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夜宴(一)

長公主府。

內侍曹江輕輕揭開簾子進來,琉璃菱窗前,十三歲的小郡主玉柔正張手抱着外祖母的脖頸,靠在她的懷中睡午覺。元晖長公主趙頌攬着視若珍寶的小孫女,支着左手打瞌睡,右手不忘輕輕拍着小丫頭的背,聽見動靜擡眼看了看。

元晖長公主趙頌時年六十一,皮相已經衰馳,但優雅卻是不減反增,智慧本身是一種美,容顏終将逝去,但才智不會。作為皇帝的長姊、盛京士族圈的清辯名人,趙頌的晚年生活過得很低調,她鮮少出門,皇帝賞賜了她一座光明宮用以養老,她将光明宮讓了出來,作為名士論道的花園,每日在園子裏隔着珠簾聽年輕的讀書人辯論釋道,自己卻很少發表見解。無論在士族還是皇族的眼中,趙頌都是個值得欣賞、敬重的女人。

曹江壓低了聲音道:“廣陽王世子那兒傳來消息,人已經沒有大礙了,教殿下放寬心。”

“他得的究竟是何病?”

“一些陳年舊傷,時常反複發作,是武将常有的毛病。”

趙頌輕拍着小孫女的手停下來,“我想這人不是長壽的面相,性情蠻橫暴戾,無法收束。偏偏趙元就這麽一個兒子,先帝這一脈也就唯有他這麽一個孫子,難道說将來這皇位終要落于偏僻旁支?”

曹江怕她疲累,想要伸手将小郡主接過來,被她制止。她擡手輕輕摸了下孫女的臉,小女孩睡得很熟,一臉的安心。

趙頌吩咐曹江,“挑些補藥送過去。”

曹江輕聲道:“已經送去了。”

趙頌垂着眼陷入了思索,“若是他還在,他的那兩個孩子,最小的今年也該有二十一了,二十一歲。”她腦海中浮現出些久遠的回憶,當年她喬裝打扮去見愍懷太子趙崇光最後一面,卻在盛京街頭意外找到了飽受驚吓的小孩,小孩一聲聲地喊着“姑姑”,确實可憐,長街已經封禁,她無法将其帶出去,只能暫時将其藏匿在後巷,卻不料回頭再也沒有找見那孩子。

她心知趙徽與士族都不會安心,于是找來了兩具屍體,僞造了後事,她心中仍然是帶着些祈盼,那兩個孩子是被好心人收留,帶出了盛京,但從種種跡象看出來,這恐怕是她的妄想。她與趙崇光并非一母同出,觀念不同,平時也多有矛盾,卻不料她的親弟弟趙徽竟是這般不成器,這些年來趙氏一脈衰敗凋零,放眼望去竟是沒有能夠指望的後人,令她不由得又想起了趙崇光與那兩個孩子。

猶記得她與趙崇光的最後一面,她那個向來從容不迫的弟弟,心知大勢已去,懇求她幫着照拂他的妻兒,她別着臉沒有說話,對方卻明白她是答應了,對她跪下行了一禮,長姐如母,即便是她,在那一刻也無法做到面色如常。她一出門,身後大火即刻沖天而起,剛好衛文君來到朱雀臺,見狀頭也不回地跑進去了,與她擦肩而過,她回頭看向那道白色的身影,時隔多年她仍是記得那一刻的震驚。

正好似是說了一句“我來見你了”,那道身影瞬間消失在熊熊火海中。趙頌後來想,趙崇光一死,衛文君的下場必然也是死,且只會死的更為凄慘,所以在那一刻她選擇與丈夫共同赴死,也是說得過去的。可她總覺得哪裏差了一點,後來想通了,是情,兩情相知相許,只是可憐兩個小孩,頃刻間沒了父母。

她的心逐漸倒向趙氏皇族,便是從這一刻開始,都說物傷其類,人豈有見到手足被屠戮而無動于衷的?趙崇光夫妻有再多的不是,他們也是趙氏血脈,怎麽能夠如豬狗般被屠戮?士族今日能對太子下手,明天就能對皇帝下手,士族的野心不會止步于此,趙徽被挑唆得昏了頭腦,可她卻看得一清二楚。

