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長廊外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天又冷了些,通連着水榭的長廳中,謝珩正在與徐立春商讨謝桓兩家婚事的細節,黑湖石的茶案烹煮着一壺雨前茶,一旁是拆了封的文書。
淩亂的腳步聲從堂屋中響起來,竹簾被一只手揭開,一個身影急匆匆地走了出來,忽然他又猛的剎住腳步。
謝珩回頭看了眼,他對徐立春道:“就暫定這樣吧,你先下去吧。”
徐立春自然也注意到李稚是從謝珩的寝卧中走出來,他眼觀鼻鼻觀心,說了聲“是”就轉過身退了下去。謝珩重新望向了李稚,“醒了?”
李稚聽見他對朝自己說話,心莫名抖了下,他的手還抓着那席竹簾的邊緣,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謝珩問道:“你是要一直躲在後面嗎?”
李稚這才慢慢地松開了手,他朝着長廳中走了過去,“見、見過大人。”他甚至都不敢看對方的臉,只說了一句話,立刻低下頭去。
“坐吧。”
李稚攏着衣擺在案前坐下,遲遲沒有聽見說話聲,他嘗試擡起頭看了一眼,卻正好對上了謝珩打量他的視線,他一下子僵住了,“大人,我……我昨晚喝多了,我不是有意、有意冒犯。”
謝珩問道:“睡得還好嗎?”
李稚微微愣了下,“還、還好。”
謝珩擡手随意地沏了一盞茶,道:“我有一位長姊,名喚謝靈玉,年長我十二歲,多年來居住在晉嶺,她與我是一母所生,我父親一生沒有納妾,膝下只有一兒一女,因為子嗣單薄,後來過繼了謝玦到自己的名下。”
李稚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和自己說這些,卻也不敢打斷他,安靜地聽着。
謝珩繼續道:“十七年前,我的這位長姊嫁給了晉河王氏大公子王珣,夫妻兩人琴瑟和鳴恩愛非常,可惜好景不長,兩人成親不久之後,晉河王氏卷入了紅雀臺案,父親逼着長姊與王珣和離,她誓死不從,四處奔波為王氏伸冤,王氏滿門株連棄市,她自此獨居在晉陵,長伴青燈古佛,再也沒有回過謝家。”
“谯洲桓氏與謝氏是兩姓姻親,桓家大公子桓禮與我同齡,我們既是表親,也是多年好友,晉陵位于青州,我曾托他照顧長姊,兩人日久生情,他從少年時起,心中思慕我長姊,一轉眼蹉跎了十七年,他這回向謝家提親,我父親大喜過望,我長姊的婚事多年來一直也是他的一樁心事,如今有了個好的結果,謝桓兩家都很看重這樁婚約。”
李稚終于反應過來了,“所以那樁婚事是……”
Advertisement
“是我長姊與桓禮的婚事,雖說暫時定下來了,但許多事情還要仔細商議,所以一直沒有對外宣揚。”
謝珩心中知道,他這個年紀還沒有娶妻在士族中确實罕見,每一年盛京都有他要娶妻的小道消息在風傳,稍微一點風吹草動就鬧得沸沸揚揚,桓氏那位四小姐是這兩年傳得最多的,無非是因為她剛好到了适婚的年紀,這回又撞上了謝桓兩家的婚事,這說法便又傳開了,一個誤會而已。
謝珩随手将沏好的茶擺在了李稚的面前,李稚剛開始還沒有察覺到哪裏有不對勁,下一刻猛然意識到,謝珩剛剛這番話是專門在向他解釋?
李稚心中想,他為什麽……沒有罵自己啊?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些碎片似的畫面,暗綠色的簾帳輕輕晃動着,謝珩将他擁入了懷中,兩人一起躺在了床上,那種令人頭暈目眩又渾身發軟的感覺讓他記憶猶新,他心頭一跳,莫名屏住了呼吸,一動不動地盯着對面的謝珩看。
謝珩道:“昨晚你喝醉了,我有句話你怕是沒聽見,昨天我的話說重了些,我原只是提醒你一句做事要多用心,沒有責備你的意思,我讓你不用這兩日過來,是想讓你在家好好休息兩日,你心中不要多想。”
李稚終于低聲問道:“大人,您為什麽……一直這麽照顧我?”
謝珩聞聲打量了他一會兒,“你是個很好的孩子。”
李稚原本眼睛是亮的,其中還帶着些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期待,但在聽見“孩子”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眼中迅速黯了下去,“大人,我快十九了。”
謝珩笑道:“我知道。”
李稚喉嚨中像是憋着口氣,忽然間喘不上來了,“我……”
光潔如鏡的黑湖石上倒映出雨前茶水的白霧,一切都變得飄飄渺渺,謝珩的眼神有些幽遠,他似乎在等着李稚開口繼續說下去,但給人的感覺是,他心中早已經預見了他要說什麽,李稚從眼神中仿佛得到了一種無形聲的鼓勵。
李稚忽然起身,他對着謝珩擡手行禮,“大人,我心悅于您!”
一句話擲地有聲,終于說了出來,他只覺得渾身都松了一口氣。不管對方究竟是如何想的,也不管對方是不是沒有當真,這一刻他只是想要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意,不是酒醉後的一時胡言亂語,也不是小孩子的一時興起,而是他最真誠的一份心意。
完全想通了,他心中也鎮定下來,“大人,這番話我原以為自己這輩子也不會說出來,但我今日還是想說,我确實心悅于您已久,當初在寧州府寒天觀第一眼見着您,我心中便一直念念不忘,我曾經誤以為您是神仙,幸運的是,您并不是神仙,沒有轉身就消失在深山之中,這兩年來我一直覺得,來到盛京是我此生做過的最對的選擇,無論您心中是如何看待我,我只是想說一句話,”李稚停了下,“今生有幸,與君相逢,我願一輩子誓死追随于您。”
說完後,他低下了頭。
謝珩靜靜地打量着他,檐外秋雨還在一陣陣地下着,庭院中謝了一樹的花。
一直也沒有聽見說話聲,李稚擡起頭看向他。
謝珩緩緩道:“你的這番話倒是讓我很難接,你是想聽見我說什麽呢?”
