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再遇熟人

宋成翊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 他死死咬着牙,把頭用力抵在床頭的木杆上,整個人如同從水裏撈出來的,滿身是汗。

好不容易疼痛退去,腦子裏塞滿的想要回去服用罂粟的想法才被清出去一些。當他總算有時間去思考別的事情時,外面的天都已經黑了不知道多久。

宋成翊覺得自己大概中途都睡了一覺也說不定。他面色慘白的癱軟在那兒,雙目無神的直視着正上方, 突然不知怎的,開口就帶着氣音笑了一聲,他擡起右手遮在眼前, 哪怕嗓子再怎麽難受也是止不住的低低笑了好久。

笑完了笑爽了,宋成翊才微微喘息着道:“什麽嘛。”他唇角一勾,“也不過如此。”

雖說變的這麽狼狽,但還不是讓他給忍過去了。

再怎麽說, 他也是直面過死亡的人,雖然毒瘾的痛苦與那種逐漸被剝離感覺的窒息有所不同, 但也絕對不可能徹底擊垮他的意志。

宋成翊舔了舔幹澀的嘴唇,撐着酸痛的身體想坐起來。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去喝口茶洗個澡,然後把毒瘾的事情暫時抛到腦後冷靜一下再想想這次任務後面該怎麽處理。

即使手腳還有些無力,用內力在體內流轉幾圈也就舒服了不少。

但宋成翊還是沒有來得及走出這個房間。

他甚至只跨了一只腳到地上, 石觀音就突然推門而入了。

“公子原來在這兒,可讓妾身找了許久呢。”

宋成翊:“……”

石觀音當然是在說謊,以她的武功,人還沒到船上就能感覺到宋成翊在哪個房間了, 又怎麽會‘找許久’。宋成翊擡頭看她,發現石觀音站的慵懶,衣衫只松松的挂在身上,露出來的肌膚上印着許多深淺不一的紅印。

估計是剛從哪個男人的床上下來。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她:“夫人找我做什麽。”

“妾身這不是怕公子忍得太辛苦。特地拿了公子想要的東西來嗎。”石觀音說着,從懷裏拿出一個純白色的藥瓶來,捏在手中晃了晃,很快将上面的木塞拔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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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特殊的香味頓時在這個房間中蔓延開來。

宋成翊在她剛開口說第一句話時就覺得不對。在她拿出瓶子時更是瞬間僵住了身子,目光卻是怎麽都不能從瓶身上挪開了。更別說瓶子被打開後,那味道對現在的他來說無異于最大最有用的蠱惑品。

從罂粟中提取出來的藥。

“怎麽了。”石觀音此時笑的再美麗溫柔,在宋成翊眼中也是恐怖至極的樣子。

才剛忍過去的痛苦死灰複燃,比之前還要厲害的多的毒瘾卷土而來,瞬間侵襲了宋成翊的身體與精神。

他的眼中似乎除了石觀音手中那一小瓶藥,再看不到其他東西。

然而宋成翊的反應也很快,幾乎就是要被想要罂粟的欲望支配的剎那,他毫不猶豫的咬破了舌尖。他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他也必須清醒。

石觀音卻拿着那瓶藥向他走近:“公子還在忍耐什麽?”

說着,她人已經走到了床邊,柔軟的躺了下去。

這麽個美麗的人,甚至躺在床上擺出了誘惑的姿勢。宋成翊全程卻只将視線放在那瓶藥上。

“公子若想要這瓶藥,不如和妾身做個交易。”她慢慢将本就沒穿好的衣服再褪下一些,潔白的身子在月光下好似發着光,然後石觀音輕咬下唇做出邀請的姿勢,“公子不想抱我嗎。”

她又将藥瓶晃了晃,讓裏頭的味道出來的更多些:“公子來做讓我高興的事,我便把東西給你可好。”

宋成翊的理智随時都有可能決堤。

他的精神仿佛被分成了兩半。一邊極其想得到那瓶罂粟,一邊又對現在發生的一切覺得抗拒作嘔。

就一點、只要用一點緩解身上的痛苦就好。當他發覺自己已經出現這種危險的想法後,立馬當機立斷,在石觀音有些差異的目光下,轉身運起輕功就逃出了這間房,甚至逃離了這艘船。

以宋成翊現在的情況,如果石觀音想,當然是能把人快速追上再帶回來的。

但她一是之後還有事情要做,二是不想真的把這位‘貴客’逼到絕境。所以她眼看着宋成翊逃走,自己卻躺在這張有些濕的床上沒動。只開口輕道:“就算現在逃了……又能堅持多久呢。”

宋成翊是腦子裏一片空白着跑出那艘船的,他當然知道在沙漠迷失道路有多危險,但當時的情況也由不得他猶豫下去,只有不能碰那瓶藥這一個想法。所以他在還能思考的時候,必須馬上切斷對那瓶東西的一切念想,直接跑了出來。

