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一別經年(下) (1)

新生們總是對魔法學院的一切充滿好奇,他們的父輩成長在這裏,除了可數的麻瓜出身的學生,少年巫師們幾乎個個都能對四年前那場大戰如數家珍。戰後蕭條的光景使得一切看起來都那麽奇怪,教授們略皺的眉頭留着戰争的印痕,刻板的面孔,滄桑的面頰,每一道線條,都仿佛是戰争陳列品。緊張、局促的叫人發瘋。

即使是好說話的隆巴頓教授,最近幾次的課堂也常常走神,好似戰争的氣氛重又覆蓋。有什麽竟能讓他開始變得像惱人的馬爾福教授那樣呢?淘氣的斯萊特林總是把蟾蜍封印在課本裏,隆巴頓教授講課正酣時,蟾蜍開始呱呱叫喚。他不得已,停下動作,窸窸窣窣的聲音卻突然停止,課本裏鑽出一只笨頭笨腦的蟾蜍,扭動着肥碩的身子,在課堂上引吭高歌。斯萊特林那幫壞小子笑的前仰後合。

“啊,這沒什麽,和我入學時帶來的寵物簡直一模一樣……”納威笨拙地把它趕下講臺:“可比帶貓頭鷹帶蒼斑鼠的創意好多啦。”

“隆巴頓先生,它長得和你像極了!也許它也喜歡願意将蟾蜍當寵物的人!”一個尖刻壞小子的聲音突然響起,斯萊特林陣營裏爆發出一陣哄笑。

胖教授憨憨地微笑:“這沒什麽,斯基特,為你的眼神感到遺憾,我明顯比它帥多了!”

“不敬師長,斯基特,扣十分!”

冰冷的聲音像幽靈一樣從課堂外面傳來,馬爾福那張蒼白的尖臉正落在方形窗戶裏,面無表情,活像一張裝裱起的油畫。

“斯萊特林,扣十分!”他又冷冷地重複一遍。

斯基特突然低下了頭,斯萊特林的榮譽因他蒙羞,盡管淘氣,斯萊特林卻從小養成了維護榮耀的默契,羞恥感令他不安。他在等待着其他斯萊特林的撻伐。

馬爾福沒有再說什麽,只是随意地揮了揮手,從納威的課堂上離開。

蟾蜍呱呱叫着,踩在課本上,肥碩的身體裹着膿瘡一樣的毒囊,仿佛只要輕輕一摁,便有粘稠的液體流出來,惡心無比。

突然有個金發小女孩舉着手,躍躍欲言:“教授,您接觸過夜骐嗎?我不喜歡蟾蜍,也不想把貓頭鷹當成寵物,如果我有一頭夜骐,那該多好。”

她的神态讓隆巴頓教授想起以前的同學,赫敏格蘭傑,戰後的英雄,從前格蘭芬多愛出風頭的小姑娘,萬事通小姐。

“教授,我想要一頭夜骐。”小姑娘吃力地舉着手。

孩子們一陣哄笑。

“真是個好主意。”他的眼睛逐漸潮濕,一片模糊中,他仿佛看到了記憶中的另一個姑娘。

金發的洛夫古德,胡蘿蔔挂墜的瘋姑娘。

他還是當年的胖男孩納威,盧娜卻再也不是當初的樣子了。

她最終嫁給了麻瓜生物學家羅爾夫,德拉科和納威在霍格沃茲鏡湖邊徹夜痛飲的那晚,正是盧娜結婚的日子。

霍格沃茲有奇特的風景,在這一年入學的巫師們心中,胖胖的憨厚的隆巴頓教授絕對是個好相處的人物。不茍言笑的馬爾福教授,總是板着一張臉,當然人們已經無法從他雕塑一樣刻板的面孔上得知他曾經也是一個斯萊特林刻薄的怪小子。

隆巴頓和馬爾福的關系很好,似乎并不像傳言的那樣,斯萊特林與格蘭芬多水火不容。馬爾福會在學生們捉弄胖教授的時候及時出現,威脅要将蟾蜍塞進搗蛋鬼的靴子,毫不留情地拿起錄分冊扣學院分,盡管對方是斯萊特林。

“他像黑蝙蝠一樣令人恐懼!”

