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系國事
三日後,天氣悶熱,完顏洪烈坐在小榭中納涼。灼碧去小廚房給完顏洪烈做消暑冰飲,身邊也只有金虎一個小太監伺候着。
完顏洪烈畢竟人小,看了一會書,便覺得乏了,靠在貴妃椅中迷迷糊糊的睡了。
蒼珠來的時候,就看見備受寵愛的六皇子此時正睡得香。
金虎見蒼珠,行了禮,本是要上前叫醒完顏洪烈的,蒼珠趕緊輕聲道,“不礙事,咱家多等會不礙事的。”
蒼珠這般說了,金虎也不好上前,諾諾的應是。
完顏洪烈雖是睡着了,卻是輕眠。蒼珠雖聲音輕,完顏洪烈還是醒了。剛睜開眼,金虎便湊上前,替完顏洪烈整好了衣服,輕聲道,“蒼珠公公來了。”
蒼珠見完顏洪烈醒了,趕緊上前行禮,彎着腰道:“六皇子安康,這是聖上給皇子找的習武師傅,聖上可是把皇子的話記在心裏,這不,有了合适的人了......”
完顏洪烈往蒼珠後面看去,果真站着一位高大壯碩的男子。男子年約三十多歲,蓄着濃密的大胡子,身材很高,站在蒼珠公公身後完全是鶴立雞群,高上蒼珠公公兩頭都有了,更別提此時蒼珠還彎着腰。穿着黑色緊身的練武服,四肢都是紮的緊緊地,更能凸顯出結實隆起的肌肉了。
男人見完顏洪烈看他,趕緊上前,道:“徒單納魯參見六皇子,六皇子安康。”聲音不卑不亢,行完了禮腰杆挺得筆直,一看便是個有骨氣的男人。
完顏洪烈扶着手把,看着面前高大像山一樣的男人,他的父皇确實有心了。徒單在金國算是大姓,再看納魯舉手投足一進一退都表現的很落落大方,一看就是從小在家族長大調、教出來的。雖是完顏璟這般用心,完顏洪烈其實對于面前這位‘貴族勇士’一點興趣都沒有。徒單納魯一看便是那種拳腳功夫出來的,教給自己的還不是上輩子自己在宮裏學的那些,他想要的是上輩子自己收集的那些漢人高手。想到這,完顏洪烈皺緊了眉,上輩子自己收集出來的高手在面對五絕這類高手的時候都是落荒而逃。
單手撐着下巴,想到這,完顏洪烈不由的想起了上輩子自己是怎麽死的。雖然死在了蒙古手裏,可,他沒忘記自己可是被一個小姑娘捉了送給蒙古的。而那小姑娘便是五絕之一號稱‘東邪’黃藥師的女兒黃蓉。想到黃蓉的樣貌,雖是顏色較好,可完顏洪烈實在是愛不起來,任誰對造成自己命喪黃泉的兇手都不會愛護起來。不過對于黃蓉他爹也就是黃老邪,完顏洪烈也是見過的,只覺得風姿綽約,天人之姿,更別提那些被人吹捧的手段。
若說蒙古是完顏洪烈心頭的恨痛,那黃蓉便是完顏洪烈哽在心頭的刺,時時刻刻紮的痛心,提醒自己上輩子死的慘狀。
此時完顏洪烈雖然心裏不痛快,可也不知怎地,突然想到,東邪是黃蓉的爹,若是這世上東邪沒了,那黃蓉怎麽出生?
若是十年後完顏洪烈不會有這個想法,可現在他四歲,而那東邪最起碼不過是十四五的少年,仍憑他能有多高深的武功?反正上輩子自己招攬過,不為所用,這輩子幹脆直接消失便好。
腦中千思百轉,面上卻端着。既然他父皇好意,自己喜不喜歡暫且不說,起碼不能打了他父皇的臉面。當下,對着蒼珠道:“有勞蒼珠公公,晚膳會兒我在親自叩謝父皇。”這算是答應了徒單納魯是自己的武藝師傅了。
當日傍晚,完顏洪烈便去了肅文殿。
門口小太監早早通傳,不一會蒼珠便出來了,一臉的緊張難看,沖着完顏洪烈行禮,完了之後,弓着腰,小心道:“聖上如今正與左丞相有軍國大事相商,怕是抽不得空見小主子了。”
軍國大事?完顏洪烈在心底想了想,這個時間上輩子有什麽大事發生,不過時間悠久,上輩子自己也是四歲,哪裏又記得什麽?就算是讀史記,也是模模糊糊,一時之間還真是不知道什麽大事!
