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四十八、妥協

淩雲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這樣疲憊過。

屋裏雖然稱不上一片狼藉,但到底是亂了,剛剛盛面的碗打翻在地上摔得粉碎，湯湯水水灑了一地,他也沒有心思去管，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怔怔地出神。

臉上依舊是滾燙的,卻似乎不太疼了，只是等他終于愣夠了神想起自己還要收拾殘局，一點點地把地上都弄幹淨之後，去洗手的時候,才不經意間在鏡子裏看到了自己,左半邊臉腫得十分誇張，他甚至十分自嘲地在想，還真是看不出來這僅僅是一巴掌就打出來的效果啊。

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淩雲就想到過這種結果，他甚至知道自己這話絕對是不偏不倚地正好戳到他的暴躁點上，但是算是心裏一直擰着一股勁，即便知道他的反應，也偏偏要說出來。

只是……當那個其實并不意外的耳光揮過來的時候，淩雲清楚地知道，自己心裏，是失望的，至于為什麽要失望……他想，或許，在說那話的時候，潛意識裏還是希望能被包容的吧……他這麽多年都沒有任性的資格，他也想任性一次，對象是自己的父親。

原來，還是不可以啊。

或許這一次他真的錯了，即便這麽多年的确是有不甘心，又何必做這個無聊的試探呢。其實也不是，或者至少不完全是試探，只是當那個人用那樣的神情那樣的語氣說着他的另一個兒子的時候，他就真的忍不住了，脫口而出的話是試探，更是自己的心聲。

淩雲頭疼起來，胡亂地沖了個澡就躺到了床上，臉上的傷依舊在發熱，重新脹痛起來，他卻完全不想再去理，不僅沒有上藥，甚至連冷敷一下都沒有。

于是第二天一早再次到了淩雲家裏的淩天皓看到難得這個時候還沒有起床的淩雲臉上依舊腫得厲害顏色也漸漸轉成青紫色的傷的時候，心裏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想，昨天的時候，他真的是太沖動了。

其實那一耳光打上去的時候，他就已經後悔了，即便他聽了那孩子的話真的是很生氣，可是……那一巴掌，打得真的太重了。

他還記得，自己一巴掌揮過去之後，眼前的孩子幾乎連站都站不穩，腳步踉跄了一下勉強抓住了桌邊才不至于摔倒，本來就将将放在桌邊的碗一下子就砸到了地上，嘩啦的一聲，倒是把兩個人都吓了一跳。

就這麽短短的時間，他就清楚看見淩雲左邊臉頰上鮮明的指痕慢慢地顯現出來，也有些心疼，卻終究還是拿着架子不肯放低姿态，“別再給我說這種混賬話，否則別怪我聽見一次打你一次。”

淩雲并沒有回答，他

等了幾分鐘，補上一句，“聽見沒有？”聲音裏的嚴厲已經多了幾分虛張聲勢的味道。

這一次淩雲的反應倒是很快，“知道了，爸。”然後猶豫了一下，補上了一句，“您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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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已經進行到這個份上，淩天皓也不再顧及什麽，“大後天我過來接你，你做好準備。”

淩雲退後了一步，甚至輕輕地笑了一下，“我以為，我說得已經夠清楚了。我不會回去的，不論如何都不會。”

要不是兩個人距離比較遠，淩天皓恐怕又會忍不住一巴掌抽過去了，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小子實在太會拱人火了，再說下去不知道還會有什麽事，淩天皓想了想決定還是先行離開的好，“我先回去，你記住我的話。”

回到家裏才發現自己睡也睡不安生，似乎一閉眼就能看見淩雲當時的那種眼神似的……

終于還是妥協了，第二天早早地起來就開車往淩雲租的房子那邊趕過去。

拿鑰匙開了門，看着那孩子的一瞬間就心疼起來，他究竟在跟孩子生什麽氣啊……

兩步走過去，輕輕了拍了拍淩雲，“起床了。”這一觸手的時間才發現那孩子身上燙得厲害，不由得有些心慌起來，手上加大了些力道，“起來了淩雲，你得趕緊吃點兒東西才能吃退燒藥。”

淩雲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全身都是酸痛的，看着眼前的人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爸……您……”想說“您怎麽來了”卻因為一開口就牽扯得臉上的傷疼了起來而索性作罷。

淩天皓一把扶起了他，又是生氣又是心疼，“晚上睡覺也不知道蓋好被子，不着涼發燒就怪了。就是學不會怎麽照顧自己是吧？就這樣還不跟我回家？！”

淩雲想了半天這和自己跟不跟他回家有什麽關系，始終還是沒想明白，索性就不再去想，從淩天皓手臂裏掙了出來，下了床就準備去洗漱，昨天的晚餐都沒怎麽吃，這會兒倒真的是有些餓了。