“你在說胡話嗎?我覺得夜骐更令人恐懼!”

“我說的是斯內普!傻瓜!馬爾福像斯內普!”

“你見過斯內普?”

“買巧克力蛙的時候見過一回……”斯萊特林小子吐了吐舌頭。

馬爾福陪他坐在鏡湖的月色下,喝了一整晚的黃油啤酒。

“我說你有機會的……格蘭芬多,”德拉科有些醉了,舉起酒瓶,晃晃悠悠在納威面前搖過,口齒含糊不清,“可是現在,愚蠢的格蘭芬多,你和愚蠢的馬爾福一樣,再也沒有機會了!”

隆巴頓不說話,他還是清醒的,拼命給自己灌酒,臉頰兩側已經暈紅一片。“德拉科,你……你……”他說不出話,只是幹笑。

“後悔不?”德拉科扔了空酒瓶。

“你呢?”

馬爾福教授微微一愣,瞪着隆巴頓好一會兒,突然放聲大笑。

“撲通!”一個瓶子砸進湖裏,湖面牽起一陣晃動。複又回歸平靜。

天上群星繁盛。

兩個人醉了一整晚,納威突然一把搶過酒瓶,猛地灌下去:“她……她一定是最美的新娘……”

“胡說!赫敏才是!”

德拉科醉的不輕。

日頭偏西,濃烈的黃昏終致盡頭,滲進長廊的暈黃早已被幹冷的淺色取代,像起皺的皮膚,死氣沉沉。

韋斯萊太太靠在他的肩上,喃喃自語:“納威……真可憐……”

“馬爾福也不差。”斯萊特林蒼白地笑道。

“我做夢也想不到,會在這裏遇見你。”

“我想到了,大概我不常做夢。”德拉科伸手去揉她鳥窩一樣的頭發,笑問道:“你內疚麽?赫敏。”

“什麽?”

“為了韋斯萊,你在這裏和可惡的斯萊特林緬懷過去,你對紅毛一定有負疚。”

她打了個呵欠:“那麽,阿斯托利亞呢?”

“負疚?我用交易買斷了對她的負疚,要不然,我選擇單方面保留這段記憶,我的餘生都在對你的思念中度過,這是不厚道的。”德拉科抖了抖身子,好像在找什麽東西。

“你在掏什麽?德拉科,你真不安分,我很困。”赫敏挨着他坐過去一點,聲音漸漸低下去。

“找魔杖。”

“找魔杖幹什麽?”赫敏問道,倦意湧上來,她疲憊地打了個呵欠。

“對付你啊。”德拉科輕笑着:“等你再醒來,看見抱着你的是蛇佬腔馬爾福,免不了一場惡戰。喂,韋斯萊太太,你聽見我在說什麽嗎?”他別過臉,淚水突然沖出,決堤落下。

“唔。”她低低應了一聲,像個小姑娘。像他們十六歲時出逃在麻瓜街區那樣。

他背過身,悄悄抽了一支煙。

☆、末章 歸人

末章歸人

夏季掐近尾聲,國王十字火車站迎來了最忙碌的入學季。人來人往,水洩不通。煩躁的人群中不時夾雜着幾聲貓頭鷹的呱叫,金發女人嫌惡地掃開行人,一臉的鄙夷:“啊,麻瓜!麻瓜真多!令人讨厭,到處都是麻瓜的氣息!”

推車的孩子在人群中熟練地推搡,像游蛇一樣擠竄,小推車的平臺上貓頭鷹不安分地四處張望,一雙小眼睛滴溜溜地轉。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氣息,蒸籠日上。

像群魚溯游,窒悶的空氣被擠的沒有一絲縫隙。孩子們拽着家長的長袍童音疊疊:

“爸爸,開往霍格沃茲的列車上就有巧克力蛙賣嗎?走的時候把媽媽準備的零食包忘啦!”

“我不喜歡那只禿毛的怪鳥!我想要更好的寵物!”