如今的趙頌其實也無奈,即便她不想承認,但趙氏皇族确實是肉眼可見的氣數将盡了,皇權衰微成這樣,子孫又沒有成器的,這能有什麽辦法?她并不喜歡暴虐成性的趙慎,但這是當下唯一的選擇,她也只能盡力幫扶。士族大姓,若是時運不濟,可以退而隐居山林,但皇族若是退敗,只會有一個下場,那是她所不願意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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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聊完後,曹江退了下去,趙頌正思索着事情,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來,“祖母,趙衡是誰啊?”

趙頌低頭看去,“原來你是裝睡啊。”

小郡主抱緊了她,“我剛剛醒了,但是聽見祖母在和曹大人商量事情,所以才沒有發出聲音。”她的眼中難掩好奇,“祖母,趙衡是誰啊?”

趙頌擡手摸她的發髻,“他跟你一樣,是個很聰明活潑的小孩,不過早早的夭亡了。不要再問,忘了這個沒有福氣的名字。”她低頭貼了下孫女的額頭,像是要将自己的福運渡給她,兩個人依偎着,趙頌輕聲道:“玉柔是個有福氣的郡主啊,對了,你與謝家那位小公子近日來如何了?”

小郡主聽到她提起謝玦,眼神下意識一黯,“他一點也不喜歡我。”

“怎麽,你們不是還一起讀書的嗎?”

“他不愛讀書。”

趙頌笑了聲,“謝家還有不愛讀書的人吶。”

小郡主靠在她肩上不說話,趙頌道:“那過兩日外祖母請謝家人來府上做客如何?把他也請過來。”

小郡主蹭得一下擡頭看向她,“真的嗎?”

趙頌點頭,“真的啊。”

小郡主忽然收攏胳膊把臉埋在了她懷中,一副害羞的樣子,趙頌不由得又笑了聲。

四月四是趙頌的壽辰,皇帝敬重這位德高望重的長姊,下令今年要大肆操辦,光明宮金翠輝煌,燈燭徹夜燃燒,所有的材料用具光是準備就提前準備了半年。樂師、歌舞姬、還有記錄的畫師統請了将近三千人,十三州有名有姓的道士彙聚一堂,焚燒的香葉氣息飄滿全城。

鑒于長公主在士族當中的崇高聲望以及她與謝家的交情,清涼臺數不清的達官貴族、清流名士也紛紛赴宴,一度拔高了宴會的規格。彼時趙慎還尚未離京,作為晚輩,他勢必會來參加這位皇族長公主的壽宴,也注定了這将是一場不平凡的宴會。

此時距離趙慎吐血已經過去小半個月,他在王府中專心養着身體,內外的事情都是李稚在幫着拿主意。李稚早就提前打聽到此番謝家人也會出席壽宴,能看出來,趙頌與謝照夫婦的私交确實不錯,往些年她的壽辰,謝照都是親自到場,今年有事無法前來,特意提前差遣侍者從東山送來珍貴賀禮。李稚已經做好了會在宴會上遇到謝珩的準備,然而當真的見到時,仍然是下意識停了下腳步。

不同于趙慎這一方的随意散漫,謝家人從不會失卻禮數,謝珩今晚是提前到的,一身金青色的立領服,因為是晚春時節,夜間也不冷,外面只套了一件輕盈透薄的雪色罩衫,在燭光的燦照下呈現出流光似的銀色。因為是來赴老人的宴會,他穿着打扮比平時要正式許多,衣冠都是正統一等公卿款式。趙頌視謝家人為上賓,将他的位置安排在主席上位,兩人正閑談着,這邊趙慎大步走進門,動靜一下子就大了。

