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現在的年輕人
這時,樂源聽到了喘息聲。
是沐雪風發出的,不像累了,是痛苦壓抑的聲音,逐漸變成近似于野獸瀕死前的嘶吼。
他的心魔又開始肆虐。
樂源着急地擡頭瞄瞄他,又着急地回頭望去,眼見那幾個挂比都越來越近。
尤其是那個坐太師椅的。扛椅子的機關人偶驟然加速,一溜小跑,超過了翠微仙子,超過了吹笛人,直奔他們而來。
樂源是個挺好強的性子,急得火燒火燎,差點要張嘴把沐雪風咬醒。
“喵喵,喵喵!!”這次怎麽叫都沒用,貓爪拍臉也不醒。
眼睜睜看着“太師椅”來到了跟前。
椅上的少年一身明黃錦衣,挂在腰際的金玉飾物耀花人眼,四仰八叉地坐着,手裏還拿着顆從儲物戒掏出來的桃粉色靈果。可能是某種快樂果,本來還皺着眉,神色錯亂,啃一口就露出笑容,再啃一口,笑得更嗨。
途經困在原地的人和貓時,黃衣少年扭頭看來,笑嘻嘻道:“走呀,怎麽不走了?在這兒看風景呢?”邊說邊把最後一口快樂果塞進嘴裏,哈哈大笑。
樂源無語地看他。
機關人偶繼續擡着那人往上走,直到第二個人偶也走到樂源的前面時,樂源就見那人偶突然挪開了扶着紅木杠的右手,四指握起,大拇指朝下翻轉,對樂源和沐雪風比了個“↓”。
艹!
樂源毛炸了。都穿到異界竟然還能碰見整垃圾活的,甚至手勢都通用。
作為家裏的獨子,樂源不說從小嬌縱,那也是被慣着長大的,上學期間也沒遇到啥挫折,幾時受過這樣的委屈。熊熊怒火在他心頭燃燒,“喵”的一聲,小橘貓縱身躍起,朝那只人偶撲去!
雙方距離并不遠。準确落在人偶頭上,樂源亮出利爪,狠狠地朝人偶拍擊而去。
如果可以夠到黃衣少年,他其實更想給那家夥撓一下子,來個五道紅杠。
兔起鹘落的一瞬間,貓爪剛剛落下,黃衣人得意的笑容還凝固在臉上,就聽“咔咔”聲響,幾個烏黑齒輪掉落在臺階,還彈跳了兩下。
似乎有什麽內部構造壞掉了,連外殼都蔓延出龜裂的紋路,眨眼間機關人偶保持着一腿前、一腿後的姿勢跪倒,在天梯上劈了叉。
樂源嘴巴張開,擡起來看了看自己的貓爪。粉嫩的肉球,跟平時并無二致。
不是吧,我幾時這麽NB了?
不等他細想,耳畔就傳來咒罵聲,黃衣少年猛地伸手朝他抓來。
被抓住了絕對小命不保!
小橘貓再度起跳,倉促之下這次沒來得及預判方向,沒跳回到沐雪風那裏,反而一頭往天梯正下方墜落。
這時候,後面的吹笛人和翠微仙子也已經很近了。
“咚”的一聲悶響。
樂源發誓自己并沒有瞄準,只是剛巧,吹笛人的頭頂分毫不差地接住了他。
好在這人用方巾挽發。如果頭戴堅硬的發冠,貓和發冠就總有一個要壯烈了。
青衫的吹笛人原本吹奏得渾然忘我,不知外物,連雙眼都閉起,驟然間天降橘貓,幾乎是一個瞬間,就撲通跪倒在地,竹笛脫手而出滾到了一旁。
呃……
怎麽表現得像我有兩百斤一樣?見此一幕,樂源不禁懷疑貓生。
吹笛人從幻覺中驚醒,笛子都不撿了,怒吼着擡手抓向砸在頭頂的貓;背後風聲呼嘯,兼且有凍入骨髓的寒意襲來,似乎是那個被拍壞人偶的黃衣少年在暴怒之下出手;樂源毛發都被氣流吹飛,驚恐之中,看到下方的翠微仙子也是花容失色、杏目圓睜,滿眼寫着“你不要過來啊”……
作為一只爬十級臺階都能累扁的小橘貓,以一己之力把天梯鬧了個人仰馬翻。
要繼續往下跳嗎?