“泥巴種!真叫人讨厭!如果沒有被分到斯萊特林,我情願退學!但願分院帽腦子清醒!”

“爸爸,考試學院第一可以送我一把最酷最新的飛行掃把嗎?”

……

每一年度入學季的喧鬧,延展的回憶将她帶到了二十多年前,她的眼神失神地游走于人群,明明是個值得高興的日子,卻好像有什麽東西堵在心頭,窒悶郁結。

“韋斯萊太太,請幫幫忙,露絲的辮子為什麽會綁成這樣?”韋斯萊先生一手提着鳥籠,一手困難地推車:“啊,赫敏,你在想些什麽?”

“這裏……很熟悉的感覺。”她回頭,好像在找尋什麽,顯然沒有把韋斯萊先生的話放在心上。

“當然熟悉!這裏是國王十字火車站啊!很多年前我們就是在這裏坐上了前往霍格沃茲的列車……赫敏……”韋斯萊先生含糊地說着,嘴裏叼着一塊切片面包。

“啊,我當然記得,你知道麻瓜出身的新生多可憐嗎?當初我可什麽都不懂,差點在火車站被擠丢!”

羅恩聳了聳肩膀:“沒走錯站臺吧?我總覺得一年級的赫敏腦袋不大清楚,可能當初找偏了九又四分之一站臺,撞了……”他迅速地剩餘的切片面包卷進嘴裏,狼吞虎咽。

“羅恩!”

韋斯萊先生慌忙做了個讨饒的動作,搶在傲羅太太還沒來得及發脾氣之前先滅火。赫敏并沒打算饒他,正要掏魔杖,羅恩早已抱頭鼠竄:“赫敏赫敏!這裏都是麻瓜,您打算用魔杖解決嗎?”

赫敏一時錯神,早被狡猾的韋斯萊先生找了突破口,他揚了揚手,向另一邊打招呼:“嗨!哈利,金妮!你們都到啦!”

她一轉身,對上了救世主那雙漂亮的綠色眼睛,默契微笑。

形如十九年前。

入學季的九又四分之一站臺,人潮湧動,充滿着孩子們的歡聲笑語。新的學年開始了,初次離開家的年輕巫師以及霍格沃茲的老鳥們個個精力充沛,躍躍向往魔法世界別一的風景。家長們接過使命棒,從這裏,把自己的孩子送往曾經的樂園。一代一代,巫師的記憶與對未來的向往,都從這裏開始。随着火車轟隆的鳴聲,駛向霍格沃茲綠茵紛繁的校園。

碧青的草地,肅蕭的雪景,以及平靜無漪的湖泊。群鳥劃過天際,留下一連串符音,山巒若隐,蒼郁的榉樹林裏好像永遠藏着說不完的秘密,灰椋鳥低低地掠過,帶走了一季的故事。

她的眼角突然微澀,仿佛有什麽心事被悄然撞開。直到哈利輕輕捅了她一下,她回神,看見阿不思扯着哈利的衣角,眼神怯怯。一瞬間,就像回到當初的站臺,那個褐發愛出風頭的小女孩就站在眼前。

赫敏蹲□,摸了摸阿不思的頭:“緊張嗎,阿不思?”

小男孩點了點頭,很容易被人捕捉到眼中的不安。

“那麽,牽着詹姆的手吧。”她語氣柔和,如今早已是熟稔柴米油鹽的婦人了,她笑着說道:“你該慶幸出身在巫師家庭,要不然,像我這樣,很多年前,差點走失在九又四分之一站臺,即使順利入了學,還會被人喊泥巴種……”她突然停了下來,好像驚掠到何種足以令她眼眶潮潤的事物,就那樣,面對記憶中生鏽的潘多拉魔盒,驚怔地跳開,惶恐如驚弓鳥。就連孩子都捕捉到了她的害怕:

“舅媽,您怎麽啦?”