趙頌望過去,謝珩也随之看了一眼。

趙慎帶着一群廣陽王府的侍從大搖大擺地從清池中央的正徑走了進來,他手中轉着柄白玉骨扇,一張臉冷峻瘦削,眼中自然有兩三分笑意,無端有股逼人的氣勢。其實趙慎的長相并不出衆,所謂的清俊,說白了是五官端正,但放在人群中,他确實耀眼奪目。讓人永遠都能夠一眼注意到他。相比較之下,他身後兩步處跟着的那個少年則是顯得文靜低調許多,同樣是紅色衣裳,他靜得仿佛是趙慎的一道影子、一個随身挂件,但眼神中充滿了崇拜與忠心。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趙慎身上,唯有謝珩在打量李稚,李稚也注意到了,很快別開了視線。

壽宴統共持續十日,今日是頭一天,誰都知道理應隆重些,趙慎之前一直沒到,衆人都覺得他今晚是不會來了,卻沒想到這人說來就來了,确實是反複無常。前陣子廣陽王府侍衛大鬧太醫院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衆人心中不免暗自揣測,此時見到趙慎瞬間疑窦全無,這人如此生龍活虎,哪裏有半點重傷的樣子?

趙慎雖然對士族橫眉冷對,但對自家人向來不錯,他上前對着趙頌行禮道:“見過姑母,是侄子來遲了,路上耽擱了些。”

趙頌見到他頗為歡欣,笑道:“不遲,一點也不遲!”

“只可惜父親遠在雍州監督軍事無法前來,确實是憾事一樁,此番他托我向姑母告罪,我們二人給姑母備了份賀禮,還望姑母萬壽無疆。”說着他擡了下折扇,讓人将賀禮送上來,趙頌不由得心生好奇,上半身稍微往前傾,只見四個廣陽王府的侍衛從雲錦匣中取出一副畫卷當堂撐開,見者無不眼前一亮。

在座都是梁王朝頂級的公卿貴族,名畫見得多了,但這副确實足夠獨特,誰也沒見過如此鮮明亮麗的顏料塗抹,千萬裏的江山仿佛活了過來,山是紅的,花是青的,金黃色的天幕,一切都颠倒錯落,但卻又有一種格外壯觀遼闊的美,借用汪洋肆意的想象,鋪陳出另一個幻海似的精神世界。道者,無窮無盡也。

在場有道士認了出來,“《北海游鯨圖》!這是漢時道教聖人呂樸留在世上的唯一真跡!”

趙頌與趙徽一樣,嗜好論道,素日更是自封居士,當即眼睛一亮,忙讓人走近些。趙慎示意侍衛把畫送上去,這邊一大群皇族正熱鬧地賞畫,右側席位坐着的謝家人全都沒說話,謝玦喝着酒掃過一眼,眼皮都沒掀一下。若非謝珩在上面坐着,這會兒他已經直接起身離席走了。

果然下一刻趙慎就将視線投向了坐着的謝珩,“不知謝中書此番是送了什麽好東西?”這是一句極其無禮的話,可趙慎的語氣卻悠閑得仿佛與熟人閑聊一般,沒有絲毫做作之色,仿佛他就是心血來潮問一問,絕沒有其他的意思。

謝珩一向有理也讓三分,從不會當衆給人難堪,這次卻沒有接話。一旁的趙頌忙不着痕跡地打了個圓場,對趙慎道:“聽說你前陣子受了傷,身上還未好全,快些坐下吧,來,坐到姑母的身邊來。”趙慎這才笑了笑,轉身落座,同樣是首席上座,不過他是坐在了皇族中間,正好與謝珩對面而望。李稚安靜地站在趙慎身後,趙慎回頭看他一眼,李稚搖了下頭,并沒有想要落座的意思,趙慎這才将視線收回去。

李稚又看了眼謝珩一眼,謝珩卻沒有看向他。

只有李稚知道趙慎為何遲了小半個夜晚才來赴宴,今日出門前,趙慎忽然覺得心口發寒,孫澔給他施了一個下午的針,他出了一大身的冷汗,原本在李稚的勸說下,他已經不打算來了,後來感覺好些了,還是耐不住性子過來轉轉。這個季節并不寒冷,趙慎外衣裏面卻穿了三件厚衣裳,還好他身形瘦削并瞧不出臃腫,李稚和他約定好,待會兒提前離席,無論如何,身體要緊。侍者來上酒,李稚将侍者叫過來,低聲讓他将酒換成水。