手疊得極緊,李稚腦子完全是熱的,簡直比昨晚喝酒完還要熱,胸口一股熱氣沖了上來,他忽然豁出去般道:“我……我想和大人在一起!生生世世也不分開!”
謝珩聽見這驚天駭地的兩句話的瞬間,他難得也頓住了,确實是只有孩子才能說出來的話啊,他覺得李稚怕是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他慢慢道:“生生世世也不分開?”
李稚确實已經昏頭轉向了,腦子熱得完全無法思考,一口氣道:“永遠在一起,就是生生世世不分開。”
謝珩問他道:“那什麽是永遠在一起呢?”
“我……”李稚忽然發現他腦子好像不會轉了,他低聲道:“我喜歡您。”
謝珩輕點了下頭,他的語氣溫和,像是能夠安撫人心一樣,“你年紀這麽小,将來前程似錦,你還沒有娶妻,也沒有喜歡過別的人,這世上諸多風花雪月你還沒有見過,你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嗎?一生已經是很漫長的事情了,生生世世更是遙不可及,你真的懂得什麽是永遠嗎?”
李稚這會兒本就腦子亂,一時沒有聽懂他話中的意思,但他直覺這回答很重要,他下意識道:“我确定,我确定我心中想要什麽,我永遠喜歡您。”
謝珩很輕地笑了下,他當然能看出李稚現在慌了神,只知道一味順着他的話說,“我并不是在質疑你,你不用如此緊張,我只是想說,你年紀還小,有些事情要好好地想清楚。”他示意李稚重新在案前坐下。
李稚慢慢坐了回去,呼吸明顯很急促,穩都穩不住,他擡頭看向謝珩,在對上那雙昏星似的眼睛的瞬間,他不動了。
終于,他低聲道:“大人……我今天說的這番話,也許您只覺得這是小孩子的奇思妙想,甚至還很天真可笑,我知道您眼中一直把我視作孩子,但其實我真的不小了,在我的家鄉京州,男子十六七歲就該娶妻生子了,這些話我在心中已經想了兩年了,我今天說出來,并不是想要得到什麽東西,其實我從沒敢想過,您會回應我什麽,我只是希望您能夠知道我的心意,這就已經夠了。”
李稚似乎已經漸漸冷靜下來了,意識到自己剛剛幹了蠢事,他的表情有些尴尬,還有些羞愧,他似乎已經明白自己被拒絕了,而且更難堪的是,對方壓根是把他當成了小孩子,把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出的真心話當做了小孩子的笑話,當然說生生世世聽上去确實也很好笑。
但其實怎麽可能沒有仔細想過?少年朝思暮想、輾轉反側無數個夜晚,什麽都想過了,最後才會脫口而出這四個字,越是迫切地想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卻反而弄巧成拙,他有種明明就差一步卻被自己的愚蠢生生搞砸了的懊喪感。
李稚緩緩松開了攥着的手,他重新望向謝珩,扯出個笑容來,“大人,無論如何,我只是希望您知道,我心悅于您,一片真心。”
謝珩一直打量着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
李稚渾身僵直地坐了一會兒,他輕聲道:“大人,那沒有事的話,我先告退了。”
謝珩道:“我答應你。”
李稚輕點了下頭,“多謝大人,那我……”聲音戛然而止,瞳孔一瞬間放大,他猛地擡頭看去。
謝珩看着他那副震驚到怔愣的表情,“需要我再說一遍嗎?”
李稚一直到離開了謝府,他仍是處在一種遲遲回不過神來的狀态中,魂魄似乎從七竅中飄了出來吊在頭頂,他走路都感覺腳踩不到實地,看似面無表情鎮定自若,實則東南西北都快分不清了,剛出門拐過了街角,一到無人處他立刻停下了腳步,背用力地撞上牆壁,他擡手按着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氣,緩了片刻,又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毫不誇張,當聽見謝珩說出那幾個字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傻了,“這也是夢?”李稚滿眼的懷疑,又一想,他什麽夢敢做成這樣?
謝珩……他剛說他答應自己?
答應了?
李稚失智地想,他答應了什麽?他好像也沒有說明白他答應了什麽啊!那他是答應了什麽?答應……和自己生生世世在一起?
這說法怎麽聽上去這麽蠢啊。
李稚心道:“那他是這個意思嗎?”
李稚背抵着牆壁想了半天,忽然笑了聲出來,他轉過頭去看巷子的另一頭,臉上的笑容卻完全克制不住,他突然刷一下蹲下了身,半張臉用力地埋在了臂彎中,他想要收住笑,唇角卻控制不住地上揚,就這麽蹲在地上半天沒動,他忽然擡起頭,沒有表情地道:“好了,回去了,回去了。”
他自言自語地說着話,整理着衣服從地上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手忽然一把用力地捋過旁邊白牆上垂下來的綠藤,雨水和白色花瓣嘩啦一聲潑了下來,他迅速往前跑了。
在他身後的巷子中,奉謝珩之命前來送傘的裴鶴站在原地看完了全程,擡手慢慢抱住了手裏的劍,“他瘋了嗎?”
“沒瘋也快了。”
裴鶴看了眼徐立春,“你說大公子心中是怎麽想的?”
徐立春輕搖了下頭。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