“沒,沒……”她撩了撩額角垂下的發絲,笑容慘淡,“只是突然想起一件舊事……”

一件舊事。如今她可以用任何心情去勾勒腦海中的故事,而故事中的人,早已模糊了影子。

十九歲的赫敏坐在窗柩前,撐着腦袋擡頭看窗外雲天,偶有燕雀撩過眼睫,叽喳聲鳴,一陣驚鴻,乍然而過。她嘆了一口氣,手裏握着一封信箋,她把它覆在心口,就像在悉心珍藏一個秘密,伴随她的心跳慢慢陷入甜蜜的夢境。

那是安多米達的建議,安多米達為她編織的希望。處在時空罅隙游走的女巫被命運牽引,冷眼旁觀一場年少時奢侈的愛戀,她寫信訴諸筆端,讓貓頭鷹帶回十九歲那年的訊息,給她,給他。

交錯時空裏不斷變幻的陌路人。

“戰時風雲詭谲,黑魔咒波及無數無辜的巫師,在抵抗數次瘋狂的攻擊之後,我們犧牲很多人,霍格沃茲一片頹靡。今天我偷偷溜去了豬頭酒吧,一個人喝的酩酊大醉,被哈利狠狠訓斥一頓,他說我不該這樣任性,單獨行動在戰時極有可能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可是,我突然很想你。連同想念那次你離開我之後我一個人在豬頭酒吧喝醉的場景。幸好還有一只會穿越時空的貓頭鷹,收到你的來信,最終我們都會健康地長大,健康地老去,你說在國王十字火車站見到我的女兒了嗎?赫庫勒斯終于還是失約了。

我看見你了,來自地下室的晃眼一瞥,你轉頭和贊比尼交談,不知在說什麽。但是我料想一定與我無關。此時你的心裏應該只有斯萊特林,斯萊特林,斯萊特林。

這封信該寄往哪一年?德拉科,我們只能隔着渺渺時空對談,這多可怕,這多可悲,可是,可是,我卻意外地滿足。至少我們還能隔着時空……在這下雨的陰天。

啊,雨下的越來越大,食死徒應該會選擇這樣天助的氣候反撲。

還是寄去你龍鐘老态的那一年吧,那時候,我們總該足夠‘成熟’去應對年輕時候的戀人,你的老太太大概也不會因此吃醋。她的牙齒都快掉光咯!韋斯萊太太的牙,也掉光了吧?”

多年之後,老馬爾福先生在卧榻之上翻閱這封信時,潸然淚下。

她在十九歲那年寫下這封信,那時早已得知她的未來,将會有一個漂亮的紅頭發女兒,而那個以武仙座命名的孩子--赫庫勒斯,終究還是沒有出現。

遑論愧悔,他們就那樣,生長在蕪草蔓長的時空之外。

火車汽笛的鳴響将她的思緒拉回現實。站臺上,家長們與久未離家的孩子相擁告別,小巫師們繞過父母的懷抱,眼神落在視線裏長截的列車上,期待與憧憬交織,他們的旅程,将從這裏開始。

赫敏抱着紅頭發的漂亮小姑娘,依依不舍:“寶貝兒,要好好照顧自己,告訴分院帽,你願意去格蘭芬多。啊,當然,媽媽沒有成見,只是波特姓氏的孩子應該都與斯萊特林無緣,媽媽希望你有個伴兒……”

“赫敏,你多慮了,我的孩子,當然毫無疑問會是一名格蘭芬多!”羅恩插嘴道。

露絲小姐聽話地點頭:“媽媽,您不樂意我玩魁地奇嗎?”

“啊,不是,”赫敏摸了摸小姑娘漂亮的火紅頭發,“媽媽生怕你……”

“生怕你會摔下掃把--如果你有遺傳自格蘭傑小姐的‘天賦’的話,我的孩子。”韋斯萊先生抿嘴偷笑,當然,同時他也十分熟練地躲開韋斯萊太太扔來的手袋。

赫敏撓了撓頭:“也許你爸爸講得……有那麽點兒道理……”

格蘭傑是母親婚前的姓氏,她知道。露絲露出一個乖巧甜美的笑容:“那又怎樣,我願意嘗試,這麽多年的實踐告訴我,來自媽媽的遺傳顯然要比爸爸的遺傳靠譜的多……”

