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二十六、博弈

再回到片場的時候，淩雲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好在，沒過多長時間，就聽見戚長風在喊他和肖雯準備上場了。

經過休息室裏的這一鬧，淩雲的狀态倒真的是好了很多，但是……

“停！”戚長風依舊是毫不客氣地喊了停，“淩雲，你這是在對戀人說話，眼神裏能不能有些溫度了？！不管你是多愧疚，你表情的前提，應該是，愛。”

這可是十分為難淩雲了，他本來就沒有談戀愛的經歷，對感情的事一片空白的，眼前的人又是肖雯，他一直把她當成前輩不說，肖雯本身又是有男朋友的，還偏偏她男朋友是淩霄，雖然淩雲完全沒有把淩霄當成所謂的“哥哥”來看待的心思，但是讓他把肖雯想象成戀人……總歸還是太奇怪了。

肖雯一時間也沒有什麽主意的樣子，只是問淩雲，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淩雲搖搖頭，在所謂“情窦初開”的年紀裏，幹淨帥氣的他到真的有不少女生喜歡的，只是，那個時候，淩雲始終固執地認為，他根本沒有去喜歡別人的資格……

戚長風似乎也發現了這個問題，沉默了片刻，“這樣吧，淩雲，你想象一下，你有個戀人，你很愛她，卻又因為一些事傷害了她對她心懷愧疚，現在，你要跟她道歉，希望能得到原諒。你把聲音控制好，動作跟上，別太僵硬就行，表情就不用管了。肖雯，這一場辛苦你一些，2號機位切你的特寫。”

肖雯點頭，轉向淩雲笑道，“這樣安排不錯，你別緊張，既然不用拍表情，你可以別看着我了，效果或許會好一點。”

淩雲有些尴尬，“師姐……”

肖雯很善解人意的樣子，“沒事，你第一次演戲，不會處理這種感情戲很正常，以後拍得多了就好了，加油吧。”

戚長風的辦法果然奏效，剛開始的時候淩雲還不太适應，NG了一次，第二次拍的時候就很順利地通過了。

後面是肖雯和蘇晴的戲，淩雲一反常态，并沒有留在場邊看她們，而是和戚長風打過招呼之後就轉身回了房間。

淩天皓有些詫異，總覺得淩雲似乎有什麽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究竟是怎麽回事，腳步不由自主地跟上淩雲，一路走回了他的房間。

淩雲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轉身問了句，前輩有什麽事嗎？

淩天皓一時語塞，沉默片刻，“怎麽，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了嗎？”

淩雲眼光一閃，“前輩，淩雲沒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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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天皓上前一步，右手攬過淩雲，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脊背，“怎麽，這是在怪我剛才在休息室打你了？”

淩雲的身體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然後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平靜的笑意，“淩雲不是不識擡舉的人，前輩肯教我，淩雲是心存感

激的。”

不知道為什麽，淩雲這一句可以稱得上是很懂事明理的一句話，卻是聽得淩天皓氣悶起來，想都沒想地直接一巴掌拍了下去，“淩雲，你一天不怄我就難受是不是？”

淩雲輕輕地用手指扣住手掌，“前輩誤會了，淩雲不敢。”

淩天皓這才想起來，剛剛在休息室才打了他幾下，這會兒怎麽忍不住又動手了，一時間也有點兒無措，只是說出口的話還是強硬，“淩雲，我剛剛沒打錯你。”

淩雲的回答依舊很快，“是，前輩。”

這樣的淩雲讓淩天皓有些頭疼起來，這幾天，因為拍戲因為一樁一件的事，淩雲已經算是漸漸和他親近起來，怎麽今天又突然……

正想着，又聽見淩雲的聲音，“前輩，沒什麽事的話，淩雲想看看本子。”逐客的意味很明顯。

淩雲沒想到的是，淩天皓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就離開了他的房間，這樣難得的幹脆倒是讓他不習慣起來，本以為肯定是要費一番口舌的……

淩雲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突然間，對淩天皓就有一種本能一般的抗拒。

剛剛在休息室的時候……天知道，他完全沒有怪他的心思，甚至，他知道，他是真的對他好，如同天下所有父母那樣恨鐵不成鋼的心情……淩雲并不想承認，休息室裏那可以稱得上是羞恥的一幕，卻是讓他的心整個都柔軟了起來……

這麽多年來，都沒有人這樣管過他。

他更不願意承認，剛剛淩天皓那麽幹脆地轉身離去，他的心裏，竟是有些失落的。

就如同……

本來是個想要撒嬌耍賴的心口不一的小孩子，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做什麽，大人就已經甩手而去，只剩他一個人茫然站在原處，連哭都失了理由……