等真的下了床的時候才發現腿上幾乎沒有一點兒力氣，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是發燒了，不想示弱，強撐着走了兩步，就被重新摟住，耳邊是淩天皓頗有些無奈的聲音，“你就非得逞這個強是不是？”

淩雲很意外，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有了一種叫做委屈的情緒。

他用力地去推身邊的人，說，不用你管。

好在這一次，淩天皓聽懂了他的賭氣和委屈，只是更牢地抓住了他，“別鬧，我扶你過去。”

淩雲沒有再拒絕。

清水打到臉上的

時候才知道原來真的是這麽疼的，淩雲縮了縮肩膀，居然一個沒忍住就紅了眼眶。

他拼命地想把頭埋進水裏不讓身後的人看見，只是淩天皓看着他不同以往的動作，其實早就心知肚明了，伸手從背後抱起了他，看着淩雲紅紅的眼眶和一臉的不知道是水還是淚，心裏翻攪着一樣的疼，“對不起雲兒，爸不該打你的。”

這話不說還好，說了之後竟是聽得淩雲更加委屈了，本來還能強行忍住的眼淚終于還是掉了下來，他努力地側過頭，很快就感到有什麽東西輕輕地擦幹了他臉上的水漬和眼淚，“別動，我出去找找，上點兒藥一會兒就不疼了。”

淩雲難得地揚了揚唇角，這是拿他當小孩子哄啊，連語氣都像是跟幾歲的孩子說話那樣……

正想着，突然聽見門口響起的敲門聲。

淩雲一愣，按理說這幾天他都沒有工作不會有人來找他的，再說即使是王正或者其他人有事要找他也會提前打電話不會冒然就來敲門的啊……

淩天皓已經去開了門，看着站在門口的人只覺得異常的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這到底是誰。

淩宇璇站在淩雲門口，門被打開之後看見的并不是淩雲，也不由得怔住，盯着眼前的人看了有一會兒才找回了自己聲音，“那個……淩前輩您好……我是淩雲的朋友，剛才給他打電話他一直關機，我，嗯，我有些不放心，正好又順便路過，就上來看看。”

即使知道從門口的角度是看不見自己的，淩雲還是有些緊張起來，他不想讓師兄看到自己現在這一副狼狽的樣子……

淩天皓顯然也是這麽想的，所以他并沒有讓淩宇璇進來的意思，“他沒事，只是有點兒發燒，一時間睡過了，你不用擔心。”一邊說一邊想着這個人到底是誰，怎麽這麽熟悉的感覺……

淩宇璇倒也是個會看人臉色的人，知道他沒打算讓自己進門，也就微微一笑準備就此告辭，“那我就不打擾了，讓他好好休息吧，麻煩您告訴他一聲，過陣子等MV的拍攝都定下來之後，我會給他打電話。”

這才想起來眼前這個人不就是淩宇璇嘛，自己也聽說了他主動邀請淩雲合唱和拍MV的新聞，不自覺地，眼神就柔和了很多，“我會告訴他的，還有，謝謝你這麽照顧他。”

淩宇璇的步子稍一停頓，卻沒有轉身，“淩雲是我師弟，都是應該的。”

直到聽見了關門的聲音，淩雲一直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想是自己手機沒電了師兄打電話聯系不到自己擔心了吧……淩雲突然覺得有些溫暖，

和正哥一樣，師兄也是真的關心自己的吧……

沒錯過淩雲迅速溫暖起來的神色，淩天皓嘆了口氣，心裏其實還是有些挫敗的，明明這孩子是這麽容易滿足的一個孩子，他的感動和溫暖，卻偏偏都不是自己給的……

嘆口氣，還是在櫃子裏翻出了藥走到他身邊，“過來。”

淩雲倒是很乖覺，低着頭蹭到他身邊，從頭到尾都十分配合。

知道他大半的心思應該是上完藥能早點兒好以免再遇見像今天這樣尴尬的情況，淩天皓心裏有幾分不忍，“以後爸再也不随便打你臉了。”

淩雲點點頭表示自己聽見了，從表情上卻是能夠看出來，完全是一副沒有放在心上的樣子，淩天皓也能想到，恐怕這一次又傷到淩雲了，只沉沉地嘆了口氣，“我也不逼你回去了，你要是真的這麽排斥，就暫時先住在這兒吧，不過我讓你搬家的時候你還是得聽我的。”看着淩雲一臉的不解，又解釋了一句，“我再給你找間房子，這裏的條件還是差了些。”

話說到這份上再拒絕似乎也有些不太好了，淩雲只低聲說了句“其實不用這麽麻煩”，卻也沒有表現出鮮明的反對。

淩天皓摟過淩雲伸手輕輕敲了敲他的腦袋，“混小子，你爸這輩子沒跟別人妥協過，沒想到在你面前倒是低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