她真漂亮,火紅的頭發在陽光下晃動着明晃晃的波澤,一舉手一投足都是青春撲面而來的蔥茏氣息。像極了她那位從前在霍格沃茲以美貌知名的姑姑,金妮韋斯萊。一個淡淡的微笑,俱是魅力,仿佛來自天光的恩賜。

赫敏站起身來,突然看見年輕的救世主目光被別處吸引,阿不思正仰頭望着他。赫敏順着哈利的目光看過去,吓了一跳。

餘光裏,一閃而過的金色分外紮眼。那是馬爾福。他帶着妻子送小兒子去霍格沃茲。

赫敏一側頭,看見了那個靠在馬爾福身邊的金發小子,大約和露絲一般大的年紀,他長得簡直和小時候的馬爾福一模一樣!

馬爾福笑着和哈利打招呼,赫敏剛想回避,卻意外地發現,馬爾福的目光完完全全落在她身上!

她尴尬地退後,收起目光,再也看不見那抹耀眼的碎金。馬爾福一家,徹底回避在她視線之外。

好似什麽也沒有發生。可是,總有一點不對勁。赫敏愣在那裏。仿佛多年前的鐘鼓敲響,餘音沉沉,她心底某處柔軟被狠狠撕扯開,只留下鈍痛的觸感在記憶中逡巡。

茫茫悵然。

她突然聽見羅恩在對小女兒嘀咕:

“露絲,去了霍格沃茲,記得離那個黃毛小鬼越遠越好!”

露絲揚起小臉,十分不解:“爸爸,我不認識他,為什麽要躲他?”

“如果你不想被罵泥巴種的話--”

“可是,爸爸,我不是泥巴種,我的父母皆是巫師,我是純血統!”

羅恩無奈地搖頭:“你不懂,露絲,黃毛小鬼對……”他想了一下,還是決定這樣說:“對混血巫師帶有天生的敵意……”

“可是我也不是混血巫師……”

“……”

汽笛聲鳴,孩子們被急促地推上列車。

赫敏的眼眶微潮,目送孩子們消失在視線中,羅恩輕輕推了她一把:“赫敏,你在想什麽呢?”

赫敏斜眼瞥他一眼:“我在想,孩子們都走了,……以後咱們的正餐一切從簡,終于不用再研究廚藝了!”

“您、您打算一份蘋果派打發我?”

赫敏狠狠踢了他一腳,側身而過:“今晚傲羅司加班,我不回家吃了,晚餐您自己解決!”

“……”

他決定捉弄一下他的小姑娘,就像半年前的聖誕夜,離開安多米達的小屋時,在雪地裏捉弄海貍鼠小姐那樣。

馬爾福微笑着走過來。

赫敏擡頭,微愣。

“好久不見,韋斯萊太太。”他向她伸出了手,笑意暌違。

“馬、馬爾福先生……”

德拉科微微彎腰,像接過一件精美藝術品那樣,輕輕接過她的手:“韋斯萊太太,您的信還保管的好麽?貓頭鷹帶來雪片一樣的信箋仍然一如既往地困擾您?”嘴角微微揚起,斯萊特林式的微笑乍然展現,狡黠入眉入骨。

她愣在那裏,一時竟說不出話。

“那麽,”德拉科把頭湊過去,幾乎要在她額前印上一枚輕吻,然而,他沒有這樣做,深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臉上,德拉科紳士地後退,“您還記得半年前的聖誕夜,安多米達小屋裏壁爐下溫暖攢動的火苗麽?那一天,您可有點狼狽,韋斯萊太太。”

赫敏吓了一跳,不敢直視他,眼前衣冠楚楚的馬爾福,有一種叫她不知所措的能力。她張了張嘴,終于還是問道:“你怎麽會知道?”

