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存活+16

獨孤一鶴自然是在的。

但來人在如此晚的時候來訪,這代表對方繞過了峨眉派的守衛與巡邏隊,再精準地找到他的屋子,甚至游刃有餘地敲門詢問,如此膽量,豈不是依托于自身實力才會有的?來人很強,這如何不讓他心驚?

而在來人沒敲門、開口之時,他居然都沒有察覺到!

此人武功之高,如何能用言語來形容?

獨孤一鶴甚至在瞬間想到,如果他都拖不住此人,今夜峨眉是否還會存在?

他居然還有些慶幸,蘇少英此刻并不在峨眉派中,反倒是出門歷練,而四秀也在今日早些時候被他遣出去,四人一起,也不至于一瞬落敗,更不至于不給他面子留她們性命!

這股壓力,只有正面來人的人,才能夠理解,正如獨孤一鶴此刻的感覺一樣。

外面的人似乎很有耐心,在門口又敲了一遍門:“獨孤一鶴……先生?”來人語帶苦惱,好像很在意如何稱呼他,又很是不想稱呼前輩的感覺。

的确,如此高深的功力,又怎是一朝一夕便能練成的,不願稱呼他為前輩,也許是因為他的年紀也并不小!武功高強擁有駐顏之術的,也并不在少數!

獨孤一鶴發覺此人很有禮貌,也并非是殺/人前的裝腔作勢,他握住枕邊的武器,輕輕地握緊,像是低伏在草叢中的獵豹,靜待追擊時刻。

外面又有聲音響起:“抱歉,在下深夜來訪有失禮數,但實在有要事相告,可否容我詳說?”

他的話很是合情合理,獨孤一鶴身為掌門,自然也有他的決斷與魄力,不過一頓,他便回道:“自然,只是要勞煩小友稍等片刻了。”

“無妨。”

對方真的安靜下來,繼續等待。

獨孤一鶴的心定了,松開武器,但沒讓它離自己太遠。

他本已準備就寝,身上自然穿的是寝衣,他迅速穿戴好,正了衣冠,再度握緊他的刀劍,這才拔去門闩:“讓小友久等了。”

安靜站于他門外的,居然是一位面貌年輕,發色卻是純白的青年人,他本以為會是一個老怪物,能有聲音年輕已是很不容易,未曾想見對方外表也如此年輕!

他眼光自然很好,看得出面前這個人武功比他高,只是他下意識先入為主認為對方是一個老前輩——年輕人不是沒有武功高的,但能高到他這種地步,絕對是舉世罕見!

而且依他所見,這人是那個晏神醫,也即是救人只需半炷香的晏亭,他曾經救過他徒弟葉秀珠的命,為她解過劇/毒。

一想到這,再一想及與此人有關的傳言,他不免放下心來:“原來是晏神醫,不知夜半來訪所為何事?”

如果是這個人的話,他是不敢怠慢的。

因為醫毒一家,能下/毒自然能解毒,能解毒的自然知曉毒理,這方才能對症下藥,更何況這人武功如此之高,獨孤一鶴只覺自己立時死在這,也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

對方的确有這個實力。

不過……

獨孤一鶴摸了摸胡子:“你離我如此之遠是為何啊?”

晏亭:“……”謝邀,這是社恐的安全距離。

他當然不能這麽說啊!

于是青年并未提及這茬,反倒伸手從懷中慢慢掏/出——快點他倒是怕獨孤一鶴條件反射來一刀——一封信,封面上是‘獨孤一鶴親啓’。

這個鬓間頭發已白的老人看看這封信,又非常小心的瞟了一眼晏亭捏着信封的手,伸出手:“……這是?”

晏亭道:“是陸小鳳寫的信,還有崔三爺的署名。”

“崔三爺……”,獨孤一鶴恍然,“是追命?”

“嗯。”青年輕輕應聲,離得還很遠,但手只捏着信的一角,手臂也直挺挺的,一副恨不得能離他更遠些,隔空給信件的架勢。

“也罷。”獨孤一鶴接過信後,青年的手如同被燙到一樣,飛快的往回收,搞得他都忍不住尴尬。

但等他拆開信件看完之後,心中什麽想法都沒有了,他整個人都開始發傻,一邊感到難以置信,一邊又有一股憤怒在胸膛之中竄湧,他的聲音不知不覺的時候便有些啞了:“這是真的?”