“莫不是與那南人有關?”面上端的一排天真好奇。南人便是南宋百姓的稱呼了,自從金建國,一路将宋人由北攆到南邊。
蒼珠見完顏洪烈年紀小,不料時政,當下笑着敷衍一通,“軍國大事,咱家一個奴才哪裏知道。”
完顏洪烈見從蒼珠口裏套不出什麽有用的,便不再多言,只留了話,說自己過來謝恩過,便回去了。
書房內,完顏洪烈端坐椅子上,沉着眉頭。自己的死還歷歷在目,一閉眼,便是那城破,身擄,身首異處的畫面。鵝毛大雪,也遮不住将士們的熱血......
原以為自己重新來過一切皆有可改變,不過是四年時間,自己還是一無所作為。如今自己身處後宮,整日與女人們作伴,聽得也是後宮那些不入眼的手段,軍國時政卻是一點消息也不得獲。是以此,完顏洪烈只好想着上輩子此時的政局了。
如今天下勢力四分,黃河以北是金國的疆域,緊挨西夏,邊上便是蒙古勢力,而宋朝早早被趕到南邊,偏安一隅。上輩子,金國只是一味的先想吞了宋朝,更本看不上宋朝皇帝的軟弱無能,一味只想着求和。至于蒙古更是沒有看在眼裏,畢竟蒙古勢力分散,各成一派。而如今在完顏洪烈眼裏,遠交近攻是以最好。南宋雖站一隅之地,可江南之地富饒,土地肥沃,又求和數年,早早已經休養生息過來,軍隊實力不容小觑。再說蒙古,完顏洪烈雖然恨不得立馬滅了蒙古,可是此時也知曉不宜動。蒙古如今勢力分散,若是金國先攻打蒙古,保不準蒙古聯合宋朝對着自己開戰,上輩子就是如此,宋朝與蒙古聯手滅了金國。如此開來,如今最先對付的便是西夏,西夏地小,軍隊實力般般,又是與宋和金緊緊相挨,金國若是先跟南宋協商,使些手段,離間了西夏與南宋的關系,在苗頭對準西夏,收了西夏,接着與宋聯手直接收了蒙古便好。不過宋朝對金赍恨已久,若真要與宋聯手,怕是先要威逼利誘,一根棒子一根胡蘿蔔的使。
完顏洪烈想的入神,一晃便到了晚膳時間。
灼碧見完顏洪烈從聖上那回來便将自己關在書房,已經一個時辰了,早早過了晚膳,灼碧怕餓着完顏洪烈,悄聲進了書房。
“主子?”悄聲聲的一句。
被打斷了思路,完顏洪烈有些惱怒,擡頭一看,見是灼碧便壓了火氣,只是淡淡道,“若無急事,莫要進來。”意思隔着門喊便是。
不說完顏洪烈只有四歲,可灼碧在身邊伺候一直不敢小瞧,更別提做出什麽欺壓蒙騙主子的事,一直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當下知道自己打擾了完顏洪烈,低着頭,應是。
完顏洪烈見灼碧這副小心姿态便沒了惱氣,在結合着上輩子灼碧也是為了自己斷了性命,微微嘆息,道:“可是有什麽要緊的?”心裏卻不由的想到,自己如今在這後宮一角的書房就是想破天,拿出一套可行的計劃,也不頂事,就算完顏璟再怎麽寵愛自己,也斷不會拿國家運圖說笑。當下心裏一陣涼意,反倒微微生出一些無趣,只覺得破罐子破摔算了,這般一想,倒是先笑了,罷了罷了,還有那麽些年,待自己掌了權勢在細細計劃。
放松了心态,倒是有些餓了,再一看灼碧,擡頭見外面已經黑透了,便知曉灼碧的來意,當下一笑,道:“傳膳罷!”
完顏洪烈是有了心思用膳,而完顏璟此時正在書房忙得頭大。無外乎別的,今日一直在與南宋周轉談和的二皇子完顏洪靖回來了,與此同時還帶回來了一則消息。
南宋皇帝趙擴于三日前去了。
這則消息如今還被南宋皇室捂着,密不發喪,因為繼承人還未确定,怕引起金國乘機作亂。
南宋有自己的思量,想掩蓋住趙擴去的消息,可金國也不是吃素的。南宋在金國有沒有探子細作之類的,金國不知,可金國對南宋一直虎視眈眈,沒有以前眼線細作在南宋,金國皇帝怎會放心?