顯然馬爾福并沒有打算回答她。這只是一個惡作劇,馬爾福先生還帶着少年時候的狡黠:“你認識躲在塔樓的陰翳下,終生向往陽光的少年嗎?他此刻正立在格蘭芬多塔樓呢。”

他依然笑着,側身擦過韋斯萊太太的肩胛,握着象征馬爾福身份的藍寶石拄拐,緩緩離開。把他的太太阿斯托利亞和韋斯萊的太太遠遠落在身後。

他知道,他該去給多年前的小姑娘寫一封信,告訴她,她将來會有一個美貌的小女兒,長着一頭火紅的頭發。

因為,今天,在九又四分之一站臺送別新生的路上,他見到了她的女兒。

玫瑰。

也許與當年水仙花的寄語一樣,都是家族給予女兒們最美好的祝願。

體內鑽心剜骨般的疼痛突然竄起,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

--“不要為我難過。好夫人。聖誕快樂。”

--“冬天結束的時候,小鬼斯科皮就要上學啦!你可以到國王十字火車站送他去霍格沃茲,德拉科,這是一個做父親的榮耀。”

--“這是最後一個聖誕節。好夫人。”

他突然想起半年前,在安多米達的小屋裏,和那位慈善的老太太的對話,言猶在耳,卻……

他一個趔趄,差點跌倒。仿佛看見了安多米達伏在他肩上抽噎:“我可憐的茜茜……她要怎樣捱過馬爾福莊園一個酷冷一個的冬季呀!”

年輕的馬爾福先生昂起頭,眼淚順着兩頰緩緩滑落。

“親愛的赫敏簡格蘭傑小姐,今天天氣真不錯。你有一個美麗的紅頭發韋斯萊姑娘。後來一切都好。”

半年前在安多米達的小屋裏被念出的信,她……什麽時候會收到?

赫敏愣愣地站在風裏。

直到馬爾福的背影,被凄冷的風,撕碎。

流經生命的茫途,過客繁繁,而他永遠都是別一的歸人。至少十六歲的少年,永遠地留在格蘭芬多的塔樓上。期許陽光與溫暖,期許眼角波光裏,輾轉走過的小姑娘,回來。

他把風景,永遠地印刻在向晚斜陽裏,永遠地印刻在十六歲那年蔥茏的記憶裏。

羁旅歸人,他還是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啊霸氣?這章這麽多!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番外 流光追不及

番外流光追不及

斯科皮記憶裏的莊園,四季鮮花妍奇不敗,古柏蔥茏成蔭,夏天成群的雀鳥從蓊郁的傘蔭下遮天蔽日飛來。鳥雀的鳴聲充盈耳鼓,是他童年時代枯燥的禮教生涯中堪為饕餮的享受,綠茵與群鳥,鮮花,陽光,使得世代孤僻自傲的馬爾福們看起來尚有親近自餘的氣息。

這裏的一切似乎都經由光陰輾轉,仿佛剛從時間滾過的車轱辘裏爬起似的,灰頭土臉地逃過劫難,沉厚,悶重,叫人呼吸不得。莊園裏一切能夠叫出名頭的事物,似乎都要比他們最早的祖先年歲更老。比如珍藏古老魔法書籍的實木書架,他如果揚起小臉在它面前唉聲嘆氣,閑庭踱步的老祖父必然會走過來,優雅地扣起蛇頭魔杖,用一貫平靜沉厚的語調告訴他:“小斯科皮,這張桌子的前身是莊園千年古樹,它該有多老?比你的爺爺還老,比你爺爺的爺爺老的多……”他依然仰着小臉,不谙世事,心裏卻被某種莫名的東西狠狠撞擊,好像他們如今能夠站在這裏,這座莊園的每一處置物終歸聚在一起,皆是宿命。

祖父的語調永遠都像在講一個被時光打磨的锃亮圓潤的故事,蒼老沉厚。馬爾福式的優雅透進了骨子裏,一舉手一投足,俱是年輕時候的教養饋映。盡管他如今已是龍鐘老态,優雅的氣度依然規行矩步。而老祖母呢?華美的服袍十足對得起她的姓氏,不管是曾經的布萊克還是而今的馬爾福。雍容,高貴,如同一劑良藥,得以使她年入耄耋依然鮮活美豔。這大概歸益于布萊克的教養,以及後半生馬爾福衣食無憂的饋贈。老祖母會在午後熏暖的陽光下,耐心地擺好一碟一碟餐具,三份,精密的細瓷,質地考究,紋飾嬈嬈,她坐在窗前,細眯着眼睛,每一道皺紋仿佛都在舒笑。