只是一離開那艘船,在這麽大的沙漠裏,他就算還正常都很難找到可以去的地方。

更何況是現在身犯毒瘾。

他只能無腦的用全力運起輕功,随便找了個方向就這麽直線跑走逃離。

但就算是這樣,他卻是被上天庇佑,運氣也是極好的。

宋成翊是直到內力耗盡才不得不停下來的,在使用輕功快速移動的時候,他還能暫時無視一些身體上的痛苦。現在停下來了,他體內的毒瘾也好似到現在才突然爆發開來。

“呃。”宋成翊被那股洶湧澎湃的痛苦吞噬的直接倒在地上,四肢都開始不自覺的有些抽搐。

再次爆發的□□,讓他的身子仿佛正在被淩遲一般的疼痛。與此同時,宋成翊覺着骨頭裏仿佛有無數只蟲子在爬,那是比疼痛更加難耐的折磨。

即使将身子用力蜷縮起來,也不能緩解一絲一毫。

宋成翊雙目無神的喘息,牙齒不斷碰撞發出快速的顫聲。他整個人狼狽的匍匐在地上,臉上身上都沾滿了沙子,然而此時他根本顧不了這麽多。

只在那種萬蟻蝕骨的折磨中稍稍清醒了一下,發現自己這麽亂跑,竟也跑進了沙漠裏一處有樹有水的綠洲中。

才剛意識到這點。他腦子裏的零件就仿佛壞掉了一些,極其刺耳“吱吱”聲在裏頭回蕩,越來越想,似乎直接能将人就這麽逼瘋。

宋成翊看了眼離他極近那棵樹粗壯的樹幹,睫毛微微顫動兩下,咬牙用盡身上最後一點力氣就往上頭撞去。

這一下,卻并沒有想象中的撞擊感與疼痛。自然也沒有如他所願的将自己撞暈過去。

“生命寶貴,閣下何必輕生。”楚留香的手墊在那棵樹與宋成翊的腦袋中間,皺着眉頭勸導道。

他是後半夜守夜時聽到動靜後趕到這裏的,沒想到自己會看到的這可以說是格外慘烈的一幕。

宋成翊以極慢的速度擡起頭,楚留香的臉也在他有些淚水氤氲的眼中慢慢完整起來。

他人還迷糊着不能思考,卻依舊認出了面前的人。忍着腦海裏愈發混亂的響聲,他聲音破碎的從嘴裏擠出三個字:“楚…留…香。”

“你認識我?”楚留香一驚,想先将他扶起來。

宋成翊被他扶着,突然彎腰開始嘔吐。然而他只能算是幹嘔着,除了胃裏的酸水外什麽都沒吐出來。可無論他嘔吐多少次,胃還是像被放進絞肉機裏那般疼痛到抽搐。

“你的身體怎麽了。”楚留香以往還從沒見過這種症狀,只能皺着眉,伸手把住了宋成翊的手腕,感受着他的脈搏。

宋成翊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交到了楚留香的身上,然而在叫出楚留香的名字後,他的理智基本已經停止運轉,只是因為疼痛,本能的張口咬住了嘴邊楚留香的左手小臂。

楚留香被突如其來的疼痛驚到,本想馬上将人甩開,然而他一低頭,就看到咬着他的人迷茫的睜着眼,臉上已有淚漬。他聽到他口齒不清的嗚咽着:“疼……嗚嗚。”

不知怎的,就不忍心動了。

這個人一定是疼到了極致,才會以這種方式想得以緩解。

他剛剛已經替他把過脈,脈象實在奇怪。一般受傷生病或中毒的人,脈搏都會在某個方面有減弱,而這個人的脈搏,卻比健康的習武之人都要厲害。

宋成翊在咬住楚留香的瞬間,口鼻就被他身上算得上濃郁的郁金香味道占據,整個人在一陣強過一陣的疼痛中,竟也慢慢清醒過來。

他松開了死咬着的牙齒。因為不知道什麽原因不敢輕易搬動他的楚留香以察覺到他松了力道,立馬道:“怎麽樣,好些了嗎。”

宋成翊只是神志回籠,身體的疼痛卻毫無減少,這樣下去他遲早會再失去理智的發瘋。

他的心中立馬有了決斷,顫抖着對楚留香道:“快……将我的手腳綁起來。”

“這怎麽可以。”楚留香皺起眉頭,“難道那樣做能治好你的病嗎。”

“綁起來…熬過去…就好了。”宋成翊閉上眼睛,“求你。”

楚留香看不出他是因為什麽才變成這樣,所以也幫不上什麽忙,只得先按照他說的去做。

他從周圍找來一些藤條,按宋成翊說的将他的雙手雙腳捆起來,然後将樹幹旁邊地上的石子都清理幹淨,橫抱起他後輕輕放在那裏。

做完這些,他才直起背站好:“你等着,我馬上去叫醫師過來。”

“不行……不能叫。”意識逐漸模糊的宋成翊聽到他這句話,硬撐起精神道。

他現在這麽痛苦是因為毒瘾,就算是京城的禦醫都沒辦法。只能自己忍過去。

更何況他實在不想再讓自己這副樣子被更多人看到。

楚留香卻是不知道個中緣由,只問:“為何不能叫。”

然而宋成翊已經不能再回答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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