這邊趙頌還在專心欣賞趙慎送的這副畫,越看越見其意,可見是真心喜歡,老國公卞藺于是提議道,“不如便以這幅畫為引,教這群年輕人為長公主殿下作群賦祝壽如何?”一旁其他官員也紛紛應和,趙頌向來喜歡做文章,聽了也很高興,又悵然嘆道:“只可惜今年盧賀沒有前來,總覺得缺了些什麽。”

趙頌以識鑒而聞名于野,但凡被她稱贊過的人頃刻就會聲名大漲,前兩年亳州才子盧賀憑借着一篇《春時賦》跻身一流名士的傳說至今仍在盛京士族圈中口耳相傳,故而每一年她的壽辰都熱鬧得仿佛是一場另類的科舉,畢竟哪家少年不愛聲名呢?趙頌對于盧賀的欣賞實在溢于言表,每年過生辰都要提到他,《春時賦》曠古絕今,珠玉在前,乃至于這兩年來許多讀書人都不再敢題春,這也與她的大肆吹捧不無關系。

卞藺輕笑道:“盧賀雖好,但俗話說江山代有才人出,長公主也不該對新人這般吝啬啊。”

趙頌聞聲笑起來,“是我的錯,今日酒酣,那便以這副畫為題,讓他們年輕人再做文章,正好這三省的清流名士還有謝中書都在場,咱們都來評一評。”說着便讓人去取了筆墨,分付給花園中的年輕人,一旁的小郡主玉柔聞聲眼睛微微一亮,擡頭就看見外祖母回過頭對她悄悄使了個眼色。

謝玦正好好地喝着酒,侍者朝着他走過來,筆墨紙硯忽然從天而降,他端着酒杯明顯頓了下,寫……寫什麽?就剛剛那副亂七八糟的破畫還要他寫文章?一個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他扭頭看去,小郡主玉柔穿着身鵝黃色的長裙,坐在了他的不遠處,“我們一起寫吧。”謝玦看着她臉上略顯得羞澀的笑容,表情更加微妙。

這邊李稚剛跟那侍者交代完酒水的事情,無聲回到了趙慎身邊,見到侍者在分筆墨,他漏了一段正要向旁邊的人打聽,趙慎擡起頭示意他湊過來,他見狀低下身側耳過去。

“你讀過盧賀的《春時賦》嗎?春時春草生那篇。”

李稚停住了,“什麽?”

趙慎卻是誤會了他的意思,“這邊你也裝作寫一篇,蕭皓身上帶了幕僚寫的,別怕,沒事。”

李稚再次停住了,趙慎擡手輕拍了下他的肩,迎着對面謝珩的視線,繼續對李稚道:“士族那幫世家公子大半的文章都是家中幕僚拼湊出來的,只管去寫,沒事。”他能夠看得出來,卞藺提出這作群賦的主意,是為了壓過這副畫一頭,他自然也不會反對,原本他就是要借着此次夜宴将李稚正式介紹給趙頌,私下也早就與趙頌有過溝通,做好了周全準備。

“你剛說的《春時賦》……”見趙慎回過頭看向他,李稚低聲道:“沒什麽。寫什麽?題目是什麽?”