“我騙你又有何用?”晏亭已然握着折扇,遮擋住自己的半張臉。

獨孤一鶴的笑容發苦:“是啊,有什麽用呢?在意這些的不過是我們這些老臣罷了,如今……也只餘下老夫與那家夥了。”

他既然能做到隐姓埋名多年,財寶分文未動,自然不會因為皇族死了而失去忠心,他仍是忠心的,不過是沒有能夠效忠的人罷了。

他并非皇族,當年的兩位皇親也是一人背叛一人身死,現在上官飛燕背叛,便只餘上官雪兒了。

可當年的小王子與丹鳳公主生活就算真的拮據,也并未請求幫助……他們是真的沒有複國之心。

“也好、也好。”

獨孤一鶴似乎是寬慰自己,可也對此事釋然了,但是:“上官瑾和上官飛燕,他們合該一死!以慰小王子和公主的在天之靈!”

他們合該一死。

這是一位堅守了幾十年秘密的老臣最後的盡忠,再之後,他便只是獨孤一鶴,是七位少年俠士的師父,是一派掌門罷了。

晏亭:“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我帶你用輕功,但我只用扇子拽你,我實在不喜與別人接觸,你用內功護體,明日清晨我便能夠帶你到達,親自報仇;二是我先走一步,你騎馬趕路,只不過你到之時,一切都塵埃落定,僅此區別。”

這是他來這邊這麽長時間說得最長的一段話,長到他說到一半都想過要直接放棄,自然也轉過頭利用折扇遮擋住視線,似乎很是不好相處,光看周身氣勢便拒人于千裏之外了。

獨孤一鶴仿佛沒聽懂:“啊?”

不,他不是沒聽懂,只是有些太奇幻了,他無法在第一時間與面前這個人聯系在一起。

而且如果只是自己便算了,晏亭居然還能帶人,做出如此承諾還表情十分自然與輕松!

由此可見此人內力多麽深厚!

獨孤一鶴想明白晏亭的話語,心中的憤怒無論如何都按捺不住,他道:“現在便走!”

他大步流星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什麽:“我先交代一下重要的事,還請容我半炷香的時間。”

晏亭點頭,便仍是一身點綴着紅金色的白衣,霎時間宛若蝴蝶一般,騰飛而起,順風而飛,眨眼間消失在深沉夜色中。

獨孤一鶴一看,哪裏還會心存僥幸?直接招來按理該巡邏到附近的巡邏隊伍,又遣他們去叫三英外的另外兩英,看時間實在不太夠,幹脆揮手:“算了,老夫自去便是。”

這些弟子便傻乎乎的看他走了之後,才反應過來,應道:“是!”

是有什麽事,才會這麽急呢?

翌日淩晨。

獨孤一鶴站在珠光寶氣閣附近地方的地面上,神情有些恍惚:這該是多麽高深的功力……居然真的到了!

不過是半個晚上罷了,他自己身體都被冷風吹打的有些麻木,只是脊背仍舊挺直,不願意下面子罷了,可看晏亭——

青年在月光下看起來仿佛是水面波光粼粼一般,會有白光不斷劃過的長發,此刻在太陽初升之時,暖橘色的朝陽灑落,看上去倒像是金色的了。

他的氣息還是平穩的,面具下露出的一點鼻子,鼻翼部分壓根沒有呼吸粗重的翕動,他游刃有餘。

這一晚上,獨孤一鶴發現了很多地方奇妙的景色:只要不是他自己用輕功,他總會有很多時間去看的,他更是從沒聽到身前仿佛在飛的晏亭功力不足,感到疲憊、負擔的聲音,他忍不住在心中嘆氣:真是後生可畏啊。

他懷疑的看了看晏亭的白發:是真的後生嗎?

他如此年紀看上去都是四十許,不過是他武功不夠高深,不然的确是能夠駐顏有術的。

晏亭忽而被邊上的小攤奪去目光,他的折扇在手中越握越緊:“獨孤先生,天色尚早,不如先吃一碗馄饨?”

獨孤一鶴的随着他看去,看到了一家支在路邊街道上的小攤。

兩三個破舊木桌,擺着長條椅子,木桌被一遍遍擦拭,幹淨的宛若被抛光了,很是……破敗的模樣。

只有鍋中冒着騰騰熱氣,老板腼腆的在旁邊笑,一看便是一個老實人的形象。

他的雙手短粗而糙,繭子厚重,顏色黝黑……

是再普通不過的攤子,是因為真的餓了,還是同情,亦或者是別的他不知道的原因?

獨孤一鶴無法判別,因而他點頭:“好。”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他一把年紀了,左不過就剩一條命了,既然已承了對方的情,便不要想那麽多才是!

所以當陸小鳳他們來的時候,在路邊見到兩個端着碗吃馄饨的奇怪‘爺孫’組合,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了。

陸小鳳他們:“……”真的很是不正常!!!

就在此時,晏亭放下手中碗筷,露出只剩下湯底的碗,輕飄飄的說了一句:“司空摘星。”

花滿樓了然的笑了。

衆人也意識到了,一起望向馄饨攤的老板。

——果然,老板的目光靈動,一看就是那司空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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