他終于忍耐不住,仰起小臉天真地問道:“奶奶,您要和誰喝下午茶?為什麽準備了三份……”

老祖母笑着把他抱在膝頭:“貝拉特裏克斯,安多米達,納西莎,你記得她們嗎?好孩子,可是奶奶記得呀。”一撇頭,淚水奪眶,突然咽聲。

陽光濃烈。他望着圈點不一的光斑在墨綠的厚絨窗簾間來回晃動,他盯着它們,頑皮的孩子乞食一般地捕捉屋子裏唯一的生動。他不明白老祖母的眼神,不明白三份精巧的細瓷餐具的意義。這座莊園無趣極了,住在這裏的每一個人仿佛都在他們年輕的時候走完了一生,他們語調平靜,卻藏着掩蓋不住的老态。好似每一個人都從覆滿塵土的地窖裏拖起一個故事,垂月品茗,在心裏默默憑吊死去的繁盛光陰,然後告訴懵懂的他,這是他父輩的人生。不管過去發生了多少不愉快的事情,往後的欣愉都早已作祭。

他們好像心甘情願為不愉快的往事賠上了一生。并且甘之如饴。這多可笑。

他躲在老祖母的膝上,打了個哈欠。陽光慵懶地拂照肩頭,把他的小臉熏的紅彤彤,他抿着嘴在夢境裏微笑。

幸好,幸好陽光還沒有抛棄馬爾福莊園。

“小玫瑰,你喜歡馬爾福莊園嗎?今早的奶昔博餅就是從那裏送來的……但是,那兒真是個鬼地方!”

“喜歡!是你從小長大的地方--我真希望有一天能去看看,漫道長滿冬青樹,榉樹林裏不時有灰椋鳥掠起,巨大的修剪得宜的草坪将是最好的魁地奇練習場,”紅發小姑娘眼睛裏滿是憧憬,“花園一年四季芬芳!真是美好!……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兒是你長大的地方……”

“它令人感到厭煩。”

“躺在草地上數星星,或者我們可以辨認尋找星座,不好麽?也許我可以準确地找到天蠍座的位置……”

“我就是在那裏長大的,我的童年,就像從地窖窒悶的塵土裏鑽出來……”

“透透氣麽,斯科皮?”

“不是讓人窒息的沉悶,那些塵土古老的就像千百年來彙集的歷史塵埃!整座莊園,讓人感覺走過了幾千幾百年的歷史!--包括裏面的每一個人。很遺憾,我的父親也在內。”

“這給你帶來了困擾。”

“可是我仍然愛它。”

斯科皮在老祖母的膝蓋上懶洋洋地翻了個身,抱着奶奶柔軟的裙袍,夢呓連連。

玫瑰花香飄進了酣沉的睡夢。日頭爬上窗腳,炙熱的炎光早已黯淡,粘稠的蜜色灑了滿屋熏暖。暑氣消的很盡了。

牆上的壁畫紛紛活躍起來,小男孩在朦胧睡意中聽見它們在說話:

“啊,我還記得二小姐回來的那天呢,斯科皮小子都長這樣大啦!”

“夫人會高興嗎?安多米達穿着黑巫師袍,就從這裏走過,黑紗巾厚實地蒙着臉,我竟以為她是貝拉特裏克斯小姐!”