“《北海游鯨圖》。”

這邊蕭皓給李稚取了筆墨過來,李稚擡眼看看他,正要擡筆,忽然感覺那紙張不對,蕭皓收手時随意地将最上面的那張空白的紙抽了出去,李稚看着眼前瞬間寫好的一長篇文章,筆停住了。一整篇洋洋灑灑的《海鯨賦》,用典精妙,語文凝練,通篇一貫而下氣勢如虹,李稚在心中點評道:“佳作,名家名作。”他又看了眼随意整理着袖子的趙慎,不由得笑了下。

在花園的另一頭的水榭中,一群歌姬正在演奏古曲,此次長公主的壽宴,光明宮邀請了梁淮坊廣玉樓最有名的歌姬過來演唱助興,其中有一個白色的身影,她低垂着頭彈奏箜篌,漆黑的頭發垂帶下來,像是古畫上的典雅仕女,臉上沒有塗白或者紅的顏料,眉眼很淡,宮廷樂師唱道:“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年輕的皇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回頭望過來,老樂師接着唱道:“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沙啞的調子無限地拉長了,一絲絲金縷似的輕煙從煙波亭中升起來。

趙慎忽然就停住了。花園中衆多讀書人陸續開始将自己寫好的賦文進行傳閱,一個字沒寫的李稚也擱下了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趙慎的動作,那時趙慎的側臉看上去格外平靜,他像是在望着宮殿外的花月閑閑地走神,尋常人絕看不出半點異樣,但李稚卻敏銳地察覺到了有特殊的東西在那陣沉默中蔓延,他順着趙慎望的方向看去,是一方珠簾水榭,裏面是數位穿着雪羽華裳的歌姬在演奏古曲——《西洲》。

趙慎收回視線,一回頭正好看見李稚在盯着自己瞧,李稚的眼睛完全繼承了他的父親,是一種純粹的漆黑,像是永遠化不開的墨,中間一丁點亮色,是融不進去的露水,就這麽浮在外面打轉。少年時,這樣的眼睛極有靈氣,而越到後來,等其中的光漸漸沉澱下去,這樣的眼睛則顯得格外溫柔。

李稚什麽也沒有說,重新回頭去整理稿紙,但趙慎感覺到他那一刻好像是知道了什麽,那雙眼睛窺見了一個秘密。趙慎手支着長案看了他半晌,忽然他擡起頭,卻正好見到對面的謝珩在望着他們,不由得沒了聲音,趙慎後知後覺,這位謝家大公子今夜一直在盯着他看啊。

衆人都在熱烈地讨論賦文,唯有謝玦直直地盯着自己只寫了九個字的宣紙看,這怎麽說呢?挺糟心的。他深知每逢這種時刻,必然有人要點他的名看他的文章,他腦子裏正想着對策,一張紙從桌子底下遞了過來,他低頭看去,只見一截嫩黃色的袖子,他扭過頭看向那位面上若無其事的小郡主,又看了眼那張抖動了兩下的紙。

見他不動,那張紙自己往上塞,終于他抽過那張疊了兩疊的紙,揭開看了眼,竟然是一整篇剛寫好的《潮生賦》。小郡主收回了手,重新端莊地疊着袖子坐在自己寫好的文章前,感覺到謝玦在看自己,忍不住笑了下,謝玦忽然看向上座的謝珩,眼神中無意帶着兩三分心虛,今晚的謝珩卻一直沒說話,也辨不清是何種神色,謝玦短暫地猶豫了下,直接嘩啦一聲把那篇賦蓋在了自己寫了九個字的宣紙上,搞定。

數篇公認的好文章在花園中傳了一陣,陸續傳到了上座,長公主忽然嘆道:“這一篇很是不錯啊。”她看了眼落款,含笑望向了趙慎的方向,還未說話,一道聲音從右側響起來,“這裏面有一篇文章是代寫的!”這大庭廣衆之下,上座的又都是些真正位高權重之人,尋常人根本不敢放聲說話,可那道聲音卻是石破天驚,不管不顧地響了起來,正在位置上坐着喝酒的謝玦心裏咯噔一下,一口酒沒能咽下去,那道聲音正是從他的身旁傳來的。

韓國公家的世孫公子卞昀,他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當衆把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有一篇文章是代寫的。”然後他慢慢将視線投向了李稚,擡手指了下,“大理寺李少卿,你的文章是你自己寫的嗎?”謝玦原本還沒有什麽,等對方把話說完,他卻忽然嗆了下,他身側低頭拼命攥着手的小郡主也是一愣,刷得擡頭看去。

作者有話要說:

謝玦:這真是出人意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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