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禁林

刺眼的陽光穿過重重疊疊的枝葉，在蒼郁的罅隙投下圈點不一的光斑。赫敏艱難地睜開眼睛，喘重的呼吸伴着喉頭不斷湧上的腥甜，讓她感到一陣反胃。身下的枯葉早已被血漬浸染，凝成瘡疖一般難看的固塊，她的意識漸漸蘇醒，堅強的格蘭芬多強迫自己在鈍痛麻木的記憶裏搜尋，卻怎麽也想不起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血腥味伴着詭異的陰風鋪天蓋地湧來，她開始大口大口地幹嘔。

禁林深處，鳥獸嘶鳴。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眼前這個場景，透過密匝的樹丫，一場殘忍的殺戮悄無聲息地上演。赫敏痛苦地捂着胸口，盡力不讓自己發出一絲響聲！

格蘭芬多少女怎麽也想不到，屬于她的故事，早已死在這片晦暗的禁林中。而此後經年蒼白的回憶裏，斑駁地拼湊出命運交疊的初端，才是她故事真正的開始。

那是一個她熟悉的身影。她驚訝地差點叫出聲來！

理智很容易克服了膽怯。她當然要活下去！赫敏嘗試着挪動身子，撕心裂肺的劇痛扯得她幾乎昏死過去。她全身都在流血！霍格沃茲最聰明的姑娘努力使自己平靜，小女巫閉上眼睛開始不斷思索逃出去的辦法。

她的意識終于開始管用。這裏是禁林！一年級的時候，三人組違反了宵禁，她和哈利，羅恩，還有馬爾福一起被罰協助海格到禁林深處尋找受傷的獨角獸。海格說過，獨角獸的血可以起死複生，但是，殺死獨角獸卻是大罪，因為傷害了一個純潔無辜的生命！哦，梅林！赫敏在心裏驚叫，如今她又是陷在了怎樣的境地！

慶幸的是，她發現，她的魔杖就在不遠處，已經被沾滿血跡的枯葉遮住了半截。格蘭傑微笑，跟随她多年的魔杖依然完好無損！那麽，再糟糕的事情或許都會被聰明的女巫想出辦法。

“魔……魔杖飛來！”話一出口，細如蚊蠅。赫敏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已虛弱得使不上一絲力氣。她決定爬過去！格蘭芬多向來有永不言棄的勇敢。

樹葉沙沙作響。赫敏吃痛地跌坐到地上！枯枝敗葉被突然落下的重物撞出沉悶的響聲，赫敏撩了撩垂下的一绺卷發，一手捂着傷口，自言自語：“很好，格蘭傑，從頭開始……”

她呼吸漸促，眼前漸漸模糊起來，頭越發地暈沉。

終于還是驚動了他。

赫敏感覺到腳底的樹葉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強烈的不安頓時湧上心頭。她強撐着睜開眼，模糊的光影中，熟悉的鉑金色頭發分外招搖。還是那樣蒼白的尖臉，還是那雙漂亮的像湖一樣深的眼睛，此刻卻閃着星子一樣明亮的光澤，赫敏當然不知道，馬爾福今天的異樣是為了什麽。殺戮與傷害無法給人帶來快樂。她捂着胸口低低咳嗽起來，輕微的顫動牽扯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對于一個格蘭芬多而言，喪失勇氣是恥辱的，可是此刻的赫敏，無法鼓足勇氣奢侈地去妄想，自己還能活着走出禁林。

斯萊特林少年蹲□子，伸手探向赫敏的臉。他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我……我是被攝魂怪攻擊了嗎？”赫敏被自己虛弱的聲音吓了一大跳！

“沒有。”少年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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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一定是攝魂怪攻擊了我……”格蘭芬多姑娘倉惶地狡辯，“我覺得我所有的快樂都被吸走了……就好像，就好像……這輩子再也不會快樂了……”那是赫敏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從一個狡猾的斯萊特林眼裏看見了惶恐，僅僅只是一閃而過的惶恐，卻把少年向來冷漠的僞裝徹底擊潰。“馬爾福，怎麽是你？你為什麽會在這兒？”她這樣問道。

德拉科一怔，淺灰色的漂亮眼睛裏星子的亮光瞬間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漫卷而來的絕望，慘烈的如同沙漠一般無垠的絕望。赫敏驚訝地發現，他向她伸出的手，竟在微微發抖。馬爾福幹涸的嘴角扯出一抹難看的慘笑：“你……你說什麽？”