南宋皇帝是三日前的傍晚死在自己的寝殿中的,隔日早晨于南宋的金國探子便得到了消息。當日趕緊将這消息傳到了位于南宋的二皇子完顏洪靖耳中,順帶的還将南宋下任的所有有可能繼承的皇子們都打探清楚,當日,完顏洪靖便做了僞裝,直接往金國趕。是以,完顏洪烈去肅文殿的時候,蒼珠面上只說道是右丞相有軍國大事相商。
南宋皇帝趙擴一死,金國對于南宋一直都是虎視眈眈,恨不得立馬吞吃入腹,如今有了這大好時機,當然不會放過。南宋密不發喪,估計這會兒正為了誰登大寶亂着呢,此時宋無主事之人,金想乘此時機攻打南宋實在是在正常不過的事。
不過完顏璟也有完顏璟的考量,他的祖父完顏雍曾攻打過南宋,一直想要滅掉宋,卻一連吃了幾次敗仗,拖拖拉拉的直到完顏璟上位的時候也沒見成功。後來,南宋主動求和,又是歲貢又是稱臣,完顏璟便順着下了,兩方簽訂了長達四十年的“隆興和議”,互不侵犯。雖說這二十幾年金對宋也有過幾次戰争,不過都是小打小鬧。如今完顏璟想趁着這次的好時機,對宋發氣戰争,不過卻多少有些猶豫。
那什麽“隆興和議”在完顏璟看來,都是哄人了。誰有軍隊實力了,那麽誰就有發起戰争的自主權,誰人不服,說是金國毀壞協議,那麽也看金國的拳頭硬不硬。
真正讓完顏璟有所顧慮的便是金國內部的景況。完顏璟是以皇孫身份繼承大統的,身份上的叔叔伯伯便多了,有的聰明,便安分守己的當個閑散王爺之類的,也有心大的,便是鄭王永蹈,不安心當個藩王,早年拼死策劃了一場兵變,愣是讓完顏璟斬于馬下。此後,有了鄭王的前車,完顏璟對于皇叔伯伯們更是不放心了,随時随地的派着探子監視着各個藩王王爺的動向,稍有一點逆反風頭,完顏璟便不放心。這些年,完顏璟一直不放心各位叔伯,凡是能按上罪名的都一一處決了,沒有威脅的自然是用銀錢美女養着。前年,探子來報,說是鎬王永中有謀反之心,鎬王永中純粹是被謀反的,不過想着既然你已經給我按了謀反的罪名,認是死,不認也是死,至少要拼上麽一把,或許成了便是居于高位,死了也無愧于自己。
于是鎬王果斷的反了。鎬王封地偏遠,又私下裏養了兵,雖是不多,不過也是一股小勢力。
完顏璟是沒怎麽把他的伯父謀反看在心裏,他軍權在握,根本沒有将鎬王手底下的私兵放在眼裏。不過放任他的伯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耀武揚武,完顏璟又不是那麽大度的,當下派了軍隊前去鎮壓了。
一部分兵力便派去鎬王那裏了,仗打了能有半年多,捷報一而再三,眼看着就要贏了,兵自然不能往回收。且不說這次鎮壓兵力雖少,不過年前的預冬棉衣,糧草什麽的也是供着。另一部分兵力守在邊關,這是不得動的,還剩下的一些兵,完顏璟全派去打鞑靼了。如今細數下來,國內剩下的兵力也就是寥寥幾股,如今若是真的要攻打南宋,先要調回兵力。且說這次完顏璟心動,不外乎的就是占得南宋如今無主事正主,本應打他個措手不及,搶占了先機。可如今調回兵力,費時間不說,一陣部署下來,南宋的新帝早早估摸着登基了,是以錯過了原本的先機。
是以,完顏璟如今便糾結至此。完顏洪靖何嘗不知道他父皇的思慮,這幾年大金早已不複往前的榮盛,別人不說,可完顏洪靖也是聰明的,單從南宋對待金國态度來看,就知道金國早不複以往。對此,這個機會确實難得,可完顏洪靖更覺得此時休養生息較好,若是一擊不成,南宋反倒多了底氣,兩敗俱傷,完顏洪靖可沒有忘記旁邊還有西夏與蒙古呢!
完顏璟與衆大臣商量了一下午也不見有什麽主意,不過多數的大臣還是覺得維持原狀好。若是說金國對宋的戰争,一步步相逼,直到北宋變成了南宋。南宋被打怕了,成年的伏低做小,歲幣錦緞貢着,那麽金國又何嘗不是貪圖安逸呢?!早先的宏圖大志早早被南宋年年貢的歲幣養着,歷經一代又一代的皇帝,最開始的豪氣早也磨得差不多了,如今倒是兩個國家都開始貪圖安逸了。
最終完顏璟還是當做不知南宋皇帝駕崩的事,仍舊維持着“隆興和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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