黎含着戒指緩慢坐起身。他拿走了嘴裏的東西，看着艾瑞斯輕聲說道：“或許有一天我也會因為意外而被感染，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允許你像對待配偶那樣觸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