“那天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原來已經過了這麽多年!我好像只是睡了一會兒,做了一個夢……”

“從這道長廊裏跑來跑去的小男孩叫什麽?和德拉科小的時候真像啊……”

“斯科皮,天蠍座!魁特夫人,您真是上了年紀。”

“啊啊啊啊!蓬皮杜夫人,我會原諒您不大好使的腦瓜,請記住,我今年才二百四十八歲兩個月……”

小斯科皮永遠也不會知道莊園裏曾經發生過什麽。就像我們不能指望未及學齡的小巫師能夠對魔法界多年前那場可怕的戰争如數家珍。

“唔,奶奶……”小男孩呓語,翻了個身。當他的口水巾完全被弄濕的時候,他才微微有了意識,發現自己已經被老祖母搬到天鵝絨墊床上。當然他還可以繼續保持一貫睡眠的姿勢--只要有一點兒笑容挂在臉上,人們便會知道,小男孩又在睡夢裏偷吃了杏仁巧克力甜點,美夢光臨。

他當然繼續睡覺。直到他的耳朵被母親拎起。“那是個性格奇怪的姑娘。”當他在心裏默默為母親下定義時,年輕的馬爾福夫人當然不會告訴他:“請加上定語,孩子,--‘當她被冠上馬爾福的姓氏之前,她不是這樣的。’”

耳根生疼,劇烈的痛感使他從夢中驚醒。斯科皮慢慢睜開眼睛,他看見他的母親正瞪着他。

“你在幹什麽?禮儀教程和初級魔法的任務今天完成了嗎?睡覺!浪費生命,可恥的孩子!馬爾福的家族譜系上将永遠被抹上不光彩的一筆--你是最懶惰的馬爾福!恥辱!”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母親的聲音像魔咒,不斷地不斷地從嘴裏湧出,他幾乎能夠看見連串的魔音符號,擾得他頭疼腦脹。

“媽媽,我這就起來……”小男孩可憐巴巴地說道。

馬爾福莊園一年四季皆有不同的景色。遠山如攢,潑墨連天,暑夏時泉水清泠,群鳥啁啾,攢山遠天間,鷹隼翺翔,思情渺渺。這大概是最好的風景了,大清早,整座莊園的小精靈都開始忙碌,廚房裏烘焙最高檔的蛋糕點心,培根烤肉的味道是某位家族成員的意外興趣;太太們拖着長睡裙優雅地臨窗梳洗,小蒼蘭翠葉郁青;漂亮的水晶燈盞,紅酒杯,圓舞曲,寬敞華麗的大廳正等待着晚間又一場貴族間的尋常聚會;牆上壁畫一貫保持着馬爾福莊園的奢華優雅,畫中人搔首弄姿,倨傲地揚起脖子,閑太太們一天的碎語又将使莊園熱鬧不凡……

莊園的主人供職于魔法部,最近升職飛快;他大概在過去适當的時機作了某種巨大犧牲,因此獲得魔法世界上下一貫的認同與尊敬;即使莊園經歷戰火連天,在那場背離主流世界的戰争中成為邪惡的庇護所,也依然沒能動搖它今時今日的地位;人們巴結它,仰望它,千百年來累積的財勢使得莊園秉持一貫奢靡優雅的生活,成為巫師們瞻矚欽羨的對象。

他們好像擁有一切。他們本該是魔法世界最無憂最幸福的類群。“馬爾福莊園”,一貫是奢侈的代名詞。

可是父親從來沒有快樂過。斯科皮記得,很小的時候,父親有一次突然躺在書房的長絨地毯上不斷抽搐,表情扭曲痛苦,他害怕極了,祖父母,以及他那位一貫冷漠的母親,卻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習以為常地跪在地毯上,看着父親默默流淚。

老祖母嘆了一口氣,淡淡地吩咐小精靈:“去請德曼醫師吧……”

他當時盡管小,卻清楚地記得那幅場景,父親還在不斷地抽搐,長絨地毯扭成一團,父親的魔杖靜靜躺在桌腳,哆嗦的手一直向着魔杖的方向。他猜測父親想要自己的魔杖,卻怎麽也夠不到,他蹭着桌腳慢慢地走過去,然後蹲下,拾起魔杖遞給父親。就在那一刻,他看見父親眼睛一眨,淚水順着臉頰滑下,澎湃洶湧的好似要把他眼底的內容全部吞噬。可是他還是沒有接過魔杖。

一貫冷靜沉默的老祖父突然哭了起來:

“如果可以,我情願不要純血家族的驕傲,甚至不要純血統的斯科皮--盡管他這樣可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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