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呼神護衛（下）

“你要相信，困擾你的夢境是藥水致幻的作用，沒錯，的确是那樣的。”少年逐漸平靜下來，“如果有一天我告訴你，那些全都是真實的！海貍鼠的眼睛都要驚訝地瞪出來呢！但那的确是那瓶藥水的問題——我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那樣的傻事了，那天……真是失儀，失儀……”

“不要再一次愚蠢——你該相信格蘭芬多的勇氣，我……我……”赫敏深深吸了一口氣，她仿佛很緊張。當然，如果要向從前的死對頭剖白自己的心跡，的确是一件令人十分緊張的事。

德拉科笑道：“打你用魔杖指着我，念出呼神護衛咒起，我就知道，格蘭芬多的勇氣不可低估。”

“那麽，那麽，”赫敏緊張地揉搓着衣角，“我得跟你說……我……我想……我愛上了……面目可憎的斯萊特林，不知從何時起……”

“多麽瘋狂！”德拉科狡猾地咯咯笑起來，“你竟向面目可憎的斯萊特林表白！”

少女羞窘無地自容。

德拉科輕輕走過來：“真抱歉把你可愛的守護神變成了那只白癡蒼鷹！”

“的确讓人遺憾。”小姑娘直視他。

“哈！有趣的格蘭芬多！”他的眼睛閃着星子的光亮，那是德拉科有生的記憶裏極少的快樂時光，他突然伸手一把攬過赫敏，他把下巴埋在她的頸窩下，松軟的帶着香精洗發水味道的長發觸得他癢癢的。他輕輕呢喃：“那是我該說的話，赫敏，你不知道這麽久的煎熬……只能遠遠地看着你，被所有人警告離你遠遠的。分明是兩個人的堅持，你卻把痛苦與責任都推給我，所以我才那樣恨你……你可以潇灑地繼續過你的日子，馬爾福卻只能在無盡的思念裏懷戀，在塔樓上怎麽也走不出的陰影裏孤單地看你生活……”

赫敏不知所措，盡管德拉科突如其來的擁抱讓她十分受用。至少這證明從來不是自己一廂情願錯付了深情。少年說的話卻讓她一頭霧水。

“你不知道，只能抱着回憶過行屍走肉的日子，多可憐。”德拉科把頭埋得更深，褐色的長發就像蕪冗的草輕輕觸摸他的脖頸。“不必深究深意，你只需要知道，馬爾福愛你，遠比你愛他更久，更深。”

赫敏也伸手環抱他，德拉科呢喃更深，像孩子一樣呓語：“赫敏……赫敏……我愛你……我愛你，好姑娘。”

我愛你。這是梅林對年輕的愛情最深沉溫暖的祝福。

金色的腦袋磕在她的肩膀上，日影夕照，時光甜蜜得能夠揉出蜜汁來。“既然結果是這樣的，那麽無關過程，我只接受這樣的結果，只要這樣的結果，赫敏，”德拉科輕輕揉着少女松軟的褐色長發，甜膩的香精味道一陣一陣送入鼻息，他似在夢呓，“一切重新開始吧，無關過程，此刻我們站在這裏，我們又回到了這裏，赫敏，忘記不愉快的記憶，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就當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你還會為禁林裏馬爾福的無禮耿耿于懷嗎？原諒他吧，那個時候他只是個可憐的孩子。——總有一天你會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馬爾福，馬爾福的世界天塌地陷……姑娘，如今你好好地站在這兒，我的榮幸。”

馬爾福的語調漸息寥遠，他的聲音裏夾着沉厚的嘆息，仿佛在悼念過往的讓人痛徹肺腑的回憶。赫敏輕輕拍着他的肩膀，細膩如同母親對待孩子那樣。小女巫眯着眼睛淺淺地笑起來，如今是她幸福的開始。盡管她此時并不知道，愛上一個斯萊特林所要付出的代價，如何慘痛。

德拉科心緒難平，他知道，幸福太快，摧毀幸福的號角已在不遠的星空下吹響。他緊緊摟着赫敏，妄圖抓住正逐次流瀉于指尖的細砂。就讓他再自私一次，這是赫敏欠他的。梅林作證，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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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科終于決定，把那個禁林裏的秘密帶進墳墓，她最終會回到自己的世界，回到格蘭芬多的陣營。遺忘必然比回憶更快樂。

馬爾福是自私的，他當然不會預見，多年之後的韋斯萊太太在安多米達的小屋裏，又一個飄滿雪片的聖誕夜，得知早已被途經她生命一個又一個自以為是的巫師苦苦掩蓋的真相時，何等懊悔，何等痛徹心扉。不亞于莊園裏蕭索的秋景下，馬爾福先生十數年寂寞卻甘之如饴的翹首思念與煎熬啊。為了那一夜斑駁的星輝，為了一個年輕的諾言。

而此刻，小馬爾福正擁抱心愛的姑娘：“忘記禁林裏的不愉快，幸福正在趕來的路上。”他在她耳邊輕輕呵氣。小姑娘信了，那是她以為的全世界。

塔樓下，兩段影子逐漸融成一處，拖得颀長。

少年仔細端詳赫敏因赧然而緊閉的眼睛，睫毛微微顫動着，十分可愛。蜜桃色的唇仿佛還帶着他離開時的柔軟觸感。斯萊特林狡猾地笑起來：“怪味豆應該再增加一種口味——海貍鼠嘴唇的味道，銷量會大增！”

“……德拉科！”

……

風吹過帶來香草的清香。遠處榉樹林落下參差不一的剪影。霍格沃茲溫柔的黃昏，又一次來臨。盡入眼底的風景，天邊寒鴉飛盡。赫敏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真實實的存在，德拉科身上古老沉香的味道，掠過她肩頭輕輕揉搓的金色碎發，都是真實的，再也不會有一個冷雨凄惶的夜晚，來殘忍地提醒她，所有美好的出現在腦海裏的影像，只是致幻的夢境。

至少，他們曾經真真實實地在一起過。這便足夠。哪怕日後溝壑深阻，純血統的固守依然難以僭越，那麽，她至少曾經有過一段可為珍馐的美好回憶，冷雨裏孤獨醒來的夜晚，不致凄惶。

“嘿！”赫敏突然跳了起來，似是想到了什麽，“德拉科！我們第二次在禁林的那晚，你早說過我的守護神變了……而那個時候，我清楚地記得，那晚驅走攝魂怪的，正是我的水獺守護神，絕無差錯。你……你指的是？”

“啊？……因為你的愚蠢導致我們誤入禁林的那晚麽？”

“德拉科！你像個老先生，令人擔憂的記憶力！我的守護神分明是在今時今刻！變成了你的那只白癡蒼鷹！絕！無！差！錯！！”

“哦？”少年擡起頭，他看起來氣色不錯，“哦，那麽……口誤，口誤。你知道的，和愚蠢的格蘭芬多在一起，任何低端的錯誤都有可能發生！”

“德！拉！科！！”

少年任由心愛的姑娘使着小性子追逐自己，塔樓下，只有海貍鼠歡快如銀鈴的笑聲，伴着偶有掠過暮色的幾只雀鳥帶來的咕咕叫聲，落下一串隐在記憶裏的幸福回音。寥遠而空谷傳響。

那麽，就讓她永遠不要知道真相吧。德拉科癡望着日暮裏拖長的影子，獨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