遭逢前後夾擊,樂源心跳如擂鼓。剛要眼一閉心一橫,跑到哪裏算哪裏,就聽耳畔風聲忽止,瘆人的寒意也消失了,一個從天而落的聲音道:“妄動兵戈,收繳。”
與此同時,吹笛人抓向貓的手也被一記重重的肘擊格開。
“你要對我的貓做什麽?”說話者嗓音冰冷。樂源擡頭就看見了沐雪風,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清醒,眸底仍透出少許猩紅,卻掩蓋不住亮若寒星的眸光。他朝貓伸手,托住肋下,擱在了肩頭。
吹笛人捂着胳膊,面露憤懑,掙紮着似乎還想起身争論。沐雪風朝他一瞥,濃重的煞氣幾乎化為實質。
撲通,本來站起半截的吹笛人竟然再次腿一軟,跪倒在地。
沒興趣搭理他,沐雪風捎着貓往上走去。
小橘貓略帶歉意地回頭瞥了一眼。這位的确是被無辜牽累的,我也沒法子啊,兄弟。
數級石階之上,黃衣少年已經從翻倒的太師椅上挪下來。他身子歪斜地背靠椅轎,雙手扶住紅木杠,連站都站不穩。
雙腳接觸石階,就會立刻被貫穿身體的重壓所俘獲。越到天梯高處,重壓越強。他憑借自身體質根本無法支撐到這裏,才會如此難堪。
眼見沐雪風走過來,黃衣少年稍稍猶豫了一會兒,嘴唇翕動,最終沒有敢罵出口。動手則更無可能,他的法寶袖劍剛才已被收走。
他閉着嘴,看滿身煞氣的沐雪風走到面前。
“哪來的野——”到底沒憋得住。才爆出幾個字,罵聲猝然中斷,黃衣少年轟地撞在背後太師椅上,坐倒在地,臉頰上浮起巨大腫塊。沐雪風擡手就給了他一巴掌,動手之快,誰都沒有看清。
“野?”沐雪風道,“別亂認爺爺,我沒你這個不孝孫。”
黃衣少年的眼睛裏似要噴出火來。見沐雪風再次慢悠悠地擡起手,寬大的玄色衣袖輕揚,他的身子往後縮去,眼底怒火迅速化為恐懼:“你你你你想幹什麽!天梯上嚴禁私鬥,你再動手,旁觀的道院師父定會制止,将你逐、逐出天梯!”
沐雪風冷漠地看他一眼,握住了附近人偶的一只手腕,“咔嚓”脆響,卸了下來,然後抓着那只人偶斷手,木質的機關拇指翻轉朝下,朝他比了個“↓”。肩頭的小橘貓,也一臉鄙夷地看着他,擡起貓爪,肉球朝下戳了戳,向他比“↓”。
“下了天梯,你斷的就不是這只手了。”
抛下這句話,沐雪風将機關斷腕扔開,帶着貓貓揚長而去。
青玉蓮臺之上,觀看到這一幕的人群陷入沉默。少頃,炸開了鍋。
“如此心性,道院裏又要多出不少熱鬧可瞧喽。”這是幸災樂禍的高階弟子。
“倒地上的那個,是西岐城梁家的吧?聽說梁家近年來後輩凋零,果然傳言不虛,法寶和靈材都用上了還不如人,真是丢臉!”
“噓……小點聲,你難道不知吳師父與梁家有姻親?”後面這一句是某人用傳音入密說的。
“這倆就是丹丘先生所預言的潛龍與稚子?我以為‘稚子無垢’,說的是此人心境澄如赤子,無垢無塵,不為外物所侵擾……難道竟是天性爛漫如孩童的意思?”
“潛龍在淵,然而心境有瑕,不知能走到何種地步?師姐,要不賭一賭?”
“不賭。每次你輸了都把小花押給我,過兩天它再偷偷溜回去,白騙我的糕點吃。”
學生們七嘴八舌。
“哼,現在的年輕人,修道不修心,論心性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一片亂糟糟中,響了一個冷肅的聲音。這還是旁觀試煉之際,吳師父頭一次開口。
“我倒覺有趣得緊。少年人帶點血性,總比老氣橫秋的好。”披着雪色狐裘的妩媚女子笑道。
她的腳邊有一只小白狐,正跟名叫“小花”的當康豬玩耍。
“果然,羅師父又在偏袒相貌好的學生。”
“她是不是已經相中人家,要收為入室弟子?”
學生們再次悄聲嘀咕。被妩媚女子勾着唇拿目光一掃,頓時噤聲。
作者有話要說:
辟謠:其實貓沒有二百斤,就算橘貓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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