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金色眼瞳
謝長明:“……”
是的,謝長明用半個時辰不到的時間讓小長明鳥知道了什麽是虛僞、欺騙、趁人之危以及出爾反爾。
盛流玉雖然沒有學會,但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只單純的鳥了。
謝長明覺得這樣不好。
他的本意并不是如此。
幼崽就要有幼崽的樣子,可以是天真的、高傲的、不知世事的,不願意努力,不願意搭理人都不是什麽大不了的過錯。
不要輕易地被帶入險惡的人世。
因為對于長明鳥漫長的一生來說,幼年只是很短暫的一段時間。
騙鳥的時候,謝長明不覺得有什麽,現在倒是慢慢察覺到自己犯下了什麽罪過。
于是,謝長明道:“不是你自己說我是個讨厭鬼?那就不要和我學。”
盛流玉哼了哼。
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到了青臨峰頂,疏風院前的薔薇即使在深夜也依舊是盛開的。
是盛流玉要這麽做的,他想讓別人知道,這個院子不歡迎客人。
他們穿過薔薇叢,謝長明推開了門。
門是虛掩着的,後面站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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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長得和盛流玉一模一樣,卻很乖順,仰着臉,歪着腦袋,皺了皺鼻子,僅能靠嗅覺辨別眼前的人。
是阿九。
盛流玉感覺到停了好一會兒,拽了拽謝長明的袖子:“到了嗎?”
謝長明“嗯”了一聲,又道:“你的幻象在門口等你。”
盛流玉急忙松開袖子,伸出手,可能是想要把阿九往裏面推,卻因為是個小瞎子,根本找不着。
阿九磕磕巴巴道:“松,松子。果子。”
這一次,謝長明聽明白了。
難怪上次那麽聽話,是嗅到了松子的味道。
謝長明忍不住發笑,阿九不會是把不動木當成松子才接下來的吧?如果真是如此,自己沒有收到一串沾滿口水的不動木真是萬幸。
盛流玉聽到輕微的笑聲,警惕地問:“阿九怎麽了?”
又亡羊補牢似的添了句:“他是個小傻子,你不要聽他瞎說。”
謝長明道:“他朝我要松子。”
阿九聽不到謝長明的污蔑,也不記得盛流玉上次的告誡,依舊怔怔地看着謝長明,有點可憐巴巴的。
在閑暇無聊的時候,謝長明剝了許多松子,卻沒有鳥可喂,裝在袋子裏,也沒什麽用處。
小禿毛是只很護食的鳥,本不應該将給它剝的松子送給別的鳥。可謝長明上次騙了鳥,作為道歉,還是拿出一袋松子,遞給了阿九。
盛流玉聞到了松子的味道,約莫是猜到了什麽,卻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他連忙擠到謝長明身前,連手上拿着的靈石都顧不上,抓住謝長明的手腕:“不許給他。”
盛流玉就那樣朝謝長明的方向偏過頭,眼睛是閉着的,卻像是有一道實際存在的譴責的目光,仿佛他把松子給阿九是一件罪大惡極的事,是必須要挽回的錯誤。
謝長明看着小長明鳥正抓着自己的手,很白,很瘦,很用力地推拒着自己,卻因為太過弱小而沒什麽用處。
費力做不可能的事,只能依靠另一個人的憐憫。
就像是撒嬌。
謝長明皺了皺眉,不自覺地講出十分危險的發言:“不要撒嬌。”
他們離得不算遠,卻也不是嘴巴正對着耳朵,盛流玉只能聽到微弱的氣音,問道:“你說了什麽?”
幸好沒有被聽到。
否則以盛流玉的性子,很可能會就地反悔在半個時辰前進行的約定。
謝長明不動聲色地拾起靈石,遞給盛流玉,平靜道:“沒什麽。只是說,吃松子是鳥的正當需求。”
這句話說的是阿九,也是盛流玉。
他們本來就是一只鳥。
盛流玉急得跳腳。
而阿九已經依照本能,接過了松子,甚至立刻吃了一個。
盛流玉無力回天,放棄了。
謝長明笑了笑:“回去休息吧。你也嘗嘗松子的味道。”
盛流玉嚴詞拒絕:“我才不吃嗟來之食。”
謝長明:“不至于。”
他看着盛流玉轉身,踏下臺階,最後問:“對了,為什麽叫他阿九?”
盛流玉感受到靈石的震動,拿起來,貼到耳朵邊,聽到謝長明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
或許是從來沒被問過這個問題,他沉默了片刻,就在謝長明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終于道:“因為他是我的第九根尾羽化成的。”
盛流玉牽住阿九的手,走進前廳。
他沒有系上煙雲霞,依照記憶,走到牆角,點亮了蠟燭。
燈火微微搖曳,盛流玉想要拿起燭臺,放到桌上,卻不小心碰到了燃燒的燭火。
有點燙。
盛流玉縮回了手。
可能是因為做不好這點小事,他有點喪氣,回到桌子旁,撐着腦袋,看着不停吃松子的阿九,冷聲問:“讨厭鬼給的松子就那麽好吃嗎?”
阿九沒有感受到他糟糕的心情,不合時宜地連連點頭,甚至抓了一粒,塞進了盛流玉的嘴裏。
猝不及防間吃了嗟來之食。
呸!
盛流玉本來想要吐出來的,牙齒卻不小心磕破了松子皮,松子的香味瞬間蔓延開來。
他一怔,沒留神,嚼碎了,咽了下去。
還,還挺好吃的。
也許,讨厭鬼說得也沒有錯,作為一只鳥,吃松子本來就是正當需求。
這麽一想,盛流玉瞬間理直氣壯起來。
他伸出手,拿走了大半袋松子。
阿九委屈極了。
此時沒有外人,阿九終于睜開眼,用譴責的目光看着盛流玉。
他的眼瞳是漆黑的,像是最深的夜,沒有半點光,完全被魔氣浸染着。
阿九是盛流玉的幻象,有些過于珍貴的東西卻無法幻化出來。
譬如煙雲霞,譬如盛流玉的眼睛。
盛流玉察覺到阿九的目光,也睜開了眼,朝他看了過去。
那是一雙美麗的、溫暖的金色眼瞳,像是燃燒着的太陽,即使再多的魔氣也無法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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