這個想法突然闖進腦海讓淩雲整個人都驚訝又無措了起來，竟原來，在乎，是這麽容易的一件事麽？

進組不過這些時日，自己的心，已經淪陷了麽？

淩雲，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真的不能。

那個人，19年來都沒有正經地管過你，即使就像他說的那樣，他曾經出現過，那又怎麽樣呢，短暫的出現之後，又是長久的靜寂。那麽，你又怎麽知道，他此刻對你的所謂關心，是真的像他說的那樣“想要彌補你，從此對你好”，還是只是一時興起？

正在胡思亂想間，又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

看到淩天皓的那一刻，淩雲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樣的心情，迷迷糊糊的就被淩天皓摟進了懷裏，“上次拿過來的傷藥快用完了，我回去又找了一瓶過來，給我看看剛才的傷，疼得厲害吧？”

淩雲後退了一步，擡起頭，眼神認真到執拗，“前輩，淩雲想知道，您到底是怎麽想的。”

就在不久之前，淩天皓曾問過淩雲相同的問題。此刻被反問到，自己也怔了一下，“什麽怎麽想？”

淩雲輕輕一笑，“前輩知道淩雲在問什麽的。”

淩天皓正色道，“淩雲，我以為這些日子裏，你會明白的，不過既然你問了，我就再告訴你一遍，你是我兒子，之前的事是我不對，但是從現在開始，我會彌補你。”

淩雲突然就不想再逃避了，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就壓抑了太久。

于是他問，“可是，您有沒有想過，憑什麽你說了，我就要相信？”

這一次，淩雲沒有去想他究竟會怎樣回答，只是定定地站着，定定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淩天皓看了淩雲一眼，直播把他摟了過來，狠狠的一巴掌打得淩雲幾乎是軟在了他的懷裏，“就憑我是你爸，淩雲，當年錯過一次，這次，我絕對不會放手。”

剛剛的那一巴掌恰好拍到之前皮帶抽出來的傷上，淩雲疼得臉色都有些發白，努力掙脫開他的懷抱自己重新端端正正地站好，“對不起，前輩，淩雲……還不能說服自己去相信。”

淩天皓有些無力，卻還是笑了笑，“我給你時間。如果這個問題說完了，給我看看你的傷，然後，剛聽你說要看本子，我覺得不如，咱們對對戲吧。”

淩雲只搖搖頭，“沒關系的前輩，咱們對戲吧。”

淩天皓也沒強迫他，“把本子給我看看。”

淩雲依言遞過去劇本，淩天皓随手翻了翻，“沒想到，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要用功。”本子上滿滿的批注，顯然是認真看過思考過的。

淩雲沒接話，只是說，“明天要拍的，在第97頁。”

那是父子重逢之後的第一場劇情，出門歷練數年已有所成的雲淩決定留在父親身邊，于是開始積極籌備把自己的事業中心遷回來。

每天的早出晚歸甚至有些時候空中飛人的生活漸漸地讓老爺子心生不滿，終于在一次晚飯的時候爆發出來，“你怎麽就這麽忙！”

雲淩也不正面回答，只道再過一陣子就會好些了。

雲嘉懿想了想，問，這些年，你都在做什麽。

回答他的，只有長久的靜寂，直到飯都快吃完，雲淩才低聲回答，“爸，我還是那句話，你要相信，淩兒并沒有做壞事。”

這一段實際上對淩天皓的要求是比較高的，一開始帶了些無理取鬧意味的問話，到後來漸漸凝重起來的神色，還有最後那個把筷子摔到桌上的動作……

淩雲有些出神，一時間，他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人，真的是在演戲麽……

淩天皓輕輕拍了拍淩雲的肩膀，“你後來的那個表情太平淡了，再想想，怎麽樣用幾個表情表現出全部的情緒，淩雲，這個是你的強項。”

淩雲點頭，

相當認真的樣子，“我試試。”

淩天皓笑笑，“不急，你想想吧，明天拍戲的時候再說。”順手又去拿放在桌上的劇本，翻看着淩雲寫的那些批注，似乎有些感慨，“淩雲，你覺不覺得，戲裏的兩個人，其實和我們的狀态很像。”

見淩雲無意回答，淩天皓嘆了口氣，“都是在博弈。你知道，共同點在哪裏嗎？”沒有等淩雲回答的意思，淩天皓只是深深地看了坐在自己對面的孩子一眼，“兩個人的博弈和相互拉扯，都不好過。但是如果有一方真的放手了，那才是最大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