赫敏突然有些難過。她第一次看見驕傲的斯萊特林在格蘭芬多面前流露出這樣濃烈的絕望，仿佛就在那一瞬間，斯萊特林失去了奉若生命的全世界，傷口如同潰爛的瘡疖毫無遮攔地□在敵人面前。她沒有再說話。

馬爾福微顫的蒼白手掌小心翼翼地在她面前晃過，他有些試探地壓低聲音：“格……格蘭傑？”黏稠的銀白色液體從馬爾福高貴的鉑金頭發上一滴一滴落下來。

那是獨角獸的血。

赫敏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她吃力地一把抓住馬爾福考究的巫師長袍，幾乎乞求地看着他：“德拉科，帶我走。”

少年複雜的目光在她身上來回逡巡，赫敏已經虛弱得說不出一句話，只覺得自己快要被他盯出一個洞來。他終于狠心地，用力地，掰開她沾滿血跡的手，斯萊特林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狠厲地看了她最後一眼。終于，一個字一個字狠狠地咬出來：“格蘭傑，我詛咒你。”少年蒼白的尖臉在薄弱的日光下更顯瘦削，嘴角漾起一絲絕望的冷笑。馬爾福的世界天傾地陷。

格蘭傑，我詛咒你。

馬爾福踉跄地轉身離開，沒有一絲留戀。樹葉密匝的間隙，陽光慘白地滲進來，禁林深處，鳥鳴不絕。

赫敏渾身乏力，只覺得漸漸沉入一個噩夢裏，再也不會醒來。

“這不是夢！不是夢！赫敏，勇敢一點！”哈利熟悉的聲音一陣一陣強烈地沖擊着她發脹的腦袋，赫敏頭痛地揉了揉額頭。睜開眼的一瞬間，刺眼的日光逼仄襲來。

還好。她還活着。感謝梅林！不過是個夢。

赫敏動了動手腳，沒有一絲疼痛的痕跡。“你們怎麽了？哈利？”赫敏驚訝地發現自己此時正躺在校醫室潔白的床上，哈利和羅恩像看動物一樣看着自己。“該死！此時此刻！你應該和拉文德在一起，韋斯萊先生！”赫敏粗暴地從身後抓起靠枕，向一旁的羅恩扔過去，事實證明，她依然手腳活絡。

“哈利！她一點也不像突然暈倒的樣子！”羅恩接住枕頭，撓了撓亂糟糟的紅頭發，一臉委屈地看着哈利。

“格蘭傑小姐很健康！可以離開這裏啦！”龐弗雷夫人忙碌地喘不過氣來，“孩子們，不必大驚小怪，不過是夢魇！真要命，格蘭傑小姐每個月要到我這裏來多少次！”龐弗雷夫人放下藥劑，在赫敏床前停下，“這樣特殊的時刻，每天都有巫師被食死徒襲擊，聖芒戈都住滿人啦！不省心的小鬼們還給我添亂！”她迅速地把赫敏趕下床，遞給她兩瓶藥劑：“這是安神劑，親愛的格蘭傑小姐，但願下回不再見到你啦！”

“誰把我扛到醫務室的？給龐弗雷夫人添亂！”赫敏舒了一口氣，“不過是做了一個噩夢。”

“沒有誰三天兩頭做噩夢，還暈倒，這個月第幾次啦？”羅恩不滿地翻白眼，“格蘭傑小姐，你可不輕……”

赫敏掏出魔杖，剛想發作，被哈利擋在面前：“赫敏，這不是夢，不是。”

他有一雙不同于馬爾福的綠色眼睛，這雙漂亮的眼睛傳承于他的母親——莉莉?伊萬斯，十六年前死在伏地魔阿瓦達索命咒下的麻瓜女巫。此刻，這雙眼睛裏充斥着疑惑、好奇，它正死死地盯着赫敏：“這不是夢！清醒一點！告訴我們，那天在禁林裏到底發生了什麽？赫敏？”

“夠了！”羅恩一把扯開哈利，“別逼她！事實上，她什麽都想不起來！”

赫敏痛苦地閉上眼睛。她想得起來，她當然什麽都記得！可是，她更不會忘記，那雙充滿絕望的淺灰色眼睛，那個在她面前低下高貴頭顱的斯萊特林少年……盡管，他決絕離開的時候惡狠狠地對她說：“格蘭傑，我詛咒你。”

她什麽都不能說。

赫敏突然一個激靈！她慌亂地扯下病號服，随手抓起魔杖就往外跑！陽光灑在她随着身體劇烈起伏的褐色頭發上，晃出一段一段好看的波光。

“赫敏！你去哪？世道可不太平！”羅恩在身後焦急地喊。

“去圖書館！有件事情我必須弄清楚！”萬事